438.第415章 戰前的雙方

  第415章 戰前的雙方

  元祐元年三月戊辰(十一)。

  交趾思琅州知州劉引之子劉奇再至西平州,面見章惇,並獻上帶來的思琅州輿圖、戶籍冊以及交趾所賜思琅州知州、刺史等官印。

  劉奇將這一切獻上,就恭敬的跪在章惇面前:「蠻荒之人不識天命,不知大義,幸相公親臨教撫,使我思琅州上下,頓覺大義所在……乞歸大宋,永為宋臣!」

  章惇笑意盈盈的上前,扶起了劉奇,道:「汝父子能知朝廷大義所在,幡然醒悟,率眾歸明,朝廷必不會虧待汝等。」

  「吾將上表天子,冊封汝父為思琅州知州、羽林將軍、思琅州刺史。並封汝為三班借職。」

  劉奇大喜過望,立刻再拜:「臣父子寸功未立,便已蒙相公如此厚愛,朝廷恩德深如海呀!實不知該如何報答!」

  說著,眼睛都紅了起來。

  這些邊境上的侗溪土司,歷代以來有奶就是娘。

  或者簡單點——誰強,他們幫誰。

  在熙寧南征後,大宋王師打出了赫赫威名。

  如今,大宋西軍再次出現在邊境上。

  章惇又懷柔招降,甚至許諾了表奏其家族依舊世襲原職,同時朝廷還將大大封賞的政策後。

  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所以,現在不止劉家已經完全倒向了大宋。

  在另一側,和廉州、欽州接壤的交趾蘇茂州知州張訓,也遣其子張茂到廉州,獻表稱臣,表示——我們早就盼著王師打過來了!我們和交趾人不共戴天啊!請王師早早發兵,將我們從交趾賊的殘酷統治中拯救出來。

  而在昨天,另一位交趾北方大族,交趾門州刺史王靜,也派了代表到了西平州,表示——相公,我們王家早在大宋太祖的時候,就想內附了,乞永為宋臣,只要天子冊封俺們當門州刺史、知州,俺們就一心一意跟著大宋走。

  至此,宋、交邊境上,交趾人設置的五個邊境羈絆州,有三個在開戰前就已經倒向了大宋。

  只有七源州、廣源州,還在忠於升龍府。

  交趾邊境門戶頓開。

  思琅州劉家是第一個獻上輿圖、戶籍的家族。

  章惇扶起劉奇,柔聲道:「劉三班,一路辛苦了。」

  「且先下去休息吧。」

  一個三班借職,章惇自己就可以除授。

  這是他的權力!

  劉奇大喜,道:「恩相在上,請受末將一拜。」

  呦!

  還是個會打蛇隨棍上的主。

  章惇笑了起來,沒有否認對方的稱呼。

  畢竟,他除授的人,不就是他的門生嗎?叫他一聲『恩相』理所應當。

  把劉奇安頓下去,章惇就來到了白虎節堂。

  他到的時候,狄詠、蘇子元還有田仕儒等人,正在一個被製作好的沙盤前,推演著敵我態勢。

  這沙盤是燕辰帶來的幾個工匠,在來到西平州後,通過詢問當地土司、商賈製作而成的。

  雖然可能不詳細,但大體地理地勢和敵我情形是明確了的。

  對宋軍而言,有了這沙盤,戰前就可以儘量的推導敵我態勢,同時在心中對當地地理有一個粗略的印象。

  章惇走進來,所有人集體行禮:「恭迎大帥。」

  章惇點點頭,走到沙盤前,命人將帶來的劉奇所獻的思琅州輿圖送去給那幾個匠人,以便豐富沙盤細節。

  做完這個事情,章惇就看著沙盤上的情形,上面已經被狄詠等人插好了一面面小旗幟,顯然他們剛剛已經又推演過一次戰事了。

  代表著大宋主力的御龍第一將的旗幟,已經插到了交趾七源州和廣源州的背後——北件城,截斷交趾太原和七源州、廣源州之間的聯繫。

  於是,整個交趾北方,將形成一個巨大的突出部。

  這個突出部,就像一塊點心,落入了大宋土司們的合圍和圍毆中。

  御龍第一將加上蘇子元的邕州兵馬兩千,田仕儒的思州兵馬一千五,以及廣西本路精選出來的精兵兩千,則將在北件對付來援的交趾主力。

  交趾兵出太原向北,必須走北件。

  這就是逼迫交趾主力,與宋軍決戰。

  從而一戰消滅掉交趾駐防在太原的主力。

  不誇張的說,只要打贏了北件戰役,交趾北方的戰事就將結束。

  廣源州的楊家、七源州的李家,能擁有的兵力是有限的,作戰決心也是有限的。

  一旦其陷入圍困,同時宋軍再將交趾援兵的統兵大將的腦袋,懸掛起來。

  他們自然會投降。

  章惇看向狄詠,道:「根據多方消息,交趾李乾德已遣其太尉李常傑出鎮太原,為江北諸州節度使。」

  「其麾下兵將,已有兩萬餘!」

  「再徵發青壯民夫,其軍勢可達數萬。」

  「若其從太原,全軍而來,將軍有信心在北件將之擊敗嗎?」

  狄詠抬起頭,自信無比:「經略相公旦請放心,我軍已經準備妥當。」

  「末將與蘇知州、田巡檢都已經商議好了。」

  說著,他在沙盤上,開始講解其他和其他大將商議好的作戰部署。

  狄詠老於陣戰,有豐富的軍事經驗和履歷。

  而且,還接受過當今天下烈度最高的沿邊地區的軍事考驗。

  自然他的布置極為細緻。

  連預設的戰場,都選了好幾個地方。

  章惇聽著,眼睛漸漸亮起來。

  他是知兵,知道狄詠等人的布置和安排都很合理,也很恰當。

  只是……

  「我軍兵力,不過萬餘,交趾若全軍而來,兵力夠嗎?」

  「此外,劉引、張訓還有王靜等人,都說交趾太尉李常傑此番率軍屯駐太原,還帶來了象兵,據說有戰象二十頭。」

  章惇皺起眉頭來:「不好對付啊!」

  章惇沒有見過大象,但他聽說過,汴京的玉津園在太祖、太宗和真廟時代養過大象。

  傳說大象巨大無比,力大無窮,發起怒來等閒十來人根本攔不住。

  交趾人用來作戰的戰象,只會比玉津園裡馴養的大象更大、更強、更厲害。

  若其結陣沖陣,恐怕很輕易就能撕開一條步軍的防線。

  狄詠笑了起來,他對章惇道:「請經略相公放心,御龍左直就是官家親自派來對付交趾人可能出現的戰象的奇兵!」

  「嗯?」章惇不太明白了。

  御龍左直是護衛燕辰的軍醫們的衛隊。

  這些天來,也一直呆在燕辰屯駐,專門作為後方傷兵療養的永平寨。

  章惇去看過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特別是寨中改造好的傷兵院,還有培訓的女醫戶都有著深厚印象。

  但御龍左直的那一百多人?

  章惇就記得他們每天都會在永平寨的空地上,拿著一些裝滿了石頭的陶罐練習投擲。

  比拼誰丟的更遠、更准。

  燕辰甚至會給那些丟的遠、丟的準的人發賞。

  章惇看的莫名其妙,但燕辰告訴,這就是御龍左直在戰場上唯一要做的事情。

  這讓章惇很不解,但也沒有多想。

  畢竟御龍直嘛,總是有很多怪癖的,也沒有人能管得了他們。

  可如今,聽聞這些御龍直還是專門對付戰象的奇兵?

  章惇有些不太相信。

  他們怎麼打戰象?

  靠丟陶罐嗎?

  但考慮到御龍直的特殊性,還有狄詠透露的信息,章惇沒有多問。

  ……

  交趾,太原城。

  這裡是交趾在富良江以北最大的軍事據點,也是交趾統治江北的核心,同時還是江北和升龍府最近的地方。

  直線距離,只有一百多里。

  換而言之,越過太原,就可以橫渡富良江,兵臨升龍府。

  故此,交趾人在此建立了堅固的城防,同時常年屯駐了數千軍隊。

  隨著李常傑來到太原,並在這裡,設立『大越國江北行營大總管』幕府。

  太原城也變得喧譁、擁擠。

  李常傑帶來的兩萬多交趾軍隊,將整個城市擠得水泄不通。

  無數騾馬,在城市內外,日夜喧譁。

  李常傑此刻,正在帶著來太原城與他商議對策的廣源州知州楊景通巡視著戰象營。

  二十多頭戰象,威風凜凜的在象兵的指揮下,排列成一排。

  這讓李常傑充滿了安全感。

  上次戰爭,交趾也投入了戰象部隊,但只有不到十頭。

  而且還是在決里隘那種不適合戰象部隊作戰的地方,但依然發揮了巨大作用,一度讓宋軍產生恐慌,可惜卻被宋軍統帥郭逵找到了弱點,集中了大量神臂弓和床子弩,對準戰象進行攢射。

  當場就射殺了四頭戰象,其他戰象驚慌失措,返身踐踏了大越的部隊,導致大越防線全線崩潰,決里隘失守。

  這次,李常傑吸取了教訓。

  他絕不會再將寶貴的戰象部隊,投入到那種會被宋軍神臂弓和床子弩集火的狹小地帶。

  他只會在平原上,投入戰象。

  二十頭戰象,足夠正面撕開宋軍的防線了。

  一雪前恥,就在此戰!

  只要擊破宋軍……

  李常傑舔了舔舌頭。

  但跟著李常傑的楊景通,卻充滿了不安。

  「太尉,北朝此番來勢洶洶,下官實在是惶恐啊……」他試探著說道:「下官不過草芥之軀,不如請朝廷將下官交出去,交給北朝,換取北朝退兵?」

  在聽說了北朝西軍南下,還有執政出鎮廣西後。

  又聽說了儂智會、儂盛德等儂家人在拼命訓練侗丁,組織軍隊的事情後。

  楊景通就已經明白江北各州,誰都能投降。

  獨獨他廣源州楊家不能降。

  降了也是死。

  所以楊景通最害怕的就是升龍府被北朝的動作嚇壞了,將他交出去當替死鬼。

  而這是升龍府的那些文官們做得出來的事情。

  十年前的戰事後,升龍府里的文官們就嚇壞了。

  面對北朝,怯懦無比。

  若只要交出他楊景通就可以保太平,楊景通毫不懷疑升龍府立刻就會將他交出去。

  李常傑回首看了一眼楊景通,道:「當今天子聖明,豈會因北朝一言,而將知州這樣的忠臣交出去?」

  「況且,北朝貪得無厭,乃豺狼之國,毫無聖人之教。」

  「若不能擊敗北朝寇兵,我朝永無寧日!」

  北朝那個使者,李常傑已經審訊了好幾次了。

  那確實是個硬漢子。

  受盡酷刑,也不肯透露北朝統帥是誰?執政又是誰?南下的兵馬有多少?

  但北朝小皇帝開出的條件,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李常傑也不敢忘記。

  交出劫掠歸化州,掠殺邊民的楊景通,交出那個寫詩詆毀北朝先帝的不知名詩人,交出他李常傑。

  同時,要遣使賠禮道歉,並每年貢稻米五十萬石與北朝作為賠款。

  這哪裡是來息事寧人的?

  就是來搞事的。

  而且,李常傑相信,哪怕大越答允了這些條件,也於事無補。

  豺狼一樣的北朝,必然得寸進尺。

  也正是因為知曉這個,天子才能力排眾議,決意遣他率軍北上抗敵。

  楊景通聽著李常傑的表態,總算放下了心中的擔憂。

  他立刻表態:「天子恩德,臣景通沒齒難忘,願為大越赴湯蹈火!」

  一旦開戰,廣源州首當其衝。

  他和他的家族,哪怕是想跑也跑不掉的。

  所以,他看向李常傑,拱手問道:「未知太尉,能否從太原城中,調一部分大軍,屯駐廣源?」

  「比如說一萬人……」

  李常傑橫了他一眼。

  他麾下的經制之軍,總共就不到三萬。

  分出去一萬,就剩下兩萬了。

  一旦宋軍不顧廣源州,直撲太原而來,這太原城城矮牆破,如何守得住?

  他必須在手中,保持一支兵力足夠的軍隊,隨時應對北朝大軍。

  楊景通被李常傑瞪的發毛,只能弱弱的道:「五千呢?」

  李常傑還是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楊景通只能哀嚎起來:「兩千總該給吧?」

  廣源州的侗丁現在都已經動員起來了,拼湊出了一兩萬多人馬。

  可是這些人來自各個侗,其中好多侗都和儂家人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真正信得過的,肯給他楊家賣命的也就那麼兩三千。

  一旦開戰,楊景通擔心萬一自己的嫡系受到重創,那麼其他人就可能割了他的腦袋,去北朝那邊換賞賜。

  所以,他只能來太原城求兵,求一支可靠的兵馬,作為督戰隊,彈壓其他人。

  不然廣源州根本就沒法守。

  李常傑也知道楊景通的難處,只能嘆息一聲道:「老夫只能給知州一千五百人。」

  「多了實在無法調動。」

  沒辦法,現在北朝那邊一切都在迷霧。

  連對方來了多少西軍?統帥是誰?那個坐鎮廣西統籌內外的執政是誰?都根本不知道。

  李常傑只能靠猜,靠揣測,也只能盡最大可能得保持警惕。

  若北軍勢大,實在不行,就賣了邊境各州,甚至退守富良江,撐到雨季,等暴雨勸退北朝的兵馬。

  反正,上次戰爭已經表明了一個真理——北朝的西軍雖然厲害,但他們害怕暴雨,害怕瘴癘疾病。

  尤其是瘧疾,他們根本沒有抵抗力。

  一旦感染,就是一營營的死。

  所以,升龍府中才有——乾脆棄守江北,退保富良江,坐看北兵為暴雨、瘴癘所傷的議論。

  打不過,我們還熬不過嗎?

  不過,李常傑不服,天子也不願就這樣窩囊的退兵。

  ……

  永平寨。

  燕辰正在宴請著,當地的土司和土司們帶來的巫醫們。

  酒足飯飽之後,燕辰就對眾人說道:「王師即將南征,但交趾密林多瘴癘,恐害士卒性命。」

  「願請諸位長者,教我等瘴癘之方!」

  「若確實有效,在下必將上奏朝廷,為諸位請功!」

  說著他就恭身再拜。

  這已經是他在來到永平寨後,宴請的第七波當地土司、巫醫了。

  為的就是,向他求取他們部族之中,治療各種瘴癘疾病的方法。

  別管有沒有用。

  先搜集起來,做好準備。

  這次南下,天子也從御藥院,撥給了大量的藥材。

  同時,軍營滅蚊工作,和要求軍隊特別是作戰主力的御龍第一將必須飲用燒開後的涼白開,也是燕辰一直在做的事情。

  從汴京出發後,他和他率領的軍醫、御龍直們,就是御龍第一將的軍法官。

  就管著滅蚊、殺蚊以及軍營將士飲水安全。

  到現在,已經基本讓軍隊形成了習慣。

  在燕辰的請求下,酒足飯飽的土司和巫醫們,紛紛獻上了他們侗中預防、治療瘴癘疾病的各種偏方、方法,同時也提供了很多防蚊、滅蚊的辦法。

  燕辰立刻命人一一記錄下來,並交給軍醫們去驗證。

  偏方主要看有沒有毒。

  防蚊、滅蚊的法子,則當場就可以實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