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呂不韋之死(求月票)
原本雲山霧罩的雍都大祭壇上。
忽而一瞬。
天地一清,籠罩在了身後那面前數千里的群山之上的雲海,倏然為之散開了。
百官齊齊惶惶震撼。
這……
才說是因為歷代秦王先君以為秦王不宜親政,所以天地昏暗,今日天象不吉,結果下一瞬,雲霧齊散。
李斯等人站在原地,怔怔望天。
而有世代以秦王為尊的秦國大臣,尤其是蒙家兄弟,在這個時候,瞬間跪拜:
「大秦歷代先君顯靈,陛下親政,乃天意!」
而後,大部分人全都嘩啦跪了一大片,山呼「大王萬歲」「大王受命於天」。
嬴政則是面對這些聲音。
只是朝著咸陽方向看了一眼。
「師父,謝謝您。」
雖然這天象的變化,太過駭人,但是接下來閱軍之時機關獸們展示出來的力量和壓迫感,還是讓所有人都覺得,秦王親政之路,艱難險阻,困難重重。
所有人都在閱軍的時候,看著嬴政的臉色。
但見秦王望著那懾人的巨大機關獸排列成方陣和秦軍士兵們一同出現在了遠處空曠大地上的時候,秦風飄揚,黑色的旗幟獵獵而動,秦人們的聲音也在吼盪著……
大風起。
豈曰無衣之音,震盪了每一個人。
卻唯獨,秦王陛下一點受到震撼的表情都沒有,甚至,表現出來的還像是真的在檢閱自己的軍隊一樣。
那分明是相邦手裡的力量。
加冕之禮就這樣過去了。
而今日的異常天象,也註定被記載在了後世的史書當中。
史書·天象志記載:秦王加冕於雍都,晨有陰雲,禮畢,南山之雲瞬息皆散,碧空清淨,為大吉之兆,群臣言:王受命於天。
加冕結束。
百官群臣們有一些迷茫。
這發生的一切,跟他們所有人想像中的都不一樣。
看起來。
怎麼像是呂相邦的示威,沒有給秦王帶來任何的壓力?
而等到回咸陽之後。
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就更是讓朝野轟動。
嬴政加冕之後,回到咸陽,已經是七日之後了。
朝堂再開。
呂不韋終於上朝了,但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像到的是,從這位掌握了秦朝二十年的老人嘴裡說出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陛下,老臣年邁昏聵,早已不堪任相邦監國重任,懇請告老還鄉。」
此言一出。
朝堂大震。
但很快所有人都在想,這是不是這位老人的某種試探?
卻沒想到。
嬴政的回答,同樣簡潔,淡淡道:
「相邦既有此心,寡人又怎能不允,寡人記得相邦的封地是在洛陽,便賜相邦千金,回洛陽安度晚年去吧。」
呂不韋抖擻了一下衣衫,深深呼出一口氣,整個人看起來都老了許多,道:「老臣,多謝陛下。」
說罷。
便當朝解下來了相印,褪去了帽冠。
「相邦!」
「相邦不可啊!」
這時,有數十人跪在了朝堂之上,對著嬴政叩首:
「陛下,相邦乃是國之重臣,不可放相邦告老啊!」
「我大秦能有今日,皆是相邦在經營,怎能說罷就罷。」
這時。
李斯卻是站在群臣之中,緘默無言,並沒有走出來。
嬴政望著這個殿內解下相印的老人,又望著為他求情的這一眾臣下,思緒似也被拉回到了當年回秦之後的時間。
那時,秦國才經歷了邯鄲之戰,舉國大傷元氣,也是呂不韋接任相邦的一年。
十幾年。
他也是親眼看著秦國在大傷元氣之後,是如何在這個老人的治下,重新恢復元氣,甚至,變得更強,更壯,尤其是他為秦國鋪墊的東西,無一不都是留給自己最豐富的財產。
呂不韋深深一揖之後,彎著的身軀,雖然重新再直了起來,卻已經沒有當年那麼挺拔了,並沒有理會為自己求情的群臣,只是帶著一絲落寞老人的感覺,望了一眼嬴政:
「陛下,老夫走了。」
「且慢。」
忽然,
嬴政的聲音叫住了他。
呂不韋微微轉過身去。
只見嬴政坐在王座上,看著他:
「相邦臨走之前,沒有再要交代寡人和秦國的了嗎?」
呂不韋心中微微一酸。
微微抬頭,渾濁的雙眼,有了些淚水,笑了,道:
「老夫門下的客卿李斯,尉繚,有大才,秦王或可善用之,公輸家的霸道機關術,是征戰利器,秦王可重用之……」
李斯受到震動。
終於看了一眼他已經準備與之斷開干係的這個老人。
「寡人明白了。」
嬴政平靜說道:
「相邦一路走好。」
群臣,皆是不敢置信的望著這位老人,就這樣走出了朝堂之上,離開了大秦最高的權力中心。
為什麼?
他們全都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這個老人甚至都沒有和秦王正面對決過,就這樣,自己認輸了?
項少龍站在朝堂上,也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他在歷史上看到說呂不韋是被秦王兵不血刃拿下的,可親自經歷之後,更是不可思議,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的呂不韋,到底為什麼會主動投降呢?
朝堂上。
昌平君的眼神深邃。
似是猜到了可能。
「是那位?」
……
呂不韋致相,不僅對於秦國來說,是轟動的消息。
對於山東六國而言,更是天大的消息。
尤其是在翹首等待著秦國內亂的韓國,則完全是傻眼了。
韓王將韓非叫來,臉色難看道:「你不是說,秦國會內亂內鬥一場嗎?」
韓非的心中,的確也是十分的震撼,但他容不得在這個時候表達太多的情緒,因為,他在這個時候,同樣也覷見到了另外一個機會,便道:
「雖然秦國沒有內亂,但是,兒臣卻覺得,呂不韋這一致相,同樣也是好事,當年蘇秦配六國相印,而呂不韋治秦十餘年,便將秦國打造成如今的強國,可謂是才高蘇秦,功蓋張儀,如今秦棄之,六國卻正好接納之,懇請父王連言其他國家,有請呂不韋致山東六國相位。」
韓王聞言大喜。
很快,山東六國的其他諸侯,也都聽說了這一消息。
皆是心動。
呂不韋,能在十多年間,將秦治理成如今的強盛大國,如今秦棄之,正是與秦有大仇,若是能來自己的國家,簡直是相得益彰,天作之合。
本來,面對日益強大的秦國,各國都有不安。
如今,呂不韋若是能來他們的國家,可完全重複當年合縱抗秦之計。
尤其是趙王,趙國作為大秦東出之路上的第一塊硬骨頭,完全能夠感受到秦國的壓力,於是,在很短時間內,便有韓魏燕趙,秘密派人前往秦國,準備請呂不韋重新出山,來自己的國家。
這一消息,同樣也傳到了秦國的一些人的耳朵裡面。
今天,正是呂不韋離秦還鄉的一天。
「姜兄,果然願意來送呂某的最後一程。」
當呂不韋的車駕從相邦府上出來之後,便看到了前面的姜太一,笑著招手說道:
「快請上來同坐。」
姜太一來送這個故人最後一程,也算是給一切都做一個了結。
當他和呂不韋的車從相邦府的那條街上,來到了離開咸陽的這一條主大街上的時候,咸陽城裡的大街上,已經是站滿了人。
「相邦!」
「相邦!」
「恭送相邦!」
姜太一和呂不韋看著來自兩側的秦人百姓們,雙眼含淚的不舍施禮:
「相邦,一路好走。」
「相邦,多加保重!」
沿路上全都是秦人,在送別呂不韋。
見此一幕。
呂不韋滄桑的眼睛,微微濕潤:「秦人如此待我,不韋此生何求?」
直至馬車出了咸陽城外。
還是有許多秦人,甚至有許多大臣們,在城外相送。
這時。
姜太一看著他,嘆息道:「政兒讓你告老還鄉,他沒想殺你,是真的想讓伱安度晚年,就算有四國的人來收買你,他也沒想要殺你,因為你對大秦有功。」
呂不韋笑了笑道:「老夫承認,在這段時間之前,都不太看好秦王,結果,就是這段時間,你讓我發現我錯了,秦王,的確具備一個強大王者的素質,你是對的,就算是沒有我,他的確也將會是一個偉大的王,這一點,是老夫從老夫落幕之後,他對待李斯的態度上看到的,他有一個王的心胸,不錯。」
姜太一平靜問道:「你說過,你是一個商人,那姜某很好奇,你不收四國相印或許可以理解,但你壽元至少還可以多活幾年,為什麼要一心求死呢?這是做的何買賣?」
呂不韋嗓音悵然:「那姜兄認為我當年散盡錢財,捨身犯險入秦,又做的何買賣?」
姜太一回道:「你入秦,為的是一樁大買賣,事成之後,你就不再是一介賤商,而是封侯拜相。」
呂不韋微微笑道:「老夫活著,無非是飽食終日,富貴終生,老夫一死,可止天下惶惶人心,可斷六國不軌之念,為大秦和秦王,掃清最後的障礙,最後助大秦一臂之力,這買賣,姜兄,你說值不值?」
姜太一看著這個老人:「你若知道今日是這樣的一個下場,還願意入秦嗎?」
呂不韋看著那漸行漸遠的咸陽城,嗓音喃喃道:「再來一次,老夫依舊要做大秦的相邦,因為我在秦國看見了一統天下的希望,那是能讓天下百姓不再流連於戰火的一日,一統天下,一統天下……」
坐在馬車上。
呂不韋的眼神變得黯淡。
當馬車徹地離開了咸陽之後。
恍惚間。
這個服下了毒酒的老人,最後聽見了億萬秦人在耳邊誦唱。
豈曰無衣!
豈曰無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