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
為早年秦三十六郡之一。
在長安、咸陽以北一千二百里處。
姜太一將雪兒暫時交給了平陽公主府上看管,帶領東方朔來到了這裡。
「姜先生,你不是要去找我的老師,怎麼來了上郡?」
東方朔開口疑惑。
說實話,他心頭是有一些發麻的。
他也知道能夠理解而今自己師父不來接自己的原因和道理。
是不想在大道未成之前,就先遇天塹。
甚至,他懷疑師父之所以要提前開啟統一百家的計劃,也是因為這一點,因為身邊這一人的出世,讓師父覺得有些事情超出了掌控之中了。
這並不是太誇大的話。
因為若是鍾離權在這裡,那他就能夠明白東方朔心裡想的是什麼意思。
在鍾南山弟子們的眼中,全都是覺得,師父身上始終有一種超越時代和世人的胸襟。
別看此前天下第一是那北原的拓拔野,但在他們心中,師父其實並不將那拓拔野看在心中。
「你師父既然在躲著我,那我與其找他花費功夫,不如在他的必經之路上等著。」姜太一負手說道。
上郡。
這裡有一位太守,姓李,名廣。
正是那位大漢的飛將軍,一生之中與匈奴交戰四十餘年,經歷七八十戰,被北原人敬稱之為「飛將軍」的男人。
北原人是何等驕狂,如何的小覷漢人,姜太一是見識過的。
可卻能夠送給一個漢人飛將軍的稱號,可見在崇拜強者的北原人眼中,這位李廣,一定是足夠的強大。
「兵家李廣。」
東方朔也後知後覺的明白了姜太一說來他師父必經之路上堵著他是什麼意思了。
師父將百家眾人約去長安,如今只差縱橫兵法三家。
而兵家在當今之世,最出名的兵家代表,自然就是周亞夫之後的飛將軍李廣了。
這位將軍自景帝時期,大漢與匈奴和親以來,便被召回到了上郡做了太守。
如今屬於賦閒將軍。
他有些沉默。
卻不知,姜太一本就想要來找一找這位兵家傳人,為的自然是自己那兩個徒弟。
就是被兵家的上一代某個神秘人,引誘關進了那子牙獄當中。
太守府上。
年金五十多歲,正值壯年的李廣,手中捧著一封信箋。
不遠處,有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好奇問道:「是李陵侄兒來信嗎?」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卻將當今皇帝身邊的親衛李陵,稱之為侄兒。
自然是因為,他正是李廣的幼子,而李陵則是他大哥的遺腹子。
李廣的面容方正,膚色棗紅,是常年在北方沙漠草原與匈奴人作戰被風霜捶打侵蝕留下的痕跡,他望著信箋,道:
「陵兒來信說,陛下要組建太學,將諸子百家的人都號召到一起,要我若是遇著國師來請,便隨他往長安去,來為朝廷培育太學子,簡直是兒戲一般。如今匈奴分三路南下,侵我漢人家園,陛下不思召我遠赴邊疆以抗匈奴,卻要我去教書?」
李廣面紅如火,卻沉似水。
但這些話,他終究只能給年幼不懂什麼事情的小兒子說。
卻不料。
依舊是隔牆有耳。
「倒是有些自信,卻不知你是繼承了兵家四派當中的哪一門?」
一道略帶好奇的微笑嗓音傳來。
「什麼人!」
李廣一聲大喝,頓時混身的氣血沖天而起,蒸騰的空氣氤氳蕩漾出一圈熱浪。
隨手就扯開了雕弓,拉滿月,瞬間連發三箭,往那聲音來處射去。
旋即,將弓垂執手中,眯眼只聽聲音。
而後不到片刻,卻是面色微變,只因,他既沒有聽到箭矢入肉的聲音,也沒聽到箭矢落空的聲音,這還是李廣平生射箭從未經歷過得事情。
然。
另一處,東方朔卻差點為這三箭嚇得神魂發抖。
他才聽到姜太一說完話。
面前直接出現了三支箭,沒有先後,平鋪而開,瞬間他感覺到自己要被射殺了。
只因一個原因。
這三支箭當中,每一箭當中,都破碎了虛空!
李廣!
飛將軍李廣!
他居然是一位破碎虛空的將軍。
難怪可以被目中無人的北原匈奴稱之為「飛將軍」。
畢竟,破碎虛空以上的存在,在整個北原,滿打滿算,也就五位!
邊疆有這樣一位將軍,如何能夠不敬不懼。
而也就在東方朔以為自己要被射殺的瞬間,就見到,那三支箭好似游魚如水般,直接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接在了掌中。
行雲流水,無比絲滑,更像是箭矢歸箭袋般順利。
李廣幾個踏步,來到院外,赫然就見到了自己的三支箭,靜靜地躺在一個白衣男人的手中。
「能夠赤手接住李某的乾坤震天箭,你是什麼人!」
李廣嗓音冷靜:
「來此有何貴幹?」
而姜太一則是看著手中的三支飛箭,輕聲道:「這箭矢當中居然含有一絲當年蜀中扶桑青銅樹的力量,你不是秦將李信的後人嗎,怎會與蜀中二郎有關?」
李廣驚咦道:「你到底是何人?竟然識得我李家家傳神弓箭矢的來歷。」
東方朔在一旁聽得仔細,暗道,蜀中二郎,莫不就是那位拔弓射天,配合縱橫擊殺了當年世上罕見之陸地神仙東皇太一的那位蜀中二郎李昱?
咦,李廣也姓李?
便清咳一聲,道:「李將軍,這位就是當年的縱橫祖師,大秦帝師,以及川蜀一帶流傳的李二郎的恩公真人,姜太一先生。」
「姜太一?」
李廣聞言,眼中流露出了驚喜激動之色,竟是不由得上前:
「原來是姜先生,請恕後生晚輩李廣無禮。」
竟是當即彎腰見背,虔誠見禮。
姜太一微笑道:「看你這個樣子,果然是與李昱一脈有舊了,否則怎會見我就拜?」
李廣根本沒有懷疑眼前人是否冒認那位當年的姜真人,畢竟天下有幾個人可以空手接住他的乾坤震天箭呢?
便毫不隱瞞的和盤托出,道:「不敢隱瞞真人,的確,晚輩的確與當年的川主一脈,有些血親,此事還要從當年川主李冰大人一脈秦入蜀說起……」
姜太一聽了,就明白了。
原來當年李冰本就不是川蜀人,而是老秦武將李氏一脈的同宗血親,自入了川蜀之後,與一川蜀女子結親,這才生下了李二郎。
也就是說,李二郎體內的上古戰神一脈血統,是來自於他的母親一脈,是那塗山氏一脈。
但從父親血裔一脈,他還是中原李姓,所以才忠於大秦。
後來這個中原李姓,又出來了一個悍將,就是大秦名將李信。
論關係的話,當年的李昱李二郎居然是李信的遠房堂兄弟。
於是,自李二郎秘密回返咸陽,於會稽山誅敗東皇太一期間,兩家同宗,自然不會少了交流和切磋。
因李二郎一生無子,也未娶妻,便就將一些東西留給了李信一脈。
到了李廣這一代,因憑著李信的兵家傳承和李二郎留下的東西,才有了當今天下馳譽的飛將軍李廣。
姜太一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李廣拱手道:「此前不知是真人,因而也沒有當下回答,現在既然識得真人,自然不無相告,回真人,晚輩乃是繼承了兵技巧家一脈傳承的兵家修士。」
「兵技巧家?」姜太一思索道:「兵技巧何也?」
李廣正身說道:「所謂兵技巧,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關,以立攻守之勝者也,即修煉一切為兵之應備之技藝者也,此一脈者,是為兵中之王,如晚輩所習練的『箭法』,便是士兵所應備之技藝。」
東方朔在一旁聽著,簡單而言,兵技巧家就是會練兵的人……
基本上跟武林門派沒差別了。
沒有任何什麼兵法、計謀這種東西,純粹就是練武修身。
換句話說,把任何一個武林高手放在軍隊中,也可稱得上是兵技巧家,唯一不同的是,兵技巧家懂得如何練兵,卻不是什麼武林高手都會教徒弟。
而姜太一一聽便知道,這一派的兵家修士,根本就不懂得那子牙獄的出現規律和順序。
但他也沒有放棄對李廣的詢問,道:「其實今天我之所以來找你,主要是想問問,兵家如今可還有通曉天地規律的一脈?」
「通曉天地規律?」東方朔好奇,兵家還有這樣一脈。
李廣卻是黯色道:「兵家四脈,風林火山,形勢、權謀,技巧,陰陽,如今就只剩下技巧一脈,形勢一脈隨霸王而去不穩,權謀一派也隨著淮陰侯一去難尋,陰陽一脈,倒是在四十多年前,聽聞出現過一次,好似是在留侯的手中傳了下來。」
「留侯張良?」東方朔驚聲道:「他也是兵家之人?」
李廣說道:「留侯行軍,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每每只需禱問天機,便有鬼神隨助,借天時地利而動,明曉陰陽五行之規律,正是最正宗的兵陰陽家。」
姜太一心中微動。
兵家陰陽合一,最著名的就是那姜子牙了,作為兵家鼻祖,也同時和張良一樣,執掌過黃石天書這件陰陽家至寶。
子牙獄!
對上了。
看來,所謂通曉天時規律的東西,就是那黃石天書了。
他不由將眸光看向了腦海中的宿命道種,此道種之所以能成,也是虧了從黃石天書中抓取的那個命字。
「也就是說,四十年前,有一個兵家的人,用黃石天書,將我那兩個弟子算計進去了子牙獄。」姜太一眸光閃爍:「而若想再進入子牙獄,要麼得到黃石天書,推算子牙獄,要麼,就只能依靠從黃石天書上奪過來的力量形成的宿命道種了。」
「兵家……」
「子牙獄……」
或許可以嘗試從此方面入手,以兵家之人的宿命推演……
姜太一當即看向了李廣,準備看看這位兵家技巧一脈的飛將軍之宿命。
東方朔則在原地喃喃:「兵陰陽家,原來在幾百年前,就有人試過兩家合一了嗎?」
也就是說,他師父不是第一個走諸家合一之路的人嗎?
姜太一似看到了東方朔的所想,淡笑道:「世上的路,從來就沒有誰先走,誰後走這一說,只看誰能最後走到終點,你說是不是呢?東華先生。」
「姜先生所言有理。」
一道好似日月一起出現,長空中都光明起來的嗓音,應和道:
「道無先後,達者為師。」
一語落。
李廣和東方朔齊齊循聲望去,赫見一個道人從院外那滿是桃花的路上,負手而來。
已降服了大半個天下高手的,東華先生王玄甫。
終見姜太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