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又稱地肺山。
五峰凸起,其中飛泉如瀑,滾瓜亂濺。
許多年前。
李耳出函谷關之前,曾在此講經,留下了樓觀一閣。
於是幾百年來的道家宗壇便被設立在此處。
秦時,天人二宗每隔十年在此,便再次舉行一次論道鬥劍,決定那把道家掌門人之佩劍「雪霽」的歸屬。
樓觀台上,背靠茫茫秦嶺,遠眺山下的關中平原。
漆黑夜裡。
山下燈火萬家,星星點點,不輸夜空璀璨。
那正是大漢國都長安的所在。
極盡繁華。
「猴兒被困了。」
一道醇雅的嗓音,從夜晚的樓觀台上傳來。
落入了鍾離權的耳中。
鍾離權面容古拙,身形壯碩,身披一件大紅的道衣,駐足樓閣之下。
一身道家大宗師的氣質,洋溢而出。
「嗯?老師是說東方朔那小子嗎?」
鍾離權循聲看向了樓觀台上的那個背影。
背影負手而立閣樓當中。
身穿寬厚的道袍,顯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身形更是偉岸如山。
混身上下無形之中擴散出來的氣質,似東方之朝陽,華光萬丈,普照天下。
若將白天黑夜比作是一個巨大的陰陽魚,互相追逐。
黑夜的夜空,就是那條巨大的黑魚。
日夜輪轉,陰陽往復。
那麼此道人,便就是這黑夜之中極陰當中的白色魚眼。
陰中有陽。
為之少陽。
這背影正是當今天下道門首領東華先生。
也是讓大漢有了五十年黃老之治的「大漢國師」。
王玄甫。
「數個月前,我夜觀天象,見北方斗部之中牛宿墜入凡間,顯然是天帝太一所代表的宇宙萬物之道出現了偏差,這可能與天界諸天之爭有關,於是我便讓那猴兒去尋,好做推演……」
東華先生負手道:
「卻在今日,那猴兒正好在尋得牛宿之力之時,落入了別人的五指山,猴兒方才傳信,說擒他那人要我親自登門,方肯放他。」
鍾離權挑眉:「東方朔這小子肯定是偷盜慣了,惹到了什麼不該惹的人,然他畢竟天賦異稟,修成了『壺天之術』,即便是我,也拿捏不住他,難道是天下那幾大門派的家主親自出手,扣押了他?」
敢讓老師親自登門道歉的人。
整個天下,數遍了,也沒有幾個。
「不過這般口氣,聽起來像是那位淮南王,行事霸道……」鍾離權猜測道:「難道是牛宿之力落在了淮南王的萬仙會手裡。」
「並非劉安。」
東華先生負手道:
「也並非人們所熟悉的那幾個掌門,猴兒並不認識他,不過,他既是明知道東方朔是我的弟子,還敢扣押,說明有些底氣。」
鍾離權沉聲說道:「老師難道要親自前去嗎?這可太給他面子了?」
「若是沒有眼下的事,為師去一趟也無妨,正好看看是什麼人能夠破了猴兒的壺天術。」
東華先生淡淡道:
「只不過這幾日終南山上又不安分,需要為師坐鎮,你就代為師去一趟,把猴兒接回來吧。」
語落。
自打袖口飛出了一樣東西,似是一片芭蕉葉。
道:
「此物是為師集日月星三光所煉而成的一把扇子,此扇煽火火滅,煽風風熄,煽邪邪死,變化無窮,化船過海,遮日卷月,收霧行雲,你拿著它,不信他不願意放人。」
「尊師命。」
鍾離權施了一個道稽。
恭敬的接過了這一蒲扇,退步離開,下了終南山。
而也就在鍾離權下了終南山之後,走了沒兩步。
轟~~
整個終南山五峰都晃動了起來。
自那山峰的地肺當中,便湧現而出了許許多多的蝴蝶夢幻之氣。
鍾離權眸光一凝:「又是那位道門前輩不安分了,難怪老師無法動身。」
自他追隨老師修道以來,便知道終南山後鎮壓了一位道門老前輩。
是以,每隔一段時間,終南山就要動搖一下。
不出意外的話。
有老師坐鎮,這動靜很快就會被壓下去。
果不其然。
站在樓觀台上的東華先生,腳下跺了一下,整個終南山便安靜了下去。
鍾離權心中仰慕不已,遂放心離開了。
樓觀台上。
東華先生跺腳之後,不由得輕輕一笑,道:
「曉夢道友的『化蝶修為』,又趨進步了,看來,將你鎮壓在終南山下,對你來說,也並不是一件什麼壞事,日後說不準能有和老、莊祖師見面。」
這一語落下。
王玄甫的面前,月光便匯聚出來了一個女子道姑的形象。
手持拂塵。
面寒如水。
「憑你也敢說祖師,你這個離經叛道之徒。」
「我如何談不得祖師,貧道雖不是天宗莊周一脈,卻是人宗尹喜一脈,天人本就不應該有別,皆是出自於李耳道祖。」
東華先生淡淡道:
「我既然願意尊敬莊周祖師,莊周祖師想必也能容得下我。」
「天人不該有別,難道儒道也不該有別嗎?」
曉夢的聲音發寒:
「你即掌道門,已經足夠,還妄圖『儒道合流』,簡直是欺師滅祖。」
「儒道如何不能合流?天下道理本歸一家。」
東華先生平和說道:
「儒就是道,儒道圓融、識心見性、獨全其真,豈不更好?」
「若非當年我因在會稽山為白帝之氣影響,導致閉關四十年,怎會讓你起勢……」曉夢冷冷道:「把人間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大勢已起。」
東華先生輕嘆一聲:
「人間,交給貧道,道友靜靜在終南山下納福便是。」
一揮手。
揮去了面前的月光。
…………
新余郡外。
一處破廟裡,篝火升起。
雪兒在姜太一身邊,伸出小手烤火,孩子似乎已經習慣了跟著姜太一流浪的日子。
玄武從山裡打了一隻野雞,這個時候主動的開始烤雞。
他感覺他自己似乎變了一點。
但也說不上來哪裡變了。
但只有姜太一清楚,龍珠會影響一個人的情感。
玄武這些人當時是懷著貪婪、搶奪、殺戮等等心情闖入的察木族和龍吟窟。
於是龍珠就放大了他們心中的貪慾和殺念,導致了察木族人的慘劇。
但後來,當玄武心中生出愧疚和慚愧的時候,龍珠心頭同樣放大了這一點。
這就是儒家說的心懷惻隱羞惡,即是良善。
這就是龍珠的力量。
可以讓惡人更惡,善人更善。
篝火前。
「你要帶我去哪裡啊?」東方朔苦著臉問道:「不是說讓我老師來接我嗎?」
「你老師既然是大漢國師,那怎會不知道我們在哪兒呢?」姜太一淡笑道:「他有本事找到我們。」
說罷。
心神便沉浸在了那放牛少年的命格之上。
顯然。
他並沒有繼續接下來跟在那少年身邊的意思。
而是只將情絲魔種種在了他的身上。
然,另一件事,確實是姜太一所沒有想到的,就是那東方朔欲要盜走的放牛少年的那頭牛。
居然體內擁有來自於天界的一顆星宿的力量。
若東方朔沒有將此牛偷走。
這明顯就是那少年的奇遇,就如同他曾在修仙界當中看過的種種崛起來的修仙者一般。
少年貧寒,偶有奇遇,從此一飛沖天。
這就可見。
此少年的未來一定不一般。
也難怪。
能被宿命道種指向,讓他專門來尋找的宿主,怎會是平凡之人。
所以姜太一便直接將那黃牛體內的「金牛星宿之力」,直接打入了青年的身上。
也正是這一個舉動。
讓他竟意外的在宿命道種之中看到了那少年的宿命。
【牛郎】
【原生宿命:成年之後,將與天帝之女『織女』結為夫妻,後因仙凡之隔,夫妻離散,幸得家中黃牛說話,將自己剝皮披身,使牛郎登上天界,化為『牽牛星』。然因王母阻路,使之雖上天界,卻相隔銀河西東,永生不復相見,化為了天上的兩顆星辰。】
【重生宿命:於幼年便得姜太一贈牛宿之力,已有天人之姿,後遇墨家巨子荊天明……成年之後,將與天帝之女『織女』結為夫妻,後因仙凡之隔,夫妻離散……然因王母阻路,使之雖上天界,卻相隔銀河西東,永生不復相見,化為了天上的兩顆星辰。】
望著這映於道種當中的少年宿命。
姜太一已經懂了。
因自己的插手,雖然提前讓這少年得了那牛宿的奇遇,但結果卻並沒有因此而改變。
或者說,自己參與的改變,還不足以改變那最後的結果。
一切都因為那西王母。
即便是此少年有了天人之資,畢竟在堂堂天之大帝的西方白帝王母面前,仍舊是螻蟻。
除非……
姜太一能在後面也將這一悲劇性的宿命給改變。
那時,便將此少年一生的宿命重寫了。
由其宿命改易當中變化而來的力量,便就是被他褫奪的宿命之力,可以用作讓宿命道種開花結果的養分。
只是,姜太一有些思考的地方在於,那王母為何會摻和於此事當中。
牛郎和織女的愛情,與她何干?
難不成這宿命當中的天帝之女,說的天帝,便就是她這位西方白帝?
所以才要拆散自己的女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