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缺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笑意。
他以手為劍,撕開了一道虛空中的裂痕。
此刻外界正值午夜子時,紫微垣內星辰輪值交替。
十六日一換的星辰之中,今日再歸華蓋星尋值天下。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星光灑落人間,萬千信眾在此刻開始祈禱。
頃刻,虛空之內金光漫天。
細看去,卻是無數眾生香火累積而成。
其間願力輝煌,承載了億萬民眾虔誠的信仰。
當初的謝缺在得知真武大帝陷入了「信仰中毒」這一狀態之後,便在為著今日開始著手準備了。
一尊吠陀法王,實力尚且不如赤龍法王,都能將實力並不太多遜色於謝缺的閻羅佛子秒殺。
而本體未臨的敖丙,更是能夠和赤龍法王戰的一個七七七八。
如此看來,謝缺知曉敖丙若是要再度找上自己,恐怕自己暫時性也無力相抗衡。
惟有一法,可讓敖丙陷入沉眠,不再有機會同自身為敵。
於是乎,出於真武大帝口中「信仰中毒」,及修善真君所信地藏王菩薩陷入「天障」一事情。
謝缺便策劃了此事。
若是正常發展,到如今且不算太久,特意製造出來的這些信徒尚數量不足。
對於信仰香火多年出於貧瘠睏乏而言的敖丙而言,這一筆信仰只是能夠填充其力量而已。
畢竟敖丙所知辛密甚多,謝缺也知曉敖丙極有可能是特意隱去了聲名,只留下僅供日常所需的香火。
即便一次性大量信仰衝擊,也只能幫助其積攢神性罷了。
謝缺深知,虔誠的信仰需要從娃娃抓起。
一虔誠信眾,可比上百信眾。
一虔誠真人,可比萬千信眾。
一虔誠真君,可比百萬信眾!
此刻,儒國上下,華蓋星君敖丙龍身化作儒神之像,受萬萬儒國百姓叩首。
這是趙元創立儒國以來,頭一次公開接受信眾們的香火。
他同為謝缺一身,對於香火願力依舊是抗拒無比。
但他經營千年,卻未有將自身完全「人性化」。
反而是作出了近乎神靈般的處理,為的便是今日這一刻。
趙元憑藉著體內蒼龍精氣,身化青龍,身披華蓋,仿若真神臨塵。
此乃陽謀,是敖丙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
大周境內,天子同天下朝臣黎民沐浴焚香,七日食素,共拜華蓋,以謝再延國運之恩。
歸淵海內,修善真君以挾冥府之能,以洗心轉魂之術再造萬萬虔誠之民。
還有碧海童子所為,諸多原始民眾部族所信邪神皆被置換成了敖丙。
……
就在這一刻,就連一尊佛道大神可能都從未享用過的濃烈香火,在此刻驟然衝出。
根據真武大帝所言,神佛對於信仰的接納程度是緩慢上升的。
若是累積起來的神性,尚且可以分給手下信徒。
或是用在別處,但每一縷香火願力卻都是需要通過神靈,隨後方才能夠將之轉化為神性。
天障,或是說信仰中毒,並非是累計起來的信仰太多。
若是累計,恐怕那些強大而又知名的神佛們早就陷入這一狀態了。
而是在一瞬間,所受信仰衝擊導致其陷入到了類似「認知障」般的狀態,迷失在萬千信徒的意識之內。
當初的真武大帝便是太過貪婪,導致香火到達了一個閾值之後依舊不知收斂。
於是乎,在其壽辰那一日,香火之旺盛,便直接將真武大帝沖成了傻子,沉睡到謝缺汲取盡其念頭信仰的那一刻。
天障,乃是諸多神佛們不得而知的秘密。
謝缺能夠知曉其原因,也是因為自己有幸遇見了真武大帝。
就連修善真君,也只知地藏王菩薩陷入其中,卻是不曉具體原因。
而敖丙在下界多年,不夠吃食香火願力,便是他知曉的隱秘足夠多。
一是天障,二是神性將會阻擋後面的路途。
這也是赤龍法王結合趙元之力,即便是燃燒了敖丙全身神性之後,其依舊能有一戰之力的緣故。
那便是敖丙跟隨申公豹不知多少年,依舊是主修道法,對於信仰一塊,他算是可有可無罷了。
些許的神性,他從來只用以維持自身,而非當做強大自身的指望。
讓他引以為傲的,也是其東海青龍之身,而非華蓋星君之位格。
海量的信仰化作星流,從不知凡幾千萬里的海外跨界而至,見此信仰無法阻擋。
硬生生、直挺挺地便如此灌入到了敖丙身軀之內。
眼前的赤龍法王面色突變,亦是朝後退去。
他雖說縱橫大千世界不知道多少萬年,但對於天障一事,但也只是一知半解。
沒有像是謝缺一般,有一位真正的神靈為其解釋,常人是很難明白此事的。
畢竟天障幾乎是能夠鎮壓任何一位神靈的強大手段,不可能弄得滿大街皆知。
在赤龍法王的視角內,便是敖丙接受了海量的信仰灌體。
此信仰之數,也需有佛國的一半了。
雖說只是一半,但也足夠驚人。
要知曉佛國內的信徒,皆是一輩一輩流傳而下,他們的虔誠比起外界不知道要精純多少。
謝缺給了老龍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即眼望敖丙。
卻哪知曉,陷入暴怒的敖丙竟是直接生炸了龍軀,意識瞬間逃離,飛遁星雲而去。
強烈的震波瞬間便將謝缺炸飛出去了千里之由,但他亦是知曉,敖丙就算如此,亦是也逃不過這一劫。
「既然你想讓本尊不好過,本尊便拉著你下地獄!」
飛遁之間,敖丙似乎也是發現了那精純到了極致的信仰一波連同一波襲來。
直灌其真靈之中,根本無法逃離。
眼見著意識之內將要暴走,又看了看有些驚疑不定的赤龍法王,和勝券在握的謝缺。
敖丙將這口鍋丟對了人,瞬時間便找到來謝缺跟前。
「華蓋法帖!」
須臾之刻,敖丙深知自己難逃此劫,也是不計較神性得失。
瞬間以海量身形在謝缺身周布下星斗大陣。
陣內星羅棋布,無數朵星雲便布方正如請帖,而「請」字所在,便恰巧將謝缺身形籠罩。
星火驟亮,直接於謝缺的神魂深處開始燃起。
謝缺頓時只感全身顫慄,大腦空白,仿佛一瞬間便有萬千個人鑽入到了自己腦子裡一般。
此乃真神所使神通,凡侵染此神火,將被神性侵蝕意識,片刻變成傻子。
但好巧不巧的是,審死圖籙亦是金光閃過,將神性一股腦吞噬殆盡。
只餘留星光點點,頃刻滅卻。
謝缺也只在那一狀態不到剎那時間,便又恢復了正常。
見著審死圖籙之上金光燦爛,估計是又吸收了海量神性,謝缺頓時只覺心情大好起來。
而此刻,敖丙也終究是想起了什麼,倏然一驚。
神性……對謝缺沒用。
燦爛的香火願力在虛空間鋪成七彩的絲線,這些代表著信徒的不同虔誠程度。
雖說只是以最為次要的赤色為主,但其量卻是無數神佛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數量。
敖丙的意識逐漸顯得混沌,代表其念頭的金色華蓋亦是變作朦朧的一團,不成形狀。
細細看去,其中面目千萬,喜怒哀樂各不相同。
這些香火願力,敖丙一次無法根除乾淨其中意識,反而被拉扯入其中共同沉浮。
待其緩慢轉換,謝缺估摸著也至少需要個百年時間,方才能從天障之中恢復。
百年之後,謝缺自信自己所能夠成長到的高度,已然是敖丙所不能企及的了。
謝缺鬆了一口氣,眼見虛空之外,華蓋星所成星團如不規則的形狀,變了再變。
而敖丙的意識,也正不斷被其吸引,牽扯而去。
謝缺有些好奇,這些神佛們在成為了神靈之後,莫非還真的變成了天上的星辰不成?
還是說,僅僅是和那些星辰有了些許聯繫。
雖說七境強者,擁有近乎能夠破碎一方天地的實力。
但按照謝缺所想,他們和一顆恆星之間的差別,依舊太大。
赤龍法王見著這一幕,沒有去多問。
他知道,此乃天障,是神佛們最為害怕的事情。
活了這麼些年,赤龍法王見過陷入天障的神佛不少。
最為有代表性的便是那位地藏王菩薩了。
赤龍法王只知,那是數十萬年前的一日。
無數城隍為慶賀地藏王菩薩的突破,便是在天下各地展開了免費香火的活動。
於是乎……地藏王菩薩便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天障。
赤龍法王雖不知曉陷入天障的具體原因,但從此事中也能隱約猜得到。
但他作為一個拜神者,也不敢對此深去了解。
畢竟輪王的意識,可是在其體內的。
而且天障一事,幾乎是事關每一位神佛的安危,他也不好去問。
將此事揭過之後,赤龍法王也是嘆出了一口氣,飛至謝缺身邊。
他沒想到,僅僅是自己被放逐的短短七個月時間,謝缺就已經成長到了這樣一個地步。
在十多位佛子之中,謝缺尚能夠排的上前三了。
另外幾位能夠與之媲美的,無不是活了數個輪時的老傢伙。
二人還未開口,便見得眼前水波瀲灩,如是虛空生皺。
一襲玄色道袍,麻鞋踏雲,頭上青巾在亂流中隨意飄起,大袖迎風而舞。
飄然如世外高人的申公豹再度踏破虛空而行。
他面容依舊淡然如水,沒有絲毫因敖丙受難,而顯得不忿或是其他負面情緒。
他眼見著謝缺,又瞥過一眼赤龍法王,眼神內瞬時起了一絲變化:「原來是東來佛祖的人。」
東來佛祖,便是未來彌勒佛。
於輪轉道內,不少人都相信彌勒佛便是輪王。
因此,謝缺倒也不意外申公豹所言。
只是他有些驚奇,申公豹此言語氣平穩,不是猜測,而是肯定。
謝缺傳音給了赤龍法王,老龍心底也驟生一絲敬畏,二人同抱拳道:「見過東海分水將軍。」
雖說申公豹這名頭不顯,官也不大,但其身份卻是實打實的上古大神,天尊之徒。
在道門內,輩分高的出奇。
便是衝著這樣一層身份,便是足以讓赤龍法王敬畏了。
更何況,其還是敖丙之師。
此刻謝缺心裡忐忑,也不知曉申公豹來此所謂何事。
畢竟自己可是剛坑了對方的徒弟。
申公豹點了點頭,只是捻了捻鬍鬚,言道:「貧道那頑徒屢次不聽教誨,就算有貧道相助,此天障足以使得其禁閉三千年不出世,算是一樁懲罰了。」
「那麼……你與他之間的仇恨便就此揭過,小友,你見何如?」
謝缺一驚,沒想到申公豹連陷入天障都能幫助,還能算出其脫離天障的時間。
不過同樣謝缺也沒想到,這天障之威竟是如此厲害。
即便申公豹相助,敖丙脫離也依舊要三千年,這可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預算。
面對申公豹,謝缺也知曉自己沒什麼可選的,倒也是點了點頭:「全憑前輩做主。」
倒是赤龍法王眼見了二人之間的對話,不由心頭一驚。
像是申公豹這般人物,竟是都需要對謝缺敬了三分。
也不知曉自己選的這位世尊佛子,究竟是有何來歷。
申公豹稽首:「既然如此,貧道也不多做停留,這便去也。」
其揮袖之間,虛空內敖丙自爆所留殘骸,盡數為其袖袍所歸攏,以道法拘著破碎虛空而去。
謝缺也連忙回禮:「前輩慢行。」
赤龍法王也連敬了個禮。
只是二人不知曉,申公豹來此作何。
莫非真只是為了敖丙收斂自爆殘骸?
謝缺有些不明白,但他也從前後申公豹的態度能夠知曉。
其定然是把自己當成了某個大人物的晚輩,方才如此恭敬。
對於天障一事,反而未有太多計較。
畢竟對於神佛而言,三千年不過一瞬之事。
敖丙陷入天障的時間,指不定還沒有一位六境尊者閉關所需時間長呢。
想完了這一切後,謝缺便和赤龍法王便開始歸途敘舊。
赤龍法王只是感慨:「他們把我放逐到了一處虛空生命的凶巢,我只記得我是殺戮三月而不止。」
「在放空了心中殺意之後,方才恢復了本心,覺了靈智,開始找尋起回歸佛國的路途。」
謝缺也笑道:「那是法王有福,恰巧解了心中殺念,如若不然,還要沉淪些日子。」
「法王此行,是福非禍,藉此掌握了滌罪犀角,怕是實力又上升了一大截。」
赤龍法王也笑了笑:「是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