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霧繚繞,鶴鳴啼啼。
潺潺流水,流淌過亭台樓閣,紅木圓亭下一座石桌上放著棋盤,老者獨坐在棋桌前時不時的落子。
從門中走出的趙信看了一眼。
此處……
竟不是煉丹區。
他幾步來到老者前拱手。
「師尊。」
「坐吧。」
老者輕嘆了一聲,就沒有再理睬趙信。
之後老者就一直在跟自己下棋,也沒有跟趙信說一句話。坐在石墩上的趙信就默默的看著,旋即在老者落子後,幾分鐘都未曾落子,趙信伸出手點在了桌上。
「您覺得下這裡如何?」
看著趙信所指的位置,老者想了半晌後將棋子放下。
「不好麼?」趙信不解的詢問,老者笑了笑,「妙棋,你剛才那一步棋將白棋直接就盤活了,想不到你竟然也在思考這棋盤上的博弈。」
「就是看看。」趙信笑了一聲。
他確實一直在看這棋,也在想著接下來該走的每一步,或者說他幾乎將全盤的路數都已經想了一遍,在腦海中凝聚著一個個結局。
唯一,白棋能也贏的就只有著一步。
「好,能有這種靜心也算不錯。」
老者輕嘆了一聲後,看著面前的趙信低語。
「說吧,何事?」
「師尊,您不是都知道了麼?」趙信微微一笑道,「您是誰呀,三清老祖,道德天尊,弟子來此您能不知所為何事?」
趙信故意做出嬉皮笑臉的樣子,就如往常一般奉承著太上老君。
坐在這裡的就是太上老君。
他淡淡的看了趙信半晌,旋即長嘆一聲。
「本尊若說不知呢?」
「您若不知,我走就是。」趙信依舊噙著笑容,就是那語氣中倒是有著幾分灑脫。
他沒有說賴著不走。
或者是堅持的要太上老君給他個結果。
不給,就走!
對回凡域這件事,趙信沒有任何的時間可以浪漫。他的時間很短,只有不足十五日。
多浪費一秒,都會影響未來。
「從那盤棋看出什麼了?」
太上老君又輕嘆一聲,卻也沒有給趙信一個明確的回答。
「棋麼?」趙信想了一下道,「沒看出什麼,只能看出來師尊很躊躇,您下的每一步都思考了許久,不出意外這盤棋您應該就是下給弟子看的。」
「是!」
太上老君微微點頭。
他的這盤棋為的就是給趙信看,這盤棋的目的有許多,其一就是想看一看趙信現在的心境。
在趙信來了之後,他故意不予理睬。
就是想看看趙信到底能堅持多久。
沒想到,趙信竟然真的就直言不提,而且還投入到了這盤棋中,還找到了那一步他故意留給趙信看的妙棋。
這一點是太上老君沒想到的。
在他的眼裡,趙信還是曾經的那個毛頭小子。卻不想,那個曾經的毛頭小子,現在也成長了不少。
而且,成長的程度還很是喜人。
太上老君發自內心的欣慰。
再者,他也是想用這盤棋讓趙信看出自己的態度。
「師尊,您是不想跟我說麼?」趙信輕聲開口道,「您的這盤棋就是我想要問的事,您落子躊躇不定就代表您的態度。最後,那一子由弟子親自點出,您卻久久都沒有落子,您是想告訴我,您想讓我自己去解決。」
「哈!」
太上老君終於笑了出來,他再看向趙信的目光中充滿了欣賞。
「你沒等老夫啊。」
「我實在是著急,等不了您。」趙信低語道,「誰知道您的那一子到底想要下多久,如果您想在這裡下半個月呢?又或者,您落子落在了其他的位置,那我的局不就是個死局了。」
「你為何不覺得你是黑棋?」太上老君道。
「我是後手啊。」
趙信苦笑了一聲,道。
「對手已經出招了,他執黑先行,我可不就是白棋麼?再說了,您走的黑子每一步都是那麼堅定不移,可是到白子卻一直在左右搖擺,您知道黑子要怎麼走,可是您卻不知道白子該怎麼決定。因為您知道我,向來都是那麼不按常理出牌,您……其實也是在琢磨我的心思,對麼?」
「你個臭小子,本尊需要琢磨你?」
太上老君笑罵一聲,然而他的反應卻是也沒有那麼激烈。
趙信說對了!
其實,老君他就是一直在琢磨趙信的想法。
他知道黑子的所有路數,他卻摸不清趙信想走的步驟。
「師尊當然不需要琢磨弟子,師尊……只是在考慮如何才能在不傷害弟子的情況下,回絕這件事而已,您不想參與。」趙信輕聲道,「無妨,弟子來此本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可能也怪我……如果我當時的信念就是想的在您這拿到解決的方案,可能您就是我此行的終點了。」
「你想了幾步?」太上老君抬眉。
「永無止境!」
趙信眉眼噙笑,道。
「不管多少個人阻攔我,不管多少個人想要將我摁回去,我都不會停下來的。這件事,我必須要往前走,誰都不能妨礙我!我已決定了,我必須回去!」
旋即,趙信就已是從座椅上起身拱手。
「弟子打擾了。」
「你準備去何處?」太上老君低語,趙信深吐了口氣道,「最後既然是我自己點出來的,那麼說明我想的就沒有錯。弟子準備按照自己來之前的想法,從您這裡碰壁,那我就去找玉帝。」
「其實可以省略這一步。」太上老君建議。
聽到這番話的趙信突然握住拳頭,注意到這裡的太上老君微微皺眉。
旋即,他就看到趙信又將手鬆開。
「您的建議,我不接受。」趙信拱手,向後退了兩步,「還望師尊能借我一仙鶴,讓它送我去太極玉清宮。」
趙信有著他自己的想法。
誰都無法更改!
就好似是那一盤棋,哪怕稍微走錯一步都是滿盤皆輸,玉帝就是他要走的一步棋,他憑什麼放棄這一步。
少了這一步,他省下來的不是一步棋路,而是將自己的全盤葬送。
「你又何必如此執拗。」太上老君低語將,「趙小子,你就算是再怎麼去爭取又能如何?」
拱手的趙信將手放下,抬頭微微一笑。
「人,生來誰又不是執拗的?」
人活在世。
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快意灑脫。
生來,就是執拗的!
有些人執著於權利、有些人執著於財富,有些人執著於學識,有些人執著於生活。人生百態,只要活著就是執拗的。
哪怕是那些逍遙散人,他們所追究的快活自在。
難道……
就不是一種執拗麼?
太上老君聽到趙信的這一番話愣了半晌,他是三清道德天尊,能夠讓他恍神的話已然少之又少。
偏偏,趙信的那一句讓他怔住了。
他滿面感慨的看著趙信,旋即點了點頭輕輕抬手。
仙鶴落到趙信的面前。
趙信點了點頭就跳到了仙鶴的背上,扶搖而去。
待到他從這仙霧繚繞之地離去,道德天尊才輕嘆了一口氣。
「是啊,眾生皆執拗,我等又何嘗不是。臭小子,這幾年到底經歷了什麼,說的話老夫都恍若醍醐灌頂。」太上老君搖了搖頭,「小子,長大了一點啊,就是這性子啊……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吧!」
微微一笑,太上老君就又將棋盤打亂,緩緩落子。
渺渺紫金闕,太微玉清宮。無極無上聖,廓落髮光明。寂寂浩無宗,玄范總十方。湛寂真常道,恢漠大神通。
踏仙鶴而來的趙信落在太微玉清宮的正門。
李靖已在此等候。
「仙尊。」托著玲瓏寶塔的李靖走了上來,趙信也迎了上了去笑著點頭,「李天王,想不到是您在這裡,可是玉帝讓你在此等我。」
「是。」
李靖點頭後做出請的手勢。
「你這是什麼意思?」看到李靖的手,趙信看的出來這並非是要邀請他進太微玉清宮,更像是在趕他。
「玉皇請您回去。」
李天王輕聲低語道。
「玉帝不見我?」趙信微微皺眉,李天王低語道,「玉皇說,如果您問了這句話,就讓我告知您,執拗無果。」
咯吱。
聽到這番話的趙信驟然握拳。
執拗無果。
他們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在執拗行事!
趙信抬頭看著這碩大的太微玉清宮,眉眼中儘是凝色。
「玉帝天尊,您又何必如此阻攔,執拗無果,如若不試,你怎知道無果?」趙信仰面大嚷道著,「做都不做就說無果,我知道你們這些仙人喜歡講究所謂的因果,也願意信所謂的天命,我不信!」
趙信的聲音久久迴蕩,怒喝道。
「天命,何為天命,誰又是天,又是誰的命。眾生之命,皆為眾生,憑什麼一句天命就要以此為框,約束其一生?」
「你信天命麼?!」
「你若信天命,那你仙域為何又要出兵鎮壓冥府,你信天命,就只需要坐在您這富麗堂皇的太微玉清宮中,坐在您的凌霄寶殿,坐在您的帝椅上,推演個天命了之。是勝是敗,天命可依?」
「執拗無果,你說無果就無果!」
「那我若說有呢?!」
一聲聲質問在太微玉清宮的正門迴蕩,托塔天王李靖束手站在一側,也未曾出言阻攔。
趙信雙手緊緊握拳,一直看著太微玉清宮。
許久……
裡面依舊未曾有任何聲音傳來。
趙信黯然一嘆。
「看來是我高看你六御之首了,那就隨您。我要走的路,是我自己的路。沒有人能替我做決定,我也沒有所謂的天命。你們不管,我另尋他法!」
話落,趙信頭都不回的踏上仙鶴。
「此一舉,罹難蒼生。」虛空中,一道縹緲低語而來,「凡域封鎖已有定數,你貿然毀之,知道會造成什麼後果麼?」
「蒼生罹難,又能如何?」
趙信的聲音中儘是冷酷,沒有任何動容。
「蒼生與我,形同陌路。」
「為了你的一己私慾,你就要讓眾生為你受難?」漂亮的低語又緩緩而來,「你將背負何等罪孽?」
「罪孽再深,我背負就是!」趙信道。
「你扛不住的!」
「我扛得住!」
「本尊,跟你說,你扛不住!」
「我說我扛得住!」趙信突然喊了出來,道,「什麼就我扛不住,什麼就罹難蒼生,什麼就背負罪孽。若真需要我背負,那我背負就是。你管我扛不扛的住,在我死之前,我會好好扛著的,我若遇難,天塌了與我何干?」
「你這小子,為何就這麼犟呢?」玉帝長嘆道。
太微玉清宮前突然變得沉默。
李靖在一旁聽的冷汗都止不住的往外流,放眼整個仙域,敢跟玉帝這麼對著叫板的,怕是也就只有眼前的這位無極仙尊。
哪怕那潑猴,都不會如此。
最讓人意外的是,玉皇大帝沒有任何怒氣,唯有一聲聲冗長的嘆息。
像是無奈,又像是無力。
「你其實還有的選!」玉帝的低語又從太微玉清宮中傳來,「你是真的有的選,不是說眼前的這條路就是你必須要走的路。」
「我沒得選!」
趙信卻是一臉執拗的回答。
「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天尊到底看到了什麼,算出了什麼,在我身上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和功夫。我就算有著無數條路,可是我現在能看到的就這一條路。」
「你看不到,本尊就給你指一條路。」玉帝道。
「不!」趙信一口回絕,「我不需要任何人給我指路,我的路我會自己走。您若願意幫我一下就幫,您若是不想幫那我就走。我不強求你們非要助我一臂之力,有你們扶持,我走的更穩。沒你們扶持,我跌跌撞撞的也能走。沒有幾個生下來就會走路,也沒有幾個一輩子都不會走路。」
「唉!」
冗長的嘆息從太微玉清宮傳出。
嗖!
一枚玉簡嗖的一聲從太微玉清宮中飛了出來。
趙信眼疾手快一把握住。
「你走到此處,本尊就知道變不了你的想法。玉簡是本尊對你這件事說的最後一句話,結果如何,就由你自己去左右,好自為之。」太微玉清宮的低語緩緩而來,旋即就又沒了任何聲音。
玉簡攤開,趙信看到上面就只有兩個字。
蓬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