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長廊內,白熾燈發出冰冷的光芒。
燈光一明一滅,在黑暗中撲閃了一陣子,最後隨著無數聲徘徊不定的腳步聲,一切歸於平靜。
阮白微微一怔,只覺得在杜文書說完那句話後,整個世界都墜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所有畫面都消退了,所有聲音也消失了,她就像置身於一個只有她一個人的電影院裡。
而現在,電影放完了,龐大的電影院觀眾席上,她孤身端坐。
這是怎麼了?
阮白迷茫地睜大了眼睛。
她清楚地記得,上一刻,她還在看著杜文書和爺爺對話。
可現在,僅僅一息之間,她卻仿佛掉入了異次元空間,周圍全都是黑撲撲的。
「系統?」阮白想了想,嘗試性地呼喚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
自從進入這個遊戲後,白蓮花系統就徹底藏起來了,免得被逃生遊戲系統發現。
所以,她現在應該還在遊戲裡。
阮白在困惑之中,等了大概五六分鐘後,她便感覺到眼前再次傳來一陣白光。
她微微眯起眼睛,往前走了兩步,入眼的,是一處乾淨整潔,卻顯得有些老態的實驗室。
周圍的儀器有條不紊地擺在試驗台上,安靜的室內,鐘聲滴滴答轉動的聲音尤為清晰。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了一個人急匆匆的腳步聲。
伴隨著一聲哐當聲響,門被推開了。
阮白轉過身,看見那位曾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中年研究員再次出現在了門外。
他見阮白站在這裡不動,和先前一樣,皺了下眉頭。
「你就是杜文書的學生?」他冷淡地開口問道,「他在辦公室等了你十分鐘,你怎麼還站在這裡?」
一模一樣的開頭,一模一樣的npc,以及一模一樣的對話。
剛剛遊戲裡的所有劇情,重頭開始了。
阮白愣神過後,連忙反應了過來。
「抱歉,我耽誤了一會兒。」她試探著說道。
之後,那位中年研究員就像開頭那樣,向她問了一下杜文書的情況。
阮白再次應付了過去,並在得到了研究員的認可後,離開了實驗室,朝著杜文書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在過去的路上,她一邊回憶剛剛發生的一切,心裡漸漸對這次的遊戲副本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很明顯,目前遊戲已經重置了,她得從頭開始再過一次了。
之前她在上一輪遊戲裡看見的,八成就是遊戲能展示給她看的,有關杜文書的全部記憶了。
從杜文書和人爭吵開始,到最後杜文書把某個東西移交給他的老師阮建國,讓老師離開dsas公司,這一切,就是每一個玩家唯一能掌握的劇情線。
之後的劇情,其實也沒什麼必要給玩家看了。
因為杜文書的試驗品已經被帶走了,後面能展示給別人看的,多半是杜文書和dsas公司如何競爭的場景。
這些場景不僅沒有任何用處,反而還有可能會暴露dsas公司在現實生活里的存在。
而在上一輪遊戲裡,阮白目睹了全部過程,卻並沒有給逃生遊戲系統一個合理的答案。
因此,副本被重置,阮白不得已重新開始一輪新的遊戲。
不過比起上一輪遊戲,這一次,阮白不能把重心全放在看劇情上了。
遊戲必須要通關,那七百多個玩家,也等著被拯救。
她得好好去發現細節,並且想辦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能讓逃生遊戲系統放人的回答。
阮白想著這些,順著上一次的路線,來到了杜文書的辦公室,和他說了兩句。
之後,杜文書就繼續看他那份文件去了。
阮白知曉接下來大致會發生的事情,於是把全身心都放在了那份被杜文書抓在手裡的文件身上。
她確實看不懂這份文件,裡面的專業用語太多太多了,可是杜文書看這份文件時,態度非常古怪,執著又毅然,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衝著這一點,她咬牙繼續看了下去。
而等看了大概十多分鐘後,阮白總算是弄明白了這份文件的內容,究竟是什麼。
就像之前她注意到的那行小字,「人類基因融合假想以及現有工程技術」,這些資料的具體內容,都和這項技術有關。
其中大量的內容,都是在描述如何通過生物手段,達到讓人的基因和其他物種基因融合的目的,少數部分,則是衍生出來的猜想。
杜文書認為,人類的基因在廣大的基因庫里,雖然算不上是最完美的,但物種進化過程里,無數強者都被淘汰,唯一能生存下來的只有適應者,人類的基因,是目前最適合這個世界的存在。
他們地下研究所試圖融合篡改人類和動物基因,希望能製作出擁有動物和人類兩種形狀的生物,目前也確實成功了不少。
阮白想到地下實驗室里,那些奇形怪狀的長著人體器官的動物們,心裡頓時就對這份文件的大致內容有了概念。
在文件的後面,也出現了杜文書針對目前進度的分析和探討。
讓人失望的是,目前地下研究所能製作出來的生物,通常都活不了太久。
其中的生物大部分生活都完全無法自理,思維混亂,沒有記憶,只有少部分能擁有人類的語言能力。
杜文書明顯並不想局限於此。
「……目前能實驗出來的,都是思維能力弱,大腦發育遠低於人類的物種,且其中有不少生物本身對環境適應性偏差……」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類基因與其融合,更多的是一種『以高向低』的傾斜,導致中和出來的成果,往往還比不上原本純粹的人類……」
「……那麼,在經過相同的試驗後,人類能否與更高等級,適應性更大,能力更強的存在融合呢?如果有朝一日,在『以高向低』的融合過程里,人類會是那個更低的一端呢?」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能製作出比人類更先進的物種出來?」杜文書在最後寫道。
更高級,適應性更大,能力更強的存在?
在看見這三個形容詞的一瞬間,阮白就免不了地想到了神祇。
杜文書……是想讓人類的基因和神祇融合?
神祇也是有基因的麼?
又或者說,人類是能和神融合的嗎?
阮白一想到這裡,就覺得杜文書簡直在白日做夢,異想天開!
可她轉而一想,又覺得杜文書提出這種猜想,荒唐之餘,也不無道理。
神祇,到底是什麼呢?
它們寄生於人類的情緒之中,沒有軀體,沒有形狀,擁有不科學的能力,但這就能說明它們是無法攻克的嗎?
阮白大膽地想,或許逃生遊戲系統和白蓮花系統這樣的存在,就是一種比人類更高層次,能力和形體超乎人類理解範圍的生物。
人類只是將它們神化了,他們稱呼它們為「神祇」,幻想對方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和漫長無涯的生命,但事實上,它們也許只是稍稍另類的一種生物存在罷了。
能強大到無所畏懼的東西,能凌駕於一切之上的東西,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她的這種想法,確實也不比杜文書的猜想好到哪裡去,可她有一個強有力的例子。
那就是她自己本身。
阮白像普通人一樣,能長大,能發育,能說話,也有自己的情緒。
但她從小就和許多人格格不入,孤僻,冷漠,並且幾乎無法被外界影響,尤其是小的時候,她的情緒就像被憑空斬斷了一樣。
要不是後來她身邊經歷了太多事情,她八成會活得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除開這些,她還有遠遠強於正常人的體力,視覺聽覺等等,或許她還有更多異常之處,只是暫時還未被發掘。
阮白以前一直沒覺得自己怎麼樣,後來受到了提點,才意識到自己的來歷很可能有問題。
她知道自己八成和老家那廟裡的神祇有關係,可她卻從未想過,為什麼一個虛無縹緲的神祇,能製作出一個看起來和正常人沒有區別的她。
而現在,她知道了。
她是阮爺爺按照杜文書的吩咐,用神祇和人類之軀共同研發出來的存在。
逃生遊戲系統從來沒有去注意過她,除了她本身無依無靠,沒有背景,不值得關注以外,應該也有她身體有一部分神祇能量的緣故。
她還記得第一輪遊戲快結束時,杜文書讓阮爺爺帶走孩子時說的話。
「……實驗要怎麼做,您是知道的,所以,我沒必要和您一起離開。」
他們嘴裡的實驗,指的就是將她製作出來的實驗。
雖然沒有足夠的儀器,沒有合適的實驗室,但神祇的特殊能力能輔助阮爺爺,完成他們計劃里的每一步。
發現了這些後,阮白心情頗為複雜,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自己是怎麼產生的,杜文書又是如何計劃的,如今所有真相全大白了,可這些東西,都是她沒辦法說出口的。
而且除開這些,還有一個最關鍵的猜測,在她腦海里隱隱浮現,又讓她不敢去想。
在阮白看來,杜文書的父親韓袁,無異於是逃生遊戲系統的最大幫凶。
同時,他也是一個相當殘忍的人。
從小受到養父母虐待,擁有黑暗過去的韓袁,三觀和品行極其扭曲。
在他眼裡,其他人的生命都和他無關,對於周圍人,他幾乎是以漠視的姿態圍觀他們的痛苦和掙扎。
可杜文書這麼態度鮮明地反對逃生遊戲系統,反對dsas了,韓袁也沒把他怎麼樣。
他甚至還給了杜文書庇護,不然杜文書早就能被dsas其他高管吞得渣也不剩了。
這樣一來,說明了韓袁也並非是完全的反社會人格,他對血親是有關愛的,只是本性太過自私冷漠,對其他人不在乎而已。
這樣一來,那麼當初在古堡副本里的時候,韓袁又為什麼要態度溫和地同她說那麼多機密呢?
他的靈魂在逃生遊戲系統手裡,泄露太多信息,肯定會受罰的啊。
哪怕她是他兒子的研究成果,這也有點說不通。
還有就是,杜文書實驗室里的孩子,肯定是有基因的供體的。
她也不會是憑空出現的,她可以沒有生理學上的父親和母親,但她必然會與一個人或者幾個人有血緣關係。
所以,她會是杜文書的孩子麼?
阮白想到這裡,在胡亂猜測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知道這麼多,又有什麼用,不管怎麼樣,杜文書是製作出自己的人,他是真正意義上給了自己生命的人,他就是自己的「父親」。
阮白在旁邊思考的時候,另一邊劇情也逐漸發展了下去。
dsas公司高管過來,給杜文書打了電話,被杜文書掛掉。
之後,阮爺爺來到了杜文書的辦公室里,兩人交流完畢,共同決定前往地下研究所帶走實驗成果。
阮白如同幽靈一樣,跟在兩人的身後,重新走了一遍劇情。
同樣地,在進入了地底最後一層後,那股冰冷的寒意迎面撲來,死死環繞著阮白。
這一次,阮白因為已經知道了杜文書等人接下來會做什麼,又會發生什麼,於是她將注意力放在了別的地方。
她得有個通關遊戲的合理回答,但她又不能直接把杜文書的研究成果是什麼說出來。
這樣一來,她要想拿出一個能讓逃生遊戲系統滿意的回覆,那她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出杜文書其他的,能引起逃生遊戲系統興趣的秘密。
並且,能讓她找出這個秘密的線索,還必須是來源於這個遊戲副本里的。
那麼……她要從哪方面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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