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地獄三（六？）頭犬
油畫世界，隨著林遠的離開，這裡並沒有恢復原樣，依然是一副潔白整潔的機器人工廠的狀態。
王小明、張羨光兩人已經從最開始的唇槍舌箭停了下來。
他們聊了很多，關於這所謂的「機器人生產線」的優劣問題，幾乎是寸步不讓。
王小明目光凝重地盯著張羨光，「在資料中，你以前是一個教書先生，沒想到那個時代的教書先生，也能如此的伶牙利齒。」
「彼此彼此，我也沒想到王教授在砍價這方面這麼有心得。」張羨光笑道。
楊孝不知道從哪裡搬來了一根凳子坐在一旁看熱鬧，就差沒擺上幾盤瓜子花生了，「商業互吹到這裡就可以了，你們還聊不聊了？」
「正主都已經走了，還有什麼可聊的？不過衪的力量越來越恐怖了，以前在他的視線之外，所認知的事物是會恢復原樣的，哪怕是在白霧鬼域中也是如此。可是現在，哪怕他已經離開了，可我們也好，這幅油畫中的一切也罷，全都還是他所認知的模樣。」張羨光輕聲感慨道。
楊孝腦袋上的機器人顯示器露出一個笑臉，「衪的鬼域都能籠罩全國，把十幾億人全部拉進意識空間進行全民投票，這不比現在要更加的震撼？而且，如果衪無法做到這一點的話，你也不會那麼努力地，想要通過這些機器人，讓衪用鬼域去長期覆蓋一座城市吧？」
被看穿了自己的計劃，張羨光既不覺得意外，也不惱怒。
他的這個計劃本就是不是特別的隱秘，只要稍微有點腦子，又知道足夠多的內情的人，都能猜得出來。
可越是簡單的計劃，漏洞就越少，想要阻止也就越困難。
「店長的冒險者體系是很好的選擇，可以讓馭鬼者有一條真正看得見希望的成長道路，而不是每一次處理靈異事故都要面臨恐怖與絕望，我所做的，只是幫助店長更進一步，並沒有私心。」張羨光淡淡道。
楊孝沒有反駁，因為他很清楚張羨光說的是事實。
這個傢伙，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聖人，但卻是「聖人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那種聖人。
這個傢伙，的確是想要終結靈異時代，將人類的世界拉回到正常的軌道中來，把厲鬼排斥在人類的世界之外。
但在實現這個目標的過程中，他卻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在這幾十年間，他殺了很多的馭鬼者，也犧牲了很多的普通人，可這些馭鬼者，這些普通人，真的就必須成為這條道路上的犧牲品嗎？
張羨光沒有私心，但他的「公心」太重了。
像操縱一個人的出生、成長、未來這種事情，他都做得輕鬆無比，最後還造就了何月蓮這樣一個不一般的存在。
這樣的人，甚至連他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
只要能夠達到目標，在合適的時候，同樣可以將自己當成籌碼賭出去，又哪裡會把其他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這樣的人，沒有私心，卻也沒有對生命的敬畏。
這樣的人……
「你有沒有私心，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你沒有其它的話要說，那就說最後的價格吧，等商量好了之外，我也好跟店長匯報。」
王小明可沒心思聽張羨光和楊孝在那裡感慨餘生，一個與時代脫節的老傢伙，一個看似冷靜實則已經走火入魔的老頭子而已，根本不值得他花更多的心思。
有這個時間，多研究研究「店長」才是正理。
當然了。
如果能夠研究一下衪的話，那才是真正能夠讓人感覺到興奮的事情啊！
張羨光意味深長地看了王小明一眼，道：「好，那我就報價了。不過我不賣生產線，而是負責代加工，原材料以及普通的機器人驅動程序都可以安排好，價格和太平古鎮的扎紙鋪價格一樣，一台三元。」
「不可能，店長的目的就是為了收購這條生產線，而不是直接買成品。」王小明搖頭道，「不用再試探了，說出底線吧，你應該知道，店長想要的東西，你是不可能留得住的。別最後鬧得家裡失竊，最後什麼也得不到。」
這句話很有意思，張羨光聽得笑了起來，「老楊，你會把這東西偷了去賣給店長嗎？」
楊孝摩挲著下巴，笑盈盈道：「也不是不可以啊。這條生產線怎麼也能賣那麼幾百塊吧，到我的自由不就來了嘛。」
「哎！這樣看來，我是必須得賣了啊。」張羨光故作哀傷地說道。
王小明看著這兩人的表演，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看著，很快張羨光就再次開口，「機器人生產線一百塊。」
這麼便宜？
王小明愣了一下，隨即就反應了過來，「那七個材料箱呢，它們的價格應該不便宜吧？」
「沒錯。這七個材料箱的本質就不說了，說說它的情況吧，只要它們沒有被損毀，那就可以源源不斷地提供生產原料，可以說是無限供能也沒有太大的問題，所以我怎麼也不可能賣掉，但卻能夠提供簡單的原料供應，比如生產一台機器人的原料，只需要一塊錢，價格可是少了三分之二。」張羨光道。
王小明依然搖頭，「店長想要的，是完整的生產線，不是源頭命脈被人把控住的生產工序。不過你應該不是太想和我談，那就去找店長吧，相信他會給你一個合適的價格。」
這是提醒，也是威脅。
張羨光也不介意，只是點點頭道：「也對，畢竟你也作不了主，我還是得跟能夠作主的人談，這樣才不會浪費時間。」
王小明額角抽搐，卻也沒有反駁。
張羨光沒有再理會王小明，隨後便離開了這個房間。
與此同時，每層樓掛在牆上的油畫中，陸續出現了張羨光的畫像……或者說是身影。
這些油畫都是通往油畫空間的大門，同樣也是油畫空間窺視鬼郵局中情況的窗口，張羨光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找到「店長」。
可張羨光明明找遍了每一處，都沒有發現「店長」的身影，這讓他心裡突然有些不安。
「難道店長已經回去了？不應該啊，這白霧鬼域可都還沒有散呢，他肯定還在，只是……不願意讓我看見？該不會，是發現什麼事情，不想讓我知道吧？」
張羨光心裡一個咯噔。
鬼郵局的確被他清理了一遍，為了迎接「店長」不出亂子，更是提前將所有的信使都給趕了出去，專門給「店長」騰空間和位置。
包括油畫世界裡的亡魂，全部都被限制在了油畫世界的郵局中。
哪怕是那幾個出來客串拉拉隊和拉橫幅的，也全都在任務完成之後，就被送回了郵局裡，不讓他們出來搗亂。
唯一沒有清理的，似乎就只有……田曉月！
那是鬼郵局的第二任管理者，因為跟張羨光的理念不合，不願意加入桃花源計劃，而鬼郵局在桃花源計劃中太過於重要，所以張羨光才會三刷鬼郵局，自己成為管理者，再把田曉月給刀掉。
不過作為鬼郵局的管理者，只要不主動離開鬼郵局，那就是不死的存在，除非像羅文松一樣意識老死。
所以田曉月被張羨光肢解之後，張羨光也只能將她的肢體分開存放，只要這些肢體不重新組合到一起，那田曉月就不可能醒過來，和他爭奪鬼郵局的管理權。
後來時間一長，也有個別信使在一些地方找到了田曉月的部分肢體，並且還以為這是什麼隱藏獎勵，開始了收集模式。
只可惜沒有一個人成功，因為當這些人有了這個想法的時候，就已經上了張羨光的必殺名單，註定死亡。
但被這些人帶出原本的儲藏地的田曉月的肢體，張羨光也沒有急於回收，就讓它們四散在了鬼郵局各處。
這是他，對於自己對鬼郵局的掌控，有著絕對的自信。
真要是哪個信使敢亂伸手，他都不需要親自動手，也不需要讓外界的靈異光，或者小隊成員如聶英平等人動手，只需要調整一下送信任務，就能很輕鬆地將人給抹殺。
可是現在，如果田曉月的存在被「店長」知曉了呢？
張羨光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冷汗，他越想越有這種可能，再加上鬼郵局在「店長」心目中的人設，越發讓他感覺到不安。
「我的表現還是太直接了，能夠售賣機器人生產線，這種權力已經有些超出被掌控的中層人員。不行，我得找一個替死鬼才行，或許，田曉月是個不錯的選擇。」
張羨光很清楚，想在要和平飯店的勢力範圍內生存下去，就必須要遵守相應的規則，而這種規則在外界也可以被看作是殺人規律。
衪，已經超脫了普通的馭鬼者和厲鬼。
但「店長」卻完全可以看作是一隻特殊的，擁有一定智慧的厲鬼，所以擁有著固定的殺人規律。
除非衪親自下場干涉，否則觸發了殺人規律，那就會被襲擊，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就像在鬼郵局中，張羨光對於普通信使的存在一樣，衪和「店長」對他們這些出入和平飯店的馭鬼者，同樣也是有著絕對的生死掌控權。
「鬼郵局在店長眼中，就是一處恐怖組織的白手套，而我和楊孝只是被卷進來的可憐人，靠著自身的努力成為了中層，擁有一定的權力，也受到更多的權限。那，總要有人來擔當高層，承擔這一切的罪惡。所以，田曉月啊田曉月，希望你能給我再貢獻一部分價值吧！」
張羨光如此想著，也沒有再去尋找「店長」。
他很清楚，如果「店長」不想讓自己找到的話，他是根本不可能見到對方的，他現在要做的，是去確認田曉月的狀態。
只要能夠找到哪怕一份田曉月的肢體，就能讓他繼續接下來的計劃。
否則當「店長」集齊了田曉月的各部分身體將她復活過來，再讓這個根本不清楚和平飯店存在的女人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那一切就都完了！
張羨光心急如焚，可他並不清楚，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對於「店長」和衪的猜測，張羨光並沒有多大的錯誤，但他忽略了衪與「店長」之間的密切聯繫。
就像現在。
林遠就接管了「店長」這具普通人意識所掌控的身體，就像是玩電腦遊戲的時候，突然接入VR虛擬設備，體驗真身進入遊戲的感覺一樣。
白霧鬼域覆蓋全國，儘管使用了一些技巧，但對於林遠的負擔也很大，這讓他的狀態受到了一些影響。
想要再來一次這樣的動作，那恐怕白霧鬼域會開始侵蝕他的意志。
但只是在鬼郵局這種靈異之地玩一個「降臨」，卻也還是十分輕鬆的事情，這也是為什麼鬼差會被叫過來的原因。
難不成，真的是過來賣力氣的啊？
隨著林遠的意識降臨，四周的白霧開始翻湧起來，爭先恐後地向林遠的身體內涌去，而隨著霧氣的湧入，恐怖的氣息開始向四周蔓延，不遠處正在打架的兩條大黑狗都停了下來，全身都趴在了地上，瑟瑟發抖，仿佛遇到了恐怖的天敵一般。
隱約間，它們的身體也開始虛幻，不再是大黑狗的模樣，反而變成了兩具布滿了屍斑的老人屍體，被死死地壓在了地板上，無法動彈。
唯有鬼差，它此刻上前一步，抬手放到了林遠的背上。
和平飯店的虛影在鬼差的身後浮現，恐怖的壓制力出現，白霧漸漸停歇，而林遠體內的白霧也開始向外逸散，同時他身上那可怕的氣息給慢慢消散。
「現在鬼差已經完全被和平飯店納作了拼圖，給我的幫助也更大了，甚至可以通過它將和平飯店映照到現實中來。」
林遠伸了個懶腰。
在和平飯店裡的時候，他同樣能夠自由行動，那間不該存在的書房空間並不小，足夠林遠好好活動。
可還是在外界，才能給林遠一種自由的感覺。
「鬼郵局裡還有幾隻鬼，也是敲門鬼的拼圖，現在這只是開門鬼？也難怪會彼此有感應，非要跑到一起去。」
作為民國七老之一，羅文松的實力毋庸置疑。
敲門殺，堵門殺。
開門殺，關門殺。
無數必死的靈異迭加，其恐怖程度不言而喻，而老黑只是敲門鬼而已，這次被「店長」帶到鬼郵局來，也必然會跟堵門鬼、開門鬼和關門鬼有所感應。
拼圖與拼圖之間的吸引，在一定的範圍內是必然的。
林遠看著已經變成了兩具老人屍體的大黑狗，喃喃道：「還是大黑狗好看。」
他的話就仿佛是規則的延續，哪怕是完全復甦的厲鬼，楊間的噩夢，也無法抵擋他的意志。
眨眼之間，敲門鬼、開門鬼這兩隻可怕的厲鬼，就已經變回了大黑狗的模樣，趴在地上，嗚嗚嗚地叫著，是在哀吟，也是在求饒。
林遠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淡淡道：「繼續。」
「汪！」
「汪！」
兩條大黑狗瞬間恢復了凶性，再次撕咬在了一起，同時林遠也察覺到了旁邊油畫裡的窺視。
現在的情況他不想讓張羨光看到，所以，張羨光自然也就看不到。
鬼郵局已經完全被白霧鬼域入侵，與其說是管理者的主場，還不如已經成為了林遠的主場，是他意志掌控之地，哪怕是張羨光這個鬼郵局第三任管理者，也無法有絲毫的違背。
兩條大黑狗的爭鬥，也很快有了結果。
羅文松肢解了自身的靈異，只有敲門鬼被他的屍體帶出了鬼郵局，厲鬼復甦之後在現實世界敲門。
但肢解之後的其它厲鬼，則是留在了鬼郵局，成為了懲罰那些違背鬼郵局規則的信使的代行者，每晚都會在鬼郵局之中遊蕩，根據殺人規律殺人。
敲門鬼在陰差陽錯之下，被楊間帶到了和平飯店，又被林遠給收服後得到了和平飯店看門狗這個編制。
在這個編制上，敲門鬼也多次被投喂，恐怖程度大幅度增加，早已不是一隻簡單的A級厲鬼。
開門鬼一直待在鬼郵局中，雖然也殺了不少人，但並沒有補全拼圖，恐怖程度沒有增加。
兩相對比之下，開門鬼很快便被敲門鬼給壓制，而在這裡的表現就是……被吃掉。
敲門鬼·老黑一口一口，將這條體形只比自己小上那麼一圈的同類吃掉，鮮血四濺，落在白霧之中的地板上，顯得極其可怖。
吃完之後，敲門鬼·老黑便靜立在了原地，而它的體形也開始變大了一圈。
原本就是小牛犢大小，現在明顯要更加的強壯，也更加的有威懾力，更詭異的是，在那顆狗頭旁邊的脖子上，居然再次長出了第二顆狗頭。
長了兩顆腦袋的狗，能正常嗎？
「這要是再多一顆腦袋，不就是地獄三頭犬了嗎？」林遠啞然失笑，他可沒有控制這老黑的變化方向，這是它在補全拼圖的過程中，又根據「店長」的認知進行的自我調節，「不對不對，現在它還有堵門、關門兩份拼圖，那豈不是要變成四顆腦袋的狗？如果再把開門、關燈給當成靈異拼圖呢，六顆腦袋的狗？」
在林遠的面前，白霧涌動，很快就凝聚出了一條擁有六顆腦袋的大黑狗。
看到這形象，林遠忍不住笑出了聲，「這還真的是……挺有意思的。既然如此，老黑，那就自己出去逛逛吧，正好張羨光在找我，我回去跟他聊聊。」
「汪！」
老黑的兩個腦袋同時叫了一聲，隨後邁開步子，朝著走廊的深處跑了過去，那叫一個歡快，就好像是去進食新的大餐一樣。
「這傻狗。」
林遠失笑搖頭，隨後返回了一樓大廳。
鬼郵局本身的上樓下樓規則，在林遠面前就跟完全不存在一般，而這詭異的鬼郵局此刻也仿佛變成了再普通不過的郵局，任由林遠上下往來。
經過二樓的樓梯時，林遠停了下來。
在他的面前，是剛剛彎腰將一顆腦袋撿起來的張羨光，但他現在依然無法發現近在咫尺的林遠。
「田曉月的腦袋已經變成大猩猩的腦袋了，說明店長肯定看見了，但卻沒有將它收走？無論是什麼原因，這都是一件好事，這樣一來，我可以安排的東西就很多了。不僅僅是田曉月，還有羅文松，都是我用來完善鬼郵局背景的資源，如果能夠成功的話，或許我能夠以更自由的身份來掌控鬼郵局。」
張羨光眼神明亮，同時用手扯了扯脖子上的鐵鏈。
白霧鬼域之外，鬼郵局給他的束縛是虛幻的，無法用肉眼看到，但在白霧鬼域之中，這種束縛卻已經變成了這條可以觸碰卻無比堅固的鐵鏈。
這也讓張羨光更加的難以忍受。
拿起這顆腦袋，張羨光直接上了樓，就從林遠的身邊走過，但卻依然什麼也沒有看到。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就是不知道張羨光要給我編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如果不是特別有趣的話，我可是不會認可的。而且，應該給他製造一些麻煩，否則他怎麼才能將羅文松編成幕後BOSS呢？」
林遠輕笑著，同時也決定了鬼郵局這齣戲碼接下來的演繹方向。
當初張羨光將田曉月的身體肢解成了六份，為了防止它們被輕易地找到並且復活，也為了防止各部分肢體之間像是拼圖一樣互相吸引而靠攏，第一層樓都放了一份，從一樓到五樓，再到最後只有管理者能夠進入的六樓。
現在他手中的腦袋，就是放在一樓的某個房間之中，然後被一個信使帶上了二樓。
可惜這個信使很倒霉，帶著這顆腦袋去尋找其它肢體的時候，被夜間遊蕩在鬼郵局中的鬼給襲擊了。
人死了，腦袋也丟在了樓梯上。
張羨光一路從二樓來到四樓，很順利地帶走了田曉月的左手和右腿、左腿，可在來到五樓時，卻遇到了一些意外。
在他的面前，一條長了兩個腦袋，比小牛犢還要壯的狗，正站在樓梯口，衝著他，露出了鋒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