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可憐白髮生

  第97章 可憐白髮生

  老人沒有動,范宇打開了門,門口是一名快遞員,他將一束鮮花遞了進來。粉紅的花瓣柔軟嬌艷,翻捲成優美的曲線,香氣濃郁,是一束新鮮的百合。

  「是李慶利先生吧?請簽收。」

  范宇回頭看了眼老人,見他依舊沒有反應,做主把花收了下來,在收件人位置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沒想到還有人給您送花。」

  「是我女婿。」

  「鄧林?」范宇脫口而出。

  「你們社區的,工作做得還真細。」老人接過花放到小桌上,心情恢復了一些。

  范宇見狀假裝不在意地問道:「我聽王護士說,他好久沒來了?」

  「他很忙,」老人是真不在意,緩緩說著,「都說女婿是半子,我這個女婿,比兒子還孝順。」

  「李嘉卉眼光不錯。」范宇補了一句,說完對於自己再次提起這個名字,又有些後悔。

  「不提了,」老人揮揮手,開始趕客,「問題我也都答了,相冊我也給你們了,可以放我去吃飯了吧?」

  「誒,當然當然,是我們打擾啦。」范宇連忙起身,老朝奉也跟著站了起來,可何姒卻沒有動。

  等了一會,范宇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過去拉她:「小何,我們都打擾李老先生一上午了,還有什麼事嗎?」

  何姒還是不動,眼睛盯著那束花,終究還是老朝奉扶起了一臉嚴肅的少女:「走吧,有什麼事一會再說。」

  「走走走,出門哥也給你買束花。」范宇也知道何姒看到東西了,準備先打個岔把李慶利哄出去再回頭。

  何姒終於站了起來,三人將李慶利送到電梯口,藉口還有地方要去,沒坐電梯,看著李慶利消失在了電梯緩緩合上的門間。

  「你看到什麼了?」范宇等不及回房,立刻問道。

  何姒神情還有些恍惚,似乎不確定自己的幻視是不是正確:「你接過花的時候,可有什麼異常?」

  「花里會有什麼異常?」

  「你又看到烏龜了?」老朝奉也有些急了。

  「不是烏龜,」何姒似乎在斟酌言辭描述自己看到的一切,「花……那些花,是真花嗎?」

  「不是鮮切百合嗎?」范宇聽得糊塗,「秦叔你見到的是什麼花?」

  「百合,鮮花。」

  何姒把手中的相簿翻開,指著上面的一張照片問兩人:「和這個花相比呢?」

  兩個腦袋一起湊了過來——照片上的李嘉卉挽著父親的手,頭髮被精緻地梳理成中式髮髻,低低地盤在腦後,上面點綴著幾朵百合花,高貴優雅。她目光溫柔,臉龐帶笑,在父親的陪伴下走向自己的幸福——是她結婚那天的照片。

  「就因為這個頭花,會不會太牽強了?」范宇眼帶不解。

  老朝奉卻不同,他再次問道:「你看到的是假花?」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假花,但和這頭花的造型一模一樣。」

  「難道真是李慶利,我們被他的演技騙了?」范宇想了想又說道,「不對,他最後那段話可能用了文物的能力,走,再去房裡看看!」

  范宇說著回頭往李慶利的房間裡走,卻聽何姒說道:「等等。」

  「怎麼了!」范宇最怕聽到這兩個字,急急忙忙再次回頭,何姒卻不說話,眼睛還是死死盯著相簿。

  范宇只好又將腦袋湊過來,相簿已經翻了一頁,上面是帶著同樣百合胸花的新郎,范宇的語氣變得不滿:「這不就是鄧林嗎,怎麼了,結婚的時候新郎還不能在場?」

  「是這張。」何姒將手指移動,指向了相簿右下角的一片汪洋大海,看樣子是兩個人在度蜜月。

  「天涯海角,這張照片我之前也看過,怎麼了?」

  「這是我夢中見到的那張照片。」何姒很肯定地說道。

  「你之前不是說在夢中看不清嗎,只能確定是一男一女,那也有可能是父女啊。」

  何姒搖頭,語氣沉重:「就是這張,我不會看錯。」

  「這是什麼意思?」范宇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這能說明什麼嗎,還看不看花了?」

  「嘉卉灌叢,蔚若鄧林,」老朝奉終於開口了,「不是李慶利,是鄧林。」

  「不對啊,就因為他們名字念著順口?」范宇還是不認同,「你別忘了,我們在夢境中見到的可是個老人。」

  老朝奉卻已經不再糾結在李慶利身上:「可能是文物的功效,我們到現在還沒確定這次到底是什麼物件。」

  何姒立刻認同:「對,上次林歡在使用文物力量的時候就變成了畫像中的麻姑。」

  「你們的意思是……言出法隨也是某個傳說中老人的能力,鄧林在使用這個能力的時候自然化作了他的樣子?」

  何姒沒有立刻贊同,但老朝奉點了點頭。

  「那我立刻派人去找鄧林。」

  「他正值壯年,又有言出法隨的能力,雖然不知道在現實中能發揮到什麼地步,恐怕不好對付。」

  范宇知道老朝奉說的有道理,又補充道:「先把人找到,後面的事再做打算。」

  范宇說完,見何姒還是看著相簿保持沉默,又打趣了兩句,想活躍一下氣氛:「那個人是從月亮里來的,小九分明是金烏,是從太陽里來的,一物降一物,我覺得還有機會,要是小九聽不懂人話就更妙了。」

  何姒仍舊不說話,小九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也沒有與范宇爭吵。范宇看看何姒,又看看小九,知道還有事,認命地問道:「還有什麼,快說了吧。」

  「我每次見到那個老人,他都會蒼老幾分。」

  何姒一句話說得沒頭沒腦,連老朝奉都沒有聽懂,更別說范宇了,可她心裡的畫面卻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

  何姒想起了林歡和姜淮,那時的姜淮是林歡日漸崩潰的內心最後一道防線,所以她每次復仇,姜淮的背上便會多一道傷痕,這是文物力量對使用者造成的反噬。

  那些能力並不是上天的恩賜,而是要付出代價的。如此看來,他們遇到的這個老人,恐怕並不與上次案件一樣,會變成文物本身——他是文物的操控者,而他付出的代價,便是蒼老。

  「你的意思是,那個老人就是鄧林本人,我們看到的是他蒼老後的樣子。」老朝奉終於明白過來,范宇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心下瞭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看來這一趟也不算全無收穫,至少嫌疑人是鎖定了。」范宇自我安慰著,「走吧,肚子餓了,邊吃邊聊。」

  「糟了!」還沒上電梯,何姒又是一聲低呼。

  「又怎麼了?」

  老朝奉臉色不好:「我想,何姒的意思是,我們剛剛已經見過鄧林本人了。」

  「什麼時候,他也在養老院裡?」

  「剛剛我們同李慶利一起走回來的時候,他叫過一個人。」

  「你說老李?當時也沒人回應啊。」

  「是啊,」何姒開始努力解釋,「當時我們都以為李慶利老年痴呆認錯了人,現在想來,他喊得篤定,那人卻偏不搭理,或許正是因為他認出了我們,不敢現身。而且你還記得護士說過嗎,最近還有個老頭來看他,說是他以前的同事。」

  「那個老李……是變老後的鄧林?」范宇覺得這個解釋有些勉強,「會不會只是巧合,真是認錯人了?」

  「不會,」何姒篤定地搖搖頭,「我那時候,見到小烏龜了。」

  「什麼?」范宇氣不過,「你現在才說?」

  「我當時只當是李慶利的關係。」何姒聲音越來越低,顯然也知道是自己優柔寡斷誤事了。

  「現在怎麼辦,知道我們查到了他岳父,這回肯定是藏起來了,恐怕不好找了。」

  電梯門終於在此刻打開,老朝奉看著外面明媚的天光,率先走了出去:「沒事,他還會殺人,你們還會重遇。」

  「秦叔,這好像不是什麼安慰人的話啊。」范宇抱怨了一句。

  「是啊,」老朝奉破天荒沒有反駁他,「我們可能要分頭行動了,你先找到變老後的鄧林,我得回去研究一下,到底是什麼文物會有言出法隨的能力。」

  「我就……」何姒說著指了指自己的手機,「我可能得先回酒店一趟,找人了。」

  「我陪你回去吧。」老朝奉說著又指了指范宇,「鄧林的事,就麻煩范處了。」

  「午飯也不吃了?」

  「下次。」這聲音遺落在風中,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哎,說走就走。」范宇孤獨而遺憾地嘆了一口氣,準備找小林打發了今天的午飯,然後再次踏上尋找鄧林之路。

  何姒肚子也餓了,她當然沒有再去木塔,而是和秦鑒一起回了酒店。人才剛在自助餐廳前露面,身後就傳來了質問。

  「何姒,你去哪裡了?」

  何姒本想板臉反問與你何干,可想到鏡廊里看到的最後一幕,她憑一縷絲線懸於平台,千鈞一髮之際,是眼前這個公子哥救了曾斌,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救了自己,所以最後說話的語氣還算客氣:「隨處逛逛,誰知道迷路了。」

  鄧辰砂在來之前預想了很多遍,正準備著與何姒的「與你何干」干一仗,然後好好和她說道說道今日之事兩人的對錯,誰知何姒輕飄飄一句話偏偏不軟不硬,將他醞釀了一上午的脾氣又堵了回來,他伸了伸脖子,臨時改了話術:「那你也不給幾位師兄去個電話嗎,太胡鬧了。」

  「是啊何姒,你近日總是玩失蹤,確實有些胡鬧了。」韓駿緊跟了上來。

  「師兄……」

  何姒話還沒說完,韓駿又開始碎碎念:「你可知你走丟後發生了什麼?有個人竟然要從樓上跳下來!多虧了鄧總臨危不懼,勇往直前,英勇大義,捨己為人,才沒有鬧出人命來。」

  何姒皺皺眉頭,又有些想笑,總覺得師兄這段成語用的頗有范宇的風範,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秦鑒的聲音響起來了。

  「都怪我,我去木塔邊逛逛,剛好遇到了何姒,想到她是專業人士,便拐了她為我講解。」

  「這位是……」韓駿顯然也想到了前幾日校園網上與何姒一起出現的風雲人物,徹底不敢說話了。

  「你好,我是何姒的朋友,姓秦。」

  「誒,秦……秦……」韓駿秦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轉換話題,「我是韓駿,何姒的師兄,一起吃飯吧。」

  「好的,師兄請先。」秦鑒說完,微一躬身伸出右手示意韓駿先走,給足了韓駿面子。

  可韓駿卻挪不開步伐,望著秦鑒本能地想用敬語:「還是您先。」

  何姒知道兩人的脾性,這一推脫就要浪費好長時間,乾脆抓過秦鑒的手,率先走入餐廳用餐。韓駿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鄧辰砂眼中則光澤晦暗不明。

  不過也正因著秦鑒的關係,吃飯時,韓駿和鄧辰砂一桌,離何姒他們遠遠的,讓何姒得以心無旁騖地吃好這一餐。

  把空蕩蕩的肚子填得半飽,何姒又想起早上的那些事來,曾斌的跳樓,夢境的融化,李慶利的阿茲海默,鮮花和烏龜,以及最後鎖定的鄧林。

  「你說,這一系列事件會是什麼文物導致的呢?」

  秦鑒擦了擦嘴,才悠悠然道:「看不透。」

  「我記得你說過林則徐。」

  「奉旨前往廣東查辦海口事件傳牌稿。」

  「對,就是這個,」何姒喝了口飲料,追問道,「會不會就是這個文書。」

  「我也想過,可解釋不了巨龜。」

  「你還是傾向於青銅黿嗎?」何姒又問道,「或者,那個文書是關於什麼事的,會不會烏龜與這件事有關?」

  「道光十八年,林則徐被清廷任命為欽差大臣,節制廣東水師,前往廣州查禁鴉片。《奉旨前往廣東查辦海口事件傳牌稿》便是在出發前擬下的。」

  「虎門銷煙?」

  秦鑒點了點頭。

  「那確實和烏龜沒什麼關係,要是那老人是坐著老虎來的就好了。」何姒戳著盤子裡的西瓜,一張小臉糾結成一團。

  秦鑒覺得眼前人悶悶不樂著胡思亂想的樣子特別可愛,忍不住逗她:「還是烏龜吧,老虎更嚇人。」

  「誒,算了,」何姒聞言打了個寒戰,眼睛突得一亮,「對了,你之前好像說過,這個文物可能和印城木塔有關?」

  「只是猜測,劉蕊去查了,還沒有結論。」

  「木塔里有哪些寶貝你知道嗎?」

  秦鑒本不是個喜歡顯擺的,可對著何姒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追尋她眼睛裡的認可與崇拜,語帶神秘地說道:「這木塔可厲害了,塔內供奉著兩顆釋迦牟尼佛牙舍利不說,傳說還有三樣寶物守護。」

  何姒果然上鉤,湊過來問道:「比釋迦摩尼的舍利還厲害,什麼寶物?」

  「避火珠、避水珠、避塵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