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尋龜入夢（二）
弄堂細細長長，一邊是缺乏打理的草地，一邊則是老式樓房，空空蕩蕩，根本沒有人經過的痕跡，連腳步聲都沒有留下，可何姒卻知道曾斌剛剛上了哪幢樓——在她面前，那隻綠殼小烏龜又出現了，正瞪著黑漆漆，圓溜溜的小眼睛，趴在不遠處一幢樓房門口等她，見到她來了，立刻閃進了那幢樓房裡。
「上樓了？」何姒心中暗道不妙，立刻也跨進那扇門，走進了昏暗的樓道間。她走得輕且慢，怕引起樓梯上其他人或者物件的注意，每上一層樓，都在拐角處停留一會，等小九確認樓梯間沒人了，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去。但她的舉動似乎都是多慮，何姒逐層上移，卻始終沒在樓道間聽到腳步聲，也沒有看到任何人，除了她自己的心跳聲，樓道間一片寂靜。
「小九，」壓低的聲音在樓道間顯得格外清晰，「你上去看看。」
小九這次沒有發出低鳴，只是從樓梯扶手間直直向上揚去。
沒了小九的陪伴，何姒心中不安更甚，站在三樓樓梯中間，上下不得，想了想，最終決定還是先往上去。
爬到四樓半，小九也飛了下來，何姒心中一定，卻見小九翅膀揮得兵荒馬亂，立刻又慌亂起來。
「曾斌在天台，好像要跳樓！」
「什麼！」
何姒立刻向頂樓跑去，爬過拐角時隱約看到藍色垃圾桶上有一絲太陽的反光，在昏暗的樓道間格外耀眼，甚至在她路過時照出了她的影子。可她來不及多想，又往上跑了半層樓，直覺開始作祟，腳步先於大腦停了下來。她突然意識到，剛剛垃圾桶里的，難道是鏡子的碎片？
何姒再回頭，小九還在，樓間依舊安靜，剛剛還若有若無來自居民區的喧鬧也遠去了，整個世界仿佛進入了真空，就好像……她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灰塵在周圍的空氣中浮動，何姒聞到了泥土被浸濕的味道，她的目光盯著五樓樓梯拐角處，那裡原本有一個藍色的垃圾桶，上面還有一塊鏡子碎片，而如今，一切都消失了。
「不好，看來是進鏡域了。」何姒心中一沉，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往樓頂爬。
老舊的居民樓並不高，一共只有六層，何姒讓小九停在自己肩頭，終於來到了天台，見到了將她引來的那個人。
「真的是你。」何姒看著立在天台邊緣的佝僂男人，可他沒有回頭。
「你找我來什麼事？」
男人還是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遠方，仿佛沒有聽到何姒的話，何姒只能提起警惕又往前走幾步，她預計到面前這個曾斌已經變了，做出防禦的姿態，蠶絲在指尖浮動。
「不是你引我來的嗎，為什麼不說話？」
「曾斌？」何姒又試探著輕輕叫了一聲。
男人終於動了，卻又好似沒動。或者說他轉過了身，卻又好似沒轉身，因為何姒面前的還是男人的後背——這個人……這個東西，兩面都是後背。
冷汗竄到了脖頸，臉上卻熱的發燙，四肢冰涼，心若擂鼓，何姒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操。」
罵完後，驚悚之感依舊，害怕卻散去許多，何姒摸了摸掌心的小九，再次問道：「曾斌，做什麼裝神弄鬼。」
這句話似乎起了更大的作用，眼前的東西發出咔咔的聲音，竟然是將手臂轉過了180度，來到了面對何姒的後背這一面。
真想再罵一句髒話，何姒腦中突然蹦出了范宇總是罵罵咧咧的樣子，一瞬間理解了他的人生。
而正在她頭皮發麻的檔口，那個東西又蹲了下來，開始撫摸地面，摸索著朝何姒的方向移動過來。何姒突然意識到，這個曾斌沒有耳朵、沒有嘴巴、沒有眼睛、甚至沒有鼻子。
他沒辦法接收到外界的任何信息，自然也沒辦法做出回應。所以何姒剛上來的三個問題，都沒能引起他的注意——那他是什麼時候注意到我的呢，何姒想著，突然發現那兩次，自己都叫了他的名字。
即使失去了五感，卻仍然能對自己的名字產生反應嗎？
何姒輕輕繞過正在地上摸索著前進的人影，晃到另外一邊。
「曾斌。」她又喊了一聲。
人影果然停止了動作，歪著頭想了一會，換了方向，開始朝著何姒現在的站位而來。
原來是這樣，何姒確定了第一件事，卻仍然不知道自己被引入這片鏡域的原因。她再次避過摸到腳邊的手，往反方向走了兩步，卻發現曾斌前進方向的那處圍牆消失了。
怎麼回事？那裡一直都沒有圍牆嗎？
何姒皺眉拼命在記憶中尋找著剛上來時的片段，還沒得出結果，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
「我們又遇見了。」
何姒嚇了一跳，連連退了幾步，才發現身後站著昨夜見過的熟人——那個白髮蒼髯的老人和他的寵物巨龜，鼻端一直縈繞的水腥氣終於有了源頭。
「曾斌！」何姒先喊了一聲，將似人非人的東西從掉落的邊緣喚了回來，然後才面向老者，「是你引我來的？為什麼？」
「一直以來都是你找我的，孩子，」老人搖了搖頭，眼神已經渾濁，站姿卻依舊挺拔，「為什麼要救他？」
「你又為什麼要殺他？」
「他欠了我太多，只能用命還我，」老人柔聲說完，聲音突然變得嚴厲，「牆，去！」
圍牆應聲消失，剛剛才改變方向的曾斌一下子又到了跌落的邊緣。
何姒站的方向不好，已然來不及換地方重新呼喚他，突然聽小九在對面喊道：「曾斌！」
人影再次停頓，又換了方向，重獲安全。
老人臉色變了，眼中泛起怒意，聲音卻依舊輕柔：「你一定要救他嗎？」
「不知道，但現在他還不能死。」何姒搖搖頭，她並不是盲目善良的聖母，特別是林歡一役之後，她知道這世上多得是作惡多端卻依然逍遙法外之人，也見過一心向愛卻最終舉起屠刀之人，她並不執著於救下曾斌，只是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不想讓這個人死去。
「你可知我的能力。」老人聲音中有狂妄之意。
何姒點了點頭。
「那便看看，你有沒有本事保住他不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