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偶像 寫手與朝奉
「朝奉？」姜淮看著老人離去的背影，疑惑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是當鋪里負責掌眼估值的管事人。」碼字少女眼神中興味盎然，隨後又自言自語道，「酒店宣傳，找一個朝奉來做什麼？」
何姒也覺得疑惑，不過她沒法想太多，更大的謎團環繞著她，驅使她跟了上去。
「老先生……」
「我姓秦。」
何姒的話被硬生生截斷，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先前還邀她喝茶、又救她一命的人在和姜淮說完自己的職業後，對她的態度急轉直下。要是平時，她早就縮回自己的殼裡了，可如今腳踝處冰涼的感覺讓她的心臟依舊緊縮，她只能強迫自己將對話延續下去。
「秦先生……」
「秦鑒。」
何姒剛提起來的一口氣又被打散，頓時不想再說話了。
「我叫秦鑒，」等了一會不見何姒反應，他反倒主動說起話來，「什麼事？」
「剛剛抓住我腳的到底是什麼？」
秦鑒聞言拍了拍一旁小男孩的腦袋；「還不給姐姐道歉。」
男孩黑著臉垂頭喪氣地走上前，還沒開口，何姒就做了個打住的手勢，隨後彎下腰將自己的褲腳捲起。一個細窄的黑色手印印在她腳踝上，手掌很小，確實像小孩的樣子，但手指卻很長，相比之下顯得畸形而可怖。
小男孩臉色變了變，卻不害怕，一掃之前的委屈，反倒有些得意地仰頭朝秦鑒看去，秦鑒則低頭盯著那個掌印，看不出情緒。
「這個，我回去洗洗，能洗掉吧？」何姒知道自己腳上這圈東西來得蹊蹺，但又不知該如何處理，所以問得小心翼翼。
「噗嗤，」男孩忍不住笑出了聲，隨後晃晃腦袋，表情天真，語氣卻顯得老成，「這下你不想管也得管了。」
何姒原本緊縮的內心因為這笑聲放鬆下來，她莫名就認準了眼前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能幫她，於是站在一邊默默等待，大氣都不敢出。
「凌晨，你到咖啡館門口來等我。」
「誒。」得了准信，何姒也不再糾纏，轉身又朝來路走去。美好的下午茶時光演變成靈異事件，讓她獨自回房間她肯定是不敢的，只能找個地方打發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了。
「等等。」
快到酒店門口，姜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何姒看著氣喘吁吁追上來的人，又想到自己口袋裡還揣著他的頭像，一時有點頭大。
他不會誤會什麼了吧，我真的只是喜歡吃口香糖而已啊。
何姒嘆了口氣，想到朋友圈裡頻頻塌房翻船的男偶像，再看看面前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新晉人氣小生，突然很想吃口香糖。
「那個，你誤會了，」何姒有些無奈，「我只是隨手買的口香糖，並不是你的粉絲。」
「啊？」姜淮愣了愣，隨後開懷大笑，「是你誤會了，都是高嵐瞎扯，就是那個女主播，她總是口無遮攔，不過我可沒那麼自戀，只是剛剛你好像有話還沒說完。」
「什麼話？」
「那個小朋友認錯後，你說了可是兩個字卻又停了下來，等小朋友要離開時又跟了上去，我覺得有些奇怪，所以想問問你。」
「可是……可是那個女主播也打擾其他人了啊，就是高嵐，她怎麼好意思第一個站出來批評小朋友是熊孩子。」何姒不會說謊，只好低著頭一帶而過。
「是嗎？」姜淮好像錄多了密室逃生綜藝，產生了後遺症，偏不肯放過何姒，「可你的性格，不像是會輕易出來懟人的角色誒。」
怪不得會在多如過江之鯽的綜藝咖里脫穎而出，要不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何姒真想為姜淮的敏銳鼓掌。
「你在這呀！」
一聲清脆的聲音將何姒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何姒抬頭看去，碼字少女正笑嘻嘻地朝著她揮手。
「我等了你好久了，不是說換個地方繼續下午茶嗎？」少女走過來挽住她的手，順便朝她眨了眨眼睛。
「是啊，我剛想去找你，」何姒咽了咽口水，略帶歉意朝姜淮一笑，「我先走了。」
「等等……」
「我們可是先約好的，你怎麼回事？」少女毫不退讓，打斷了姜淮的話。
何姒一時如坐針氈，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受歡迎過。
「你誤會了，」姜淮雙手將一張名片遞給何姒，「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想到什麼，可以聯繫我。」
「謝謝。」
何姒接過名片才走了幾步，少女就在她耳邊說道：「他糾纏你啊？」
「嗯。」算是吧，何姒咽下了後半句話。
「以為自己有些名氣了，就到處撩妹，真不是好東西，你千萬小心啊，」少女說著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他再糾纏你的話就來找我，我幫你曝光他！對了，你可以叫我言言，是個有一點點知名的網絡小說寫手。」
眼前的少女活力滿滿，和剛剛碼字時的沉靜判若兩人，何姒一邊在心裡向姜淮道歉，一邊朝著她點了點頭。
「謝謝你了。」
「客氣啦，」少女說著，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要不，你用實際行動謝謝我。」
「實際行動？」
「是這樣的，我正在構思一本小說，叫做《神奇文物在哪裡》，裡面的主角就是典當行的老朝奉，雖然我查了些資料，但總沒有真人來得帶感，要是你能幫我拉根線，讓我更深入地了解下這個職業，那就太好啦。」
「你想……我牽線搭橋？」何姒明白了她的意思，忙著拒絕，「我和他不熟。」
「怎麼可能，咖啡館出來時你把他衣服都拽壞了他也沒生氣，可聽到你是姜淮粉絲後立刻黑了臉，你剛剛追上去解釋完，我看他背影又是一副春暖花開的味道，要不是你們這年齡差距太大，我都要磕上了。」
這丫頭的腦子裡都在想啥啊？我剛剛一連串驚心動魄在她眼裡竟然是這樣的演繹嗎，戀愛腦真可怕。何姒在腦海里吐槽完，忍不住又動了動寒氣瀰漫的腳踝，不知該從何處解釋，可誰曾想言言這邊還沒結束，她嘖嘖了兩聲，意猶未盡地端詳著何姒的臉。
「真適合呀，生死緣，師徒戀，霸道朝奉愛上我！你說哪種設定好？」
「打住！」何姒恨不得捂住言言的嘴，權宜之下只好答應下來，「我想辦法介紹你們認識。」
「真的？」言言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立刻答道，「那我等你通知？」
何姒苦著臉點了點頭，看她幹勁十足的樣子，又有些疑惑地問道：「你的腳……被抓住的地方有沒有什麼異樣？」
「異樣？」言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撩起自己褲腿看了看，又直起身子看向何姒，「被小朋友抓了下腳，會有什麼異樣？」
「沒……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
「等會有什麼安排，一起吃個飯？」言言並不在意這茬，迅速轉移話題，向何姒發出邀請。
「不了，我還想到處看看。」
何姒連忙拒絕，目送著這尊大佛遠去後，長長吁了口氣。不愧是網絡小說寫手，真是什麼陰間CP都敢磕，她腹誹著，一看時間，已經快5點了，確實該找個地方吃頓飯，可這酒店裡埋著三顆地雷，實在可怕，何姒想了想，還是抬腳朝酒店外走去，決定在附近找個24小時便利店隨便吃點，順便挨過剩下7個小時的光景。
流年不利，當何姒坐在便利店裡吃著便當，眼神和從窗前路過的秦鑒對上時，多少對人倒霉了喝涼水也會塞牙有了新的認識。她鼓著嘴巴，不知是該繼續吞咽還是先打個招呼，一時有些左右為難。
「害怕？」秦鑒推開門徑直走到她跟前，看也不看貨架上的物品，倒像是特意出來尋她的。
何姒伸了伸脖子，總算還是先把堵在嗓子眼的飯糰咽了下去：「有一點。」
「準備在這待到凌晨？」
「差不多吧，」何姒低頭看著桌面，手中的筷子無意識地戳著飯糰，不知為什麼竟把心裡話全說了出來，「可能一會還會換個地方，咖啡廳什麼的，在一個地方待太長時間會顯得很奇怪。」
「去我那坐坐吧，沒有咖啡，不過茶還不錯。」
秦鑒的聲音柔和下來，何姒不可置信地抬起頭，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真的嗎！」
「等你吃完，我先給小石頭買點零食。」秦鑒說著背手離開，往食品架走去。
知道這個老先生是在等自己，何姒也不好意思再細嚼慢咽，三下五除二把面前的糧食消滅光，又跑到秦鑒面前。
「我來吧，我知道最近流行哪些零食。」
「零食……還有流行一說？」
「當然啦。」何姒說著，拿了幾袋網紅零食，又把手伸向她常吃的口香糖，剛看到姜淮的頭像，言言說過的話立刻縈繞耳際——「可聽到你是姜淮粉絲後立刻黑了臉」，她搖了搖頭，鬼使神差般將手伸向了另外一個不常吃的牌子。
口香糖才拿到手裡，她就覺得周圍的氣氛變了，淡薄的霧氣緩緩從腳底升起，綠色的藤蔓順著貨架蜿蜒上行，一邊舒展，一邊開出一朵朵粉紅色的花來。她緩緩轉過頭看向秦鑒的方向，可哪裡還有那個一板一眼的老朝奉，取而代之的是昨晚見到的年輕男子。如今靠得近了，何姒看得更加清楚，他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個子很高，臉部稜角分明、五官凌厲，一身極好的織雲錦，俊逸中透著高貴雅致，在裊裊霧氣中更顯出塵。不過此時這個男子正低頭擺弄手中的零食，修長的手指將一盒包裝艷麗的巧克力來迴轉動，深潭般的眼眸中流露出片刻孩童般的稚氣，讓何姒移不開眼。
啪的一聲，零食都落了地。
「怎麼了？」那隻手伸了過來，天青色的衣袖，袖口處鑲著金邊，分明還是秦鑒的手，何姒又順著手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那張平淡無奇的臉。
「沒事，沒事，可能是我太累了。」何姒手忙腳亂地將零食重新撿起，堆到收銀台上，還是不放心地又瞥了一眼身後的便利店。窗明几淨，沒有霧氣，也沒有藤蔓與鮮花，潔白的貨架上分類堆放著便當、點心、糖果、還有各色零食，分明就是她來時的模樣。
一定是那個掌印的副作用，千萬不能慌，等到凌晨一切就都好了。
何姒暗暗告誡自己，結了帳向外走去。而在她看不見的身後，秦鑒普通到一無是處的臉上突然出現一絲魅惑的笑容，不大不小的眼睛裡光澤轉動，泛起一圈圈漣漪，似要將人的魂魄都吸引進去，因著這雙眼睛，那張無欲無求波瀾不驚的面容一下子生動起來。
不過這種變化只持續了一瞬間，片刻之後，一切又恢復如初。只余秦鑒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對著貨架在自言自語：「小姑娘還挺懂事，不過你還是收斂點好。」
「真見外，什麼你了我的，我不就是你嗎。」
「哼。」上揚的尾音帶著傲嬌，秦鑒又陷入沉默。
一陣秋風吹過，捲起落葉在何姒腳邊打轉，她覺得脊背一涼，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回頭看到秦鑒正不緊不慢地跟著，心裡安穩了幾分，只是將黑色風衣緊了緊，又縮了縮脖子。
「起風了，又要降溫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