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君子如玉(二)

  第254章 君子如玉(二)

  「你要幹什麼?」秦鑒輕聲問道,卻沒有得到鄧易之的回答。

  這陣沉默令君九姿更加忐忑不安,卻見鄧易之眼神溫和,安撫般朝她搖了搖頭,將手伸入了范宇的衣服口袋。

  一塊圓形鏤空的玉璧被拿了出來,乳白的底子上帶著微黃的沁色,君九姿皺了皺眉頭——她口袋中也有一塊類似的玉璧,鄧易之同她說過,這也是一件文物,分雕連綴,切而不斷,可以讓他們與幻境中之人聯結起來,防止迷了方向。可如今幻境已經消失,鄧易之不管躺在地上的范宇,卻急著將這玉璧拿了出來,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鄧易之當然不會與君九姿解釋,他在這陣不解與質疑的目光中,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先將自己腰間的那枚玉璧解開,然後把兩枚玉璧放在掌心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將它們互換了一下位置。

  「你要幹什麼?」

  還是與之前一樣的話語,但秦鑒的聲音提高了,似乎已經不僅僅是疑問。鄧易之卻沒有因此停止手上的動作,他將范宇的那枚玉璧放進自己口袋,然後把原本掛在自己腰間的玉璧往范宇胸口送去,可動作行進了一半,突然覺得手腕一沉,再低頭,手臂已經被秦鑒抓住,進退不得。

  鄧易之抬起頭,依舊目光溫和地看著秦鑒,問道:「秦老闆這是何意?」

  秦鑒不說話,手下力道卻不減輕,緊緊挾制住鄧易之,兩人就這樣對視了片刻,到底還是鄧易之先出聲打破了僵局,語氣里卻已帶上不耐:「秦鑒,放開吧。」

  秦鑒當然還是沒動,何姒卻出了聲:「你們……」

  她說了一半,止住了口,又看看停止了呼吸的范宇和鄧易之手上那枚屬於他自己的玉璧,想到這玉璧的作用,再次問道:「鄧主任,你要和他換命嗎?」

  鄧易之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仿佛何姒的話讓他十分愉快,隨後竟然點了點頭道:「對,差不多就是何小姐說的這個意思。」

  「怎麼可能!」這次,沒等何姒說話,關梓鶴就急急搶過話頭,「這玉璧不過能起到尋人之用,何時能讓人性命相連了,何況范宇他……他已經走了。」

  「他還沒有走,」鄧易之搖搖頭,「瀕死之人會有彌留之刻,讓他與自己的一生道別,如今他在生與死的交界處,就像那條忘川河,他還沒有跨過奈何橋,便不算走了。只是那處陰陽顛倒,我將玉璧互換,不過是為了去尋他。」

  「可你說是換命。」關梓鶴是一個醫生,自然看得清范宇生死之事,但此刻不與鄧易之爭辯,只是揪著換命的問題不放。

  「是啊,所以還要借關大夫手中的百莖蓍草一用。」

  關梓鶴心神一亂,握緊手掌,後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公爵,可她沒有回頭,只是本能地反駁道:「不可能,人死不能復生,再厲害的醫者也不可能將死人救活。」

  「醫術不行,古物卻或許可以。」鄧易之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秦鑒。

  秦鑒明白他的意思,雖鬆了手,卻沒有鬆口:「即使是古物,也有其能力的盡頭,鄧林用甲骨殘片未能做到之事,你用百莖蓍草也不可能達成。」

  「那是悖論,」鄧易之嘆了口氣看向秦鑒,「驅動龜甲殘片達成目的需要消耗生命之力,而鄧林要給他愛人的恰巧也是生命,根本無法平衡,所以做不到。」

  何姒也逐漸清醒過來,反問道:「百莖蓍草便可以嗎?」

  「在現實中當然不能,在那個地方卻可以。」

  「那麼代價呢?」

  「至於代價……」鄧易之又笑了,「何小姐怎麼會不知道代價。」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連秦老闆也開始畫空頭支票了嗎?」

  秦鑒噎住了,他知道鄧易之說的沒錯,除了以命易命,他想不到別的辦法喚醒范宇,但代價是失去鄧易之。他看看自己寡言卻可靠的合作夥伴,又看看魯莽卻赤子丹心的戰友,他從不說,但這些人早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們是他的朋友。

  「讓我來吧。」秦鑒伸手朝向鄧易之手中的玉璧。

  「我和你一起。」

  「輪不到你,」鄧易之動作極快,何姒還沒看清他的動作,他的手已經背到了身後,「他是我的人,執行的是我交代的任務,出了事便該我來處理,何況,忙完你和何小姐的事,我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之後的世界,本來就該是他的了。」

  「我不像你,我去,或許還有生機。」

  「秦老闆,人命不是做生意,不能討價還價,就像何小姐剛剛說的,我用百莖蓍草,不是救他,是換他。」

  秦鑒抿了抿唇,似乎還有話要說,卻聽鄧易之放緩了語氣,幽幽然道:「我以為你知道,這條命是我欠他的。」

  那塊玉璧又被鄧易之拿了出來,直到被放到范宇胸口,秦鑒終究沒有再說一句話。

  這時候,范宇正走在一條寂靜狹窄的小路上,沒有忘川河,也沒有奈何橋,遠處山巒起伏,眼前則是一座早已荒廢,杳無人煙的西北小鎮,范宇熟識這一切,他甚至知道這座小鎮的名字,馬窯鎮,畢竟這裡是他長大的地方。

  太陽快下山了,風捲起沙將天色染得昏黃,范宇揉了揉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不安和酸楚稍縱即逝,隨後湧起更多的是懷念。應該是夢吧,他暗自下了結論,但願不是噩夢,范宇又補充了一句,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這裡了,所以這一次,也不急著醒來。

  他就這樣沿著腳下的小道漫無目的地行走著,一步步走進小鎮,踏上那條熟悉的青磚街道,黃土覆上了磚石,街道兩旁是低矮的土坯房和磚瓦房,曾經整齊排列,如今卻已破敗不堪,門窗殘破,牆壁剝落,屋頂上雜草叢生,甚至比范宇記憶中的樣子更加斑駁零亂。

  范宇又看了看天色,確實是黃昏,本該是家家戶戶炊煙裊裊,老人小孩其樂融融的時刻,可他使勁吸了一口氣,沒有飯菜香味,只聞到塵土的荒涼,整個世界空無一人,倒顯得狹窄的街道寬大了起來。

  恍惚間,似乎有一隻流浪貓在視線中一閃而過,吸引了范宇的注意力,他沒有忽視這點小小的蹤跡,而是朝著黑影消失的方向快速跑去,他想起來了,黑影消失的地方是小鎮中央,那裡有一棵大樹,他最愛夏日傍晚的皮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