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白日夢醒(一)
「什麼?」何姒看看范宇,又看看言言,滿臉疑惑。🐍🐝 ➅➈丂卄𝔲ⓧ.cσᗰ ♝☜
言言也驚詫了一瞬間,手中的筆被范宇擲出之物擊中,偏移了方向,堪堪從脖頸邊緣划過,留下一條淡淡的血痕。她停下動作頓了頓,重新回過神來:「竟然用這招拖延時間?未免也太醜陋了。」
話雖這麼說,可到底失卻了上一秒的果斷。但何姒並不因此感到高興,人雖然是暫時穩住了,可一秒即會被擊破的謊言只會帶給言言更大的痛苦,秦鑒似乎也覺得范宇此舉有些過分,甚至輕浮得不像他本人,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真的,你們怎麼都不信!」范宇難得著起急來,指著言言就道,「你突然昏迷,醫院當然要研究你的病史,你也說我是警察,他們掌握的資料我都仔細看過,從來沒有提過漸凍症這一條,若你有這個病,醫院怎麼可能不知道?」
言言聳聳肩,用極其無所謂的語氣說道:「我沒有去醫院查過,他們又怎麼知道?」
「你沒去醫院查過?」何姒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那你剛剛怎麼和我們說……」
「因為我人生的一大半時光,都活在漸凍症的陰影之下,」何姒的話被打斷,言言自嘲般笑了笑:「上肢無力,吞咽困難,口舌麻木,突然間的天旋地轉,甚至用鑰匙開門都會對不準鑰匙孔,這些都是漸凍症的早期症狀,如今正一個一個出現在我身上。」
「那也太草率了。」范宇皺起眉頭,覺得不可思議。
「你想說這些都是巧合嗎?」
「我並不是想哄騙你,」何姒也加入進來,「但你說的這些症狀,有好多都是亞健康人群的標配,我寫論文寫長了也會有。」
「可你們有一個得了漸凍症的母親嗎?」
「漸凍症有遺傳性嗎?」何姒看著隊友們的眼睛問道,她不是醫生,可秦鑒和范宇也是一頭霧水,自然得不到答案,這讓她突然想到了關梓鶴,「要不這樣,我們團隊還有個很厲害的醫生,她的治療手段更加多樣,或許她能找到解決辦法。」
「對對對,哥特少女關大夫,其實是一頭百歲狼,你也可以把她當成狼人,醫術之高几乎到了起死人肉白骨的境界,」范宇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補充道,「還有秦叔,就是這個小白臉,你可別小看了他,他身上有許多山海異植,指不定就能對症下藥,總之你先別放棄,一切好商量。」
「狼人?山海異植?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我們幾人到底是誰病的更嚴重。」言言說著長嘆了一口氣,「我記得你們要找的朋友是狻猊對吧,我沒見過他,從來沒有。如今白日夢醒,我已經準備赴死,沒必要再欺瞞你們。」
「可你是這次昏迷事件的起因,或者說你寫下的倒坐觀音影響了接觸到這本書的人,在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我們不能讓你離開。」雖然知道殘忍,秦鑒還是不得不強硬地將利害挑明。
「還真是直接呀,我果然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言言看向幾人的眼神中露出不屑,「雖然知道這世界上沒什麼人在乎我的死活,但這樣赤裸裸地被挑明,竟然還是會覺得難受……」
「我在乎,你的讀者在乎,你父親也在乎,」何姒打斷了言言的話,看著她略顯詫異的目光,說得堅定,「我曾想過,為什麼有了創建幻境的能力,你卻只是延續現實的軌道,而沒有貪圖其他虛幻。」
「哦?我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不如你說來聽聽。」
「我之前以為,是因為你想要奪回被父親掌控的人生,現在我想明白了,你根本只想要過和父親一起相依為命的平淡日子。言言,不如給我們一次機會再試試吧,就像范宇說的那樣,我們的團隊有超乎自然的力量,我曾覺得這能力是一種詛咒,可現在,或許我們能用這力量幫你守護住這個樸素的願望。」
「如果不能呢,」言言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落寞:「在母親的求醫路上,我們的家庭被許諾過太多可能降臨的神跡了,可如果……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那我也會找到倒坐觀音的運作機制,」這次,說話的是秦鑒,「即使最後我們沒能將你從這病症中解救,你至少可以多一些日子與父親在真實的日常中相守,而在你的病症惡化後,只要你需要,我會用這機制重新送你回幻境度過餘生。」
言言沒有說話,眼神中的懷疑與期盼交替閃過,她仔細打量著眼前過分俊逸的男人——他很年輕,說話卻很有分量,舉手投足間有著與眾不同的沉鬱氣場,像是經歷了幾個世紀的風霜,莫名地讓人信任——就像,就像酒店時見過的那位老者,那個老朝奉。
「對!」見到言言陷入猶豫,范宇立刻加碼,「我不知道漸凍症早期能不能被篩查出來,但你目前在醫院昏迷,由於情況特殊,所有能做的檢查都幫你做了一遍,目前沒有一個指標顯示你身體有異常,這是不是說明就算你的自查是對的,病症也處在非常早期的階段,你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好好安排一切,為什麼要浪費這段時光呢?」
言言的目光仍然盯著秦鑒,似乎認定了他是做決定的人,良久才問道:「是真的嗎?一旦我惡化,你會送我來這裡。」
「我保證。」
「好。」言言說著,嘴角再次露出笑意,只是這次,笑意終於抵達了眼底,同時抵達眼底的,還有兩行積蓄已久的眼淚。
雙手無力地被垂下,那隻漆黑的筆也從言言指尖滑落,直直落在她腳邊。這次,沒有作者的驅使,又或者驅使這支筆的不再是言言的手,而成為了言言的意識。總之,金色的線條從筆尖傾瀉而出,不像文字,倒像一個個小小的音符,肆意飛舞在灰色房間裡。而這次,黑色的墨跡也沒有出現,任由細密的金色音符填充著一寸寸空間,如陽光般包裹住了房間裡的每一個人。
「言言,這是你的世界啊,你想讓他如何結束呢?」金色的陽光照耀著何姒的臉頰,她一動不動地默念著,凝視著,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