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蛋,聽說你們村出名了?」有人對三蛋說道。
這些人和三蛋混熟了,也漸漸的知道了一些他的底細。
雖然三蛋從來不說自己的來歷,但是言行舉止,風言風語,他們還是知道了一些。
三蛋低頭洗盤子,對這些話不聞不問。
有些人說道:「聽人說,你是羊尾的老爹?真的假的?」
三蛋還是不說話。
又有人說道:「聽人說,你是把羊尾賣到古麥村了?後來羊尾受了那麼多苦,都是你害的?」
三蛋還是不說話。
那人又說道:「據說現在羊尾在咸陽城中安家落戶了。賺了不少錢,還認識了謫仙那樣的大人物。」
三蛋依然沒有說話,不過雙手緊握,看起來是有些不開心了。
這人說道:「三蛋,你有沒有想過去咸陽城?進了咸陽城之後,你可以找你的女兒,哪怕向她道個歉呢?也許將來可以飛黃騰達也說不定。」
三蛋終於開口了。他幽幽的說道:「關你屁事。」
這人愣了一下,有些不快的對三蛋說道:「你這是什麼話?我是看得起你,才跟你說這些話的,你如果不識好歹,可就不要怪我了。」
三蛋呵呵笑了一聲:「滾蛋吧你。」
這人惱火的說道:「行,我看你就在這裡洗一輩子的碗吧。」
三蛋沒說話,悶著頭繼續洗碗。
這個賤人已經騷擾三蛋有段時間了,這一天,三蛋終於忍不住了。
其實這傢伙和三蛋一樣,也只是一個夥計罷了。只不過此人來這裡比三蛋早了一點點,所以處處以前輩自居,整天對三蛋指指點點。
以前三蛋對這人還算客氣。但是自從三蛋欠下一大筆錢之後,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大不了,讓老闆把他辭退啊,反正在這裡打工也是白幹活。
抱著這樣的心思,現在三蛋的生活很有意思。
整天悶頭幹活,誰敢來犯賤,一律罵回去。
當然了,這樣的日子只是表面現象,三蛋其實心中很難受。
自己的女兒在咸陽城發家致富,自己卻沒有臉面去見她。
這……唉,真是一言難盡。
就在三蛋整天悶悶不樂的時候,有兩個記者找上門了。
他們微微一笑,對三蛋說道:「你……是羊尾的父親吧?」
三蛋猶豫了一下,說道:「你們採訪是不是給錢?」
這兩個記者從身上拿出來了一小串銅錢,塞給了三蛋,然後說道:「如果你配合我們,回答的問題附和我們的要求,採訪完了之後,還有錢。」
三蛋眼睛一亮,然後點了點頭。
記者說道:「那我們就開始問了啊。」
三蛋說道:「問,使勁問,沒關係。」
記者說道:「我們先自報家門,我們是鴨梨日報的記者。實話實說,我們是一家小報,但是我們的實力不錯,尤其是在找人方面,更是實力出眾。」
「前不久朝中的王大人,家中的小妾和花匠私奔了,鬧得滿城風雨。」
「各大報紙,全都報導了,但是我們鴨梨日報,獨闢蹊徑,經過種種縝密的手段,找到了花匠的行蹤。」
「你知道那一天我們的報紙銷量有多少嗎?我告訴你,僅次於咸陽日報和將軍小報。」
三蛋好奇的說道:「那小妾和花匠怎麼樣了?」
記者說道:「還能怎麼樣?被抓回去打了個臭死唄。」
三蛋咧了咧嘴,說道:「太慘了吧。」
記者呵呵一笑,說道:「他們慘什麼?最慘的是王大人,好端端的,平白無故,被人恥笑。你想想,換成是你,你老婆被人勾引跑了,你能忍嗎?」
三蛋搖了搖頭:「那不能忍。」
記者說道:「那可不是嗎?奪妻之恨啊這是。」
三蛋好記者聊了幾句,感覺有點喜歡這兩個記者。至於為什麼喜歡這兩個記者,估計就是因為他們不裝,說話比較實在,甚至有點小流氓的氣質。
三蛋好奇的問道:「我冒昧的問一句,你們二位之前是做什麼的?一直都是記者嗎?」
這兩個記者笑了:「瞧你這話說的,以前哪有記者這個行當啊。我們原本都是無業游民,在街上瞎溜達的。」
「我們這種人,消息最靈通了,這世上的事,就沒有我們不知道的。」
「所以啊,後來有了記者這一行,我們順理成章的就做了記者。」
三蛋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啊。」
一直以來,三蛋都覺得記者是一個很高級的職業,記者的從業人員,也是很高大上的上等人,不過今天看來,好像並不是這樣。原來是和自己一樣的一類人。
三蛋忽然間有點開心了,心裡忽然有點平衡了。
記者對三蛋說道:「對了,你是羊尾的父親嗎?」
三蛋點了點頭:「沒錯,我是羊尾的父親,羊尾是我的女兒。」
那兩個記者說道:「那你能說說羊尾的事情嗎?」
三蛋很配合的點了點頭,他已經打算把老臉都豁出去了:「你們想知道哪方面的事情?我都告訴你們。」
這兩個記者說道:「我們想知道羊尾的任何事情。不過……最好是有看點的,精彩刺激的,吸引人眼球的。」
三蛋有點為難:「什麼樣的算是有看點的呢?」
記者說道:「就是那種聽起來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不太對勁的。比如之前咸陽城中有了傳言,說淳于博士看起來賢良方正,其實家中養了好幾個小妾,每天晚上花天酒地,大被同眠,簡直是人面獸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三蛋大吃了一驚,說道:「這是真的?」
三蛋雖然不識字的,但是也聽說過淳于越。
畢竟淳于越算得上是儒家領袖了,天下間不少人都聽過他的名字,而且是不明覺厲那種。
記者說道:「這消息嘛,多半是假的。但是這消息就比較刺激了,很多人都在傳,幾乎是一夜之間,傳遍了咸陽城。」
「你就想一些類似的,知道什麼叫反差嗎?這就是反差。比如現在人人都在讚揚羊尾,幾乎將她捧成了女英雄,你如果能想一些事情,讓大家產生一種:她不是女英雄,其實她也很低級。」
「如果有這樣的事跡,那咱們就不愁銷量了。」
三蛋想了想,說道:「這樣嗎?那我還真的有不少素材提供。」
兩個記者笑了:「我們也相信,老兄會有很多素材提供的。」
記者來這裡之前,是做足了功課的,他們知道三蛋和羊尾的關係不好。
羊尾把三蛋罵的狗血噴頭,而三蛋估計對羊尾也沒什麼好話,看倆這一次能挖出來羊尾的黑料了。
三蛋對記者說道:「其實,羊尾這傢伙,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好。我記得她小時候偷過鄰居家的柿子。」
記者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滿的說道:「這算什麼?還有沒有更刺激的?主要是人品方面的。」
三蛋愣了一下,說道:「這還不足以說明人品的問題嗎?」
記者說道:「還差點。如果說羊尾一年前,這麼大人了,還偷人家的東西,還勉強算是人品不行。」
「小時候偷過柿子,這算什麼?誰小時候沒有偷過東西?」
三蛋想了想,為難的說道:「這還真的不好找啊,除了小時候偷柿子,我真想不出來別的東西了。難道羊尾的人品就這麼好嗎?」
兩個記者乾咳了一聲,說道:「其實,沒有真實的事件也米有關係,虛構也是可以的。」
三蛋愣了一下,說道:「虛構嗎?虛構的意思是……」
記者說道:「就是編瞎話。」
三蛋哦了一聲,說道:「羊尾以前偷過別人家的錢。」
記者點了點頭,說道:「是什麼時候偷得?」
三蛋愣了一下,為難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偷的。因為我是瞎編的,其實她沒有偷過錢。」
記者乾咳了一聲,說道:「老伯啊,你可能不了解,我們這些寫新聞的呢,是需要一些要素的。時間人物地點,起因經過結果,都要完完整整,只有這樣,新聞才會被認定是真的,否則的話,人家就要說你寫假新聞,您老人家明白了嗎?」
三蛋哦了一聲:「明白了。」
記者說道:「所以……你得把事情經過說清楚了,就算是瞎編,也要有時間。」
三蛋嗯了一聲,然後開始仔細想。
他想了好一會,對記者說道:「我想起來了,那是一個夏天,對,就是去年夏天,立夏那一天。」
記者滿意的點了點頭。
三蛋被記者誇讚之後,像是找到了竅門一樣,繼續編造下去:「那一天,羊尾想要買一件新衣服,但是沒有衣服穿。」
記者打斷三蛋,說道:「她為什麼沒有衣服穿呢?」
三蛋哦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因為我太窮了,沒有錢給她買。」
記者連連擺手,說道:「不行,不行,你這樣說是萬萬不行的。」
三蛋納悶的看著記者,說道:「為什麼不行?」
記者說道:「沒有錢買,那不等於她是被逼無奈,才去買新衣服的嗎?」
「你應該這樣說,你說已經給了她很多錢了,但是她愛慕虛榮。今天買一件衣服,明天買一條頭繩。把你的錢都花光了。」
「結果花光了錢之後,她又來要錢買新衣服。這時候你哪裡還拿得出錢來?正因為這樣,她才去偷東西的。」
三蛋點了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兩個記者說道:「那後來呢?」
三蛋愣了一下,說道:「後來?」
記者嗯了一聲,說道:「後來她偷到錢之後,人家沒有發現嗎?沒有去抓她嗎?」
三蛋猶猶豫豫的開始編造:「抓了,好像是抓了。但是好像沒有抓到。她逃走了。」
記者一拍手,興奮的說道:「對啊,她是逃走了,可是她逃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三蛋一臉懵逼,說道:「我怎麼知道她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兩個記者笑眯眯的說道:「你知道她逃到什麼地方去了,其實你知道,你仔細想想。」
三蛋猶豫良久,說道:「逃到……別的村莊去了?」
這兩個記者應了一聲:「逃到別的村莊,嫁給別人當媳婦了,結果她惡習不改,又偷人家的東西,被人發現了,因此和公婆鬧起來了矛盾,最後把人給殺了。」
三蛋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這樣啊。」
兩個記者乾咳了一聲,說道:「你不要做出一副剛剛知道的樣子行不行?這些都是你告訴我們的才對。」
三蛋拍了拍腦門:「對對對,應該是我告訴你們的。」
然後三蛋對記者說道:「那被偷的那一戶人家怎麼樣了?」
記者說道:「被偷的人,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了。雖然羊尾逃跑了,但是俗話說得好,父債子償。」
「你女兒欠了錢,你這個做父親的,難免要幫忙還一部分的。」
三蛋點了點頭:「是是是,所以我的房子和地都沒有了。我在村子裡活不下去,只能來鎮上打工了。」
記者說道:「你看,這樣一來,事情就是就串起來了嗎?」
三蛋點了點頭,做出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樣的啊。我現在終於明白了。」
隨後,記者給了三蛋不少錢,笑眯眯的走了。
而三蛋把錢揣起來,又開始洗盤子了。
他盤算了一下,如果再遇到幾個這樣的記者,就可以早日恢復自由身了。
當然了,對於羊尾的傷害,三蛋就沒有考慮在內了。
…………
咸陽城中,鴨梨日報又掀起了一大波銷售熱潮。
百姓們議論紛紛,原來商君別院紡織廠的代言人,竟然是這樣的貨色?
好吃懶做,不孝敬父母,偷盜,殺人。簡直是惡貫滿盈啊。
這樣的人代言的紡織廠,真的信得過嗎?
這樣的紡織廠生產出來的東西,真的能用嗎?
這一篇報導,讓所有人對羊尾產生了質疑。
而輿論的中心人物羊尾,似乎對此毫不知情,她依然照常上下班,兢兢業業的幹活,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