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赴死的縣令

  巡捕答應了一聲,把人交給了使者。

  但是,在交給使者之前,其中一個巡捕忽然靈光一閃,對使者說道:「能不能讓我們看看你身上的官方文書?」

  使者微微一愣,說道:「文書?」

  巡捕說道:「是,既然大人是巡捕,那麼身上應該有朝廷頒發的文書,可以證明身份。」

  使者愣了一下,淡淡的說道:「怎麼?難道你們懷疑我的身份不成?」

  巡捕連連搖頭,說道:「大人誤會了,小人豈敢懷疑大人的身份。只不過……上面是這樣規定的,小人也不敢胡亂做主。」

  使者淡淡的說道:「懷疑便是懷疑,用不著砌詞狡辯。」

  巡捕都低下頭去,一臉慚愧的樣子。

  而使者搖了搖頭。

  按道理說,他已經拿出使者的威嚴來了。

  如果幾個巡捕識相的話,應該立刻讓開路,連聲道歉,讓自己把人帶走。

  但是,這幾個巡捕看起來恭恭敬敬,一副敬畏的樣子,可是他們卻始終沒有讓開路,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行動。

  這讓使者心中惱火不已。

  最讓他惱火的是,他還真的沒有這些證明。

  因為他確實不是皇帝派出來的,而是施鄔派來的。

  施鄔通過電話,暗示了家人,隨後,家人找了一個人假扮成皇帝的使者,前來搜尋那些進京的窮人。

  正巧,他遇到了羊尾一行人,於是按照計劃,打算把這些人攔下來。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些人完全不配合,居然敢想自己要證明。

  使者淡淡的說道:「若本官不給你們這個證明,這些人我還帶不走了?」

  巡捕乾咳了一聲,說道:「請大人恕罪。這個……我們其實是做不得主的。」

  使者說道:「誰能做主?把那人叫來吧,我親自和他說。」

  巡捕說道:「這得縣令來才行。」

  使者皺了皺眉頭:「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其實這時候,巡捕到沒有起疑心,畢竟面前這使者,衣衫華麗,十分高貴,看起來就是咸陽城中來的貴人。

  巡捕只是覺得,這使者遲遲不肯將證明拿出來,那是為了刁難他們。

  巡捕對使者說道:「大人,不如你和我們一塊去縣衙?」

  使者卻沒有和他們一塊走,只是拿出來了一塊玉佩,說道:「這是宮中賞賜的玉佩,你們可認得?」

  巡捕看了看,小心翼翼的說道:「我們這種小人物,如何認得宮中的東西?大人開玩笑了。」

  使者呵呵笑了一聲,對巡捕說道:「至少這東西不是凡物,你們能看出來吧?」

  巡捕們點了點頭。

  使者說道:「既然如此,便將人交給我。」

  這時候,巡捕終於起了疑心了。

  他們納悶的看著巡捕,疑惑的說道:「大人,你能把玉佩拿出來,為什麼不能把朝廷的旨意拿出來呢?這樣我們也不用提心弔膽,擔心……」

  話音未落,那使者揚起手來,一人打了他們一個耳光:「你們為何如此囉嗦?」

  隨後,使者又拔出劍來,對巡捕說道:「再敢侮辱上官,我讓你們立刻身首異處。」

  巡捕臉上火辣辣的,心裡的火也騰的一下升起來了。

  「和他拼了。憑什麼這樣侮辱人?」這幾個巡捕腦海中都出現了同樣的想法,然後,他們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當然了,從出現這種想法,到付諸實踐,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這些巡捕忍氣吞聲的看著使者,對他說道:「大人,我們的所作所為,完全合乎秦律。如果大人再咄咄逼人的話,我們只能呈報給縣令定奪了。」

  使者提著劍向這幾個巡捕頭上砍過去。

  當然了,這一劍只是看起來嚇人而已,使者並沒有要真正傷人的意思。

  所以幾個巡捕躲過去了。

  只是他們雖然躲過去了,依然有點面色蒼白,茫然無措。

  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有些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緊接著,遠方又出現了一陣馬蹄聲,有一隊人出現了。

  這些人和使者一樣的裝束打扮,一樣的高貴華麗。

  他們縱馬奔過來之後,向使者點了點頭。

  他們顯然互相認識,是一夥的。

  其中有人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之前那使者說道:「這些人想要違抗皇帝的命令,阻止我們將人帶回去。」

  巡捕頓時面色蒼白,連聲說道:「沒有,我們只是想要看看皇帝的命令罷了。」

  那群人當中的一個說道:「皇帝的政令,就在驛館之內,我們去給你取來就是了。」

  巡捕鬆了口氣,連聲道謝。

  於是,有一個使者跑回去了。

  不到兩刻鐘,這使者又回來了。

  他丟給了巡捕一塊絹布,絹布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皇帝的詔令,還蓋著印章。

  使者看也沒看巡捕,吆喝著把羊尾幾個人帶走了。

  等羊尾等人離開之後,巡捕帶著絹布,回到了縣衙。

  縣令看他們空手而歸,有些納悶的問道:「人呢?不是說抓到了村長嗎?」

  巡捕說道:「我們本來抓到了,但是陛下的使者將他們帶走了。」

  縣令哦了一聲:「原來如此。」

  巡捕奇怪的說道:「陛下派出了使者,為何我們一點都不知道?」

  縣令笑了笑,說道:「陛下的使者,派出來的比較急。這個我是知道的。對了,他們有沒有給你們詔令文書?」

  巡捕呈上去了。

  縣令頓時眉頭緊皺:「這些文書,給你們看一眼也就罷了,怎麼會將文書直接交給你們?」

  「他們沒有了文書,難道不去找其他的人了嗎?」

  巡捕愣了一下,然後納悶的說道:「對啊。這是怎麼回事?」

  縣令把絹布展開看了一會,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巡捕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難道……這其中有什麼問題嗎?」

  縣令嗯了一聲:「其一,陛下早已規定,文書應當用紙。可是這文書用的是絹布,仿佛還停留在過去的老習慣中。」

  「其二,陛下雖然沒有規定,但是如今的文書,大多用便於書寫和辨認的隸書。但是這文書,用的是小篆。」

  「其三,這印章似乎有些不對,雖然看起來很像,但是仿佛是倉促之間刻上去的。」

  縣令把手放在絹布上面,用力的蹭了蹭,有幾個字立刻花了。

  縣令無奈的苦笑了一聲:「墨跡還沒有干。」

  巡捕:「……」

  他們難以置信的看著縣令:「我們被人騙了?」

  縣令點了點頭:「現在看來,是這樣了。」

  巡捕瞪大了眼睛,有些迷茫的說道:「居然有人敢偽造朝廷的命令?這……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縣令微微一笑,說道:「你們不知道朝廷中發生了什麼事,當然不知道為什麼有人會如此大膽了。」

  「如果你們知道了,大概就不會這麼想了。」

  巡捕好奇的問道:「朝中,發生了什麼事?」

  縣令長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據說,這是百年不遇的好機會。唯一能扳倒謫仙的好機會,很顯然,是有人殺紅眼了。」

  「想要拼著性命,將謫仙扳倒,然後飛黃騰達。」

  巡捕說道:「可是,如果謫仙不倒,那這位大人不就完蛋了嗎?」

  縣令說道:「你們不了解朝中的情況,沒有人願意一輩子碌碌無為,居於人下。」

  巡捕們都乾笑了一聲。

  他們確實不理解,他們其實沒有什麼大志向,只想著做好本職工作,老婆孩子熱炕頭就罷了。

  因此,他們看到那些朝臣,明明已經富貴至極了,居然還在爭權奪利,都有點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

  縣令也懶得和他們解釋。

  其實……縣令也動了心思。

  巡捕對縣令說道:「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縣令笑了笑,說道:「讓我想想吧。」

  隨後,縣令倒背著手,走到了後堂。

  縣令,是通過科舉考上來的。

  他是第一屆科舉的考生。

  按道理說,他能當這個縣令,是受了謫仙的恩惠的。

  因為按照他的出身,他是六國貴族,本來是沒有機會做官的。

  幸好朝廷開了科舉,所以縣令才重新做了人上人。

  可是……這種事情,不是往日的恩惠就能解決的。

  縣令在思考,思考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

  站在謫仙一邊?

  如果站在謫仙一邊,就應該將證物交上去,告訴朝廷,有人曾經假扮成使者,帶走了一些人。

  而這些人,有可能就是用來誣陷謫仙的。

  但是……萬一謫仙敗了呢?

  謫仙敗了,自己的行為肯定觸怒了一些人。

  那些上位者想要整死一個人實在是太簡單了。到時候自己遭到了貶謫,遭到了流放,恐怕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如果站在謫仙的對立面呢?

  那就應該隱匿這個消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謫仙輸了,和自己無關,謫仙贏了,和自己也無關,安安穩穩的在縣令的位子上呆著。

  可是這樣一來,自己也就失去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了。

  縣令在院子裡團團轉圈。

  遙想當年,自己家中可是何等的闊綽啊。

  可是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小小的縣令。

  縣令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想到:「如果,自己呈上一些證據呢?就說謫仙倒行逆施,搞得天怒人怨,百姓們怨聲載道,恨不得揭竿而起了。」

  「這樣的後果也很明顯。如果謫仙勝了,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如果謫仙敗了……自己會飛黃騰達嗎?」

  「那些高官,會在意自己這個小小的助力嗎?」

  縣令在這裡惆悵的時候,他的模樣就被自己的夫人看在眼中了。

  夫人走過來,一臉心疼的說道:「你這是怎麼了?」

  縣令嘆了口氣,說道:「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了。」

  然後,他將自己心中的不安說了一遍。

  縣令對自己的夫人是毫無保留的。

  等縣令說完之後,夫人沉默了一會,對縣令說道:「常言道,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現在謫仙在朝中的形勢岌岌可危,正是需要人幫忙的時候,你為何不幫他一把呢?」

  縣令說道:「如果謫仙輸了,我們可就完了。」

  縣令夫人微微一笑,說道:「如果夫君擔心輸了,可以兩不想幫。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人的話,最好選擇謫仙。」

  縣令點了點頭:「那你覺得,我應該在這縣令的位子上碌碌無為一生呢?還是應該搏一把呢?」

  縣令夫人從身上拿出來了一枚銅錢,對縣令說道:「現在我將銅錢拋上去。如果是正面,那就幫謫仙。如果是背面,就兩不想幫,你以為如何?」

  縣令點了點頭:「好。」

  隨後,縣令夫人將銅錢拋上去了。

  銅錢旋轉著向下落,結果要出來的時候,縣令夫人一腳將銅錢踩住了。

  縣令:「這是何意?」

  縣令夫人微微一笑,說道:「你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縣令沉默了。

  縣令夫人說道:「方才,你希望銅錢是正還是反?夫君,不要管銅錢的正反了,去做吧,遵從你的內心。」

  縣令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隨後,縣令將自己關到了書房當中,飽蘸濃墨,寫下了一行字:臣,奉先縣縣令,趙嗣,冒死進諫……

  短短的一封奏摺,縣令寫了一夜。

  等寫完之後,縣令覺得自己老了很多。

  他一想到這奏摺送到咸陽城中之後,一石激起千層浪,就不由得心臟砰砰跳。

  他深吸了一口氣,從房間中走出來。

  夫人正等在院子裡,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縣令對夫人說道:「此去,不知道是凶是吉啊。」

  夫人微微一笑,說道:「放心,我已經幫你求過神仙了。有神靈庇佑,一定沒事。」

  縣令說道:「你求的是哪位神仙?」

  夫人說道:「謫仙。」

  縣令哈哈大笑,整個人的心情都輕鬆了很多。

  夫人說道:「去吧,不要擔心家裡面,我等你帶我們飛黃騰達。」

  縣令認真的點了點頭,坐上夫人早就準備好的車,跟著他們向前走了。

  與此同時,咸陽城中的李水,日子越發的難過了。

  因為有越來越多的朝臣,加入到了攻擊他的隊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