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 徹底崩潰的劉季

  趙騰哀怨了很久,最終還是接受了現實。

  接受之後,他開始發愁。

  鐵證如山的事,怎麼保住項羽等人的性命?

  給劉季樊噲那伙人定罪,趙騰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些人全都是地痞流氓,想要找到他們的罪證,簡單的很。

  關鍵是,項羽的謀逆大罪,怎麼可能抹掉?

  這麼多人證,只要一問案,就知道項羽是冒名頂替的。既然是冒名頂替的,那麼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只要查到他的真實身份,那就等於知道了他是反賊的事。

  難道要給他偽造一個身份?

  可是大秦的驗傳制度環環相扣,搞定這個也不容易啊。

  趙騰發愁了一天一夜,始終沒有想到辦法。

  第二天,屬官催促趙騰說道:「大人,今日是審問真假劉季一案的日子了。」

  趙騰嘆了口氣,慢騰騰的開始洗漱。

  他有點後悔當初辦這個案子了。

  不就是被小報詆毀了兩句嗎?他們詆毀就詆毀唄,幹嘛要跳出來趟這趟渾水呢?

  趙騰叫苦不迭,暈暈乎乎的洗漱完畢,在侍女的幫助下穿好了衣服,然後走到前面,開始問案。

  劉季樊噲一伙人是被押送過來的,他們完全是一副犯人的待遇。

  畢竟,就算劉季樊噲等人的身份是真的,他們誣告謫仙,也已經犯了罪。

  不過劉季和樊噲等人也不害怕。

  這些人打家劫舍,攔截過往商賈,已經把一顆心臟鍛鍊的極為剽悍了。

  老子刀口舔血的日子都過去了。現在只是誣告謫仙而已,肯定罪不至死吧?只要罪不至死,那就沒什麼好怕的。

  至於戶籍造假的問題,劉季就更不怕了。

  自己的戶籍是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歪,現在又有這麼多鄉親作證,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而項羽等人,就沒那麼淡定了。

  這幾天,項羽一直被軟禁在商君別院,官府並沒有把他當成犯人看待。

  這當然是看在謫仙的面子上。

  來到內史府的時候,項羽心裏面很忐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如果往日的項羽,肯定是慷慨赴死的。

  但是最近,在商君別院頹廢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的心思不是那麼堅定了,他已經習慣了平平淡淡的日子,有點忘卻了千軍萬馬的生活。

  他……變得惜命了。

  不過他努力地冷著臉,不讓自己表現出害怕來。

  雖然項羽知道自己這一生無法建功立業了,但是他不想告訴旁人。

  這種事,告訴別人實在太丟人。

  甚至為了掩飾,他還經常和人聊起那把寶劍的龍吟聲,唯恐被人覺得他聽不到。

  在跨入大門的那一刻,項羽看到項伯站在附近。

  他躲在人群中,一臉悲傷,一臉內疚的看著項羽。

  項羽心裡咯噔一聲:怎麼?他探聽到了什麼消息嗎?知道我這次必死無疑嗎?

  就在項羽沉思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撲倒他面前,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低聲說:「放心,為父已經打點好了,你定然無事。」

  項羽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這人竟然是項超。

  「父親已經打點好了一切?」項羽心中大喜,但是這種場面下,又不好問出來。

  實際上,立刻就有兩個秦兵走過來,把項超拖開了。

  項超一直在大呼小叫:「我乃劉氏兄弟的仰慕者,我乃劉氏兄弟的仰慕者……」

  項羽幾個人的組合叫劉氏兄弟。

  憑藉著做代言、出席活動,經過商君別院的力捧,已經在咸陽城中有不少粉絲了。

  項超自稱劉氏兄弟的仰慕者,這倒沒有讓人起疑心。畢竟這樣瘋狂的人也不在少數。

  於是,一干人都被帶到了內史府。

  李信和李水早就挑了兩個最好的位置,自帶桌椅板凳,茶水點心,一副看戲的樣子。

  趙騰很嫌棄的看著這兩個人,心裡琢磨著要不要給陛下上一道奏摺,禁止這兩個人圍觀。

  等一切準備停當之後,趙騰威嚴的掃視著劉季和項羽兩伙人。

  他淡淡的說道:「你們二人,都自稱是劉季。到底誰是真的,誰是假的?本官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自己認罪。」

  「如果自己認罪,本官從輕發落。若是讓本官查出來,則從重處罰。」

  趙騰說這番話,也是萬般無奈。

  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斷這個案子,所以只能繼續拖著了。一邊拖著,一邊想辦法。

  盧綰乾咳了一聲,一臉諂媚的對趙騰說道:「大人,只要查一下沛縣的戶籍便可以了。這戶籍上面,記錄著高矮胖瘦,年齡大小。」

  「我家兄長與這冒充者,年齡絕不相同,相貌絕不相同。只要與驗傳一相印證,誰真誰假,誰是誰非,自然一目了然。」

  趙騰淡淡的說道:「楚地久經戰亂,戶籍整理的很粗糙。缺失了不少東西,這個查不出來。」

  趙騰這話,倒不是假話。

  秦滅楚之後,楚地一直不太平,百姓多逃亡山林,相聚為盜。

  還有人隱匿戶籍,企圖免交賦稅。

  再加上後來項梁起兵,一通破壞,楚地的戶籍可以用稀爛來形容。

  後來李信平定楚地之後,曾經安排一些將領,整理當地戶籍。

  但是劉季這些人,仗著老丈人呂公的關係,在沛縣令那裡走了走關係。

  故意把自己的戶籍信息寫的很模糊,幾乎只有一個名字。

  當時劉季的計劃是,他們幾個人畢竟乾的不是正經勾當。萬一將來出了事,戶籍越模糊,越有空子可以鑽。

  只是萬萬沒想到,居然被別人鑽了空子。

  不過沒關係,劉季也不著急,在場有這麼多人證呢,這都是自己的鄉親。

  於是他信心十足的對趙騰說道:「大人,上次這些鄉鄰為化肥的事作證的時候,已經承認了小人便是劉季。」

  「如此一來……這不是早就證明了,小人是劉季嗎?此案,沒必要再審了吧。」

  趙騰哦了一聲,看向項羽:「你可有話要說?」

  項羽有點茫然的看向項超:不是說已經打點好了嗎?

  項超在人群中使勁咳嗽了一聲。

  立刻有劉季的鄉親站出來,大著膽子說道:「這個年老的劉季,似乎是從外地搬來的。至於他原來叫什麼,小人就不清楚了。」

  劉季瞪大了眼睛:「我是外地搬來的,你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結果另一個鄉親站出來,同樣說:「我好像也記得,他確實是從外地搬來的。」

  又有人說:「沒錯,但是劉季絕口不提以前的事,好像在掩飾什麼。」

  最後有人說:「劉季搬來的時候,一窮二白,但是又遊手好閒。不知怎的,忽然發了大財。這其中的緣由,我們也鬧不明白了。」

  這些人作證的時候,總是加一些「大概」、「好像」、「可能」之類的修飾語。

  他們是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將來萬一追查他們作偽證,他們可以說:我說了是好像嘛,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這是底層黔首的小伎倆。

  但是朝廷會不會認可他們這種小算計,那就兩說了。

  總之,現在他們個個都在暗示。

  劉季是後來搬來的,劉季可能在外面為非作歹了。這傢伙的戶籍應該是有問題。

  劉季差點氣死。

  不過這些鄉親還算知趣,沒有把劉季帶著人打家劫舍的事情說出來。

  畢竟……鄉親們也分過贓物,如果供出這件事來,他們也跑不了。

  現在鄉親們的算盤打得很清楚,他們收了項超的錢,只要給劉季安排一個冒認戶籍的罪名就可以了。其他的……就不要提了。

  劉季惡狠狠的盯著他們,心想:大不了老子兩敗俱傷,萬一真的給我定了罪,我要把你們也拖下水。

  那些鄉親們被劉季的目光看的都有點害怕,紛紛向後縮了縮。

  最後劉季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然後指著劉翁說:「這是我老父,他能證明我的身份。」

  「我老父自幼長在沛縣豐邑中陽里,相識者不少,絕對不會弄虛作假。」

  趙騰看向劉翁:「你怎麼說?」

  其實這時候,趙騰已經覺得這件事有點意思了。

  這些證人,紛紛翻供,所有的不利證據都指向了劉季。

  這背後,一定有一雙手在操縱一切啊。

  趙騰頻頻看向李水,他感覺這些事都是李水乾的。

  但是李水一直表現的很好奇的樣子,看的津津有味,好像絕不知情。

  最後趙騰分析了一下,認為李水是在裝糊塗。

  嗯,槐穀子這傢伙演技挺高超。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與此事無關。

  劉翁聽到趙騰叫到自己,於是顫顫巍巍的站了出來。

  他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關於我家季兒的事,說來話長啊。」

  趙騰淡淡的說道:「你說來聽聽,本官不忙。」

  劉翁應了一聲,說道:「小人確實有個兒子,叫做劉季。只是在多年以前,劉季就已經走丟了。」

  劉季:這老頭在說什麼屁話?我何時走丟了?

  項羽:父親果然打點好了一切啊。

  趙騰:槐穀子,真是厲害啊。居然連劉季的父親都收買了?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他到底怎麼做到的?

  劉翁還在那絮絮叨叨的說著:「小人記得,那是個陰雨天,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忽然間,一陣狂風吹起,從天上落下來一個龐然大物,像是大蛇一般,將我家季兒捲走了。」

  圍觀的人都聽得極為認真,倒也沒人認為這是瞎話。

  畢竟這個年代,這樣神神鬼鬼的傳說太多了。老百姓時不時就聽上一段,時間長了,也就信以為真了。

  甚至還有人好奇的問道:「既然劉季從小便走丟了,那現在的劉季是誰?」

  劉翁嘆了口氣:「我家劉季走丟之後,我是日思夜想,四處尋找,但是始終沒有找到。」

  「十多年過去了,我以為他已經死了,但是沒想到,有一天,有個漢子到了我家,自稱他就是劉季。」

  「我以為找到了自己的孩子,這心裏面的激動,可想而知。」

  「但是時間長了,我發現這個劉季,有些奇怪。他和我不太相像。」

  「我一輩子老老實實,從來不敢做為非作歹的事。但是劉季卻遊手好閒,不務正業。」

  「後來我又覺得,他的年紀似乎對不上號。我漸漸的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真的我家孩兒。」

  「後來有一日,我忍不住去問劉季,我說,你當真是我劉翁的兒子嗎?」

  「沒想到劉季只是模稜兩可的說,你少一個兒子,我來給你養老送終,有何不好?」

  「我聽了之後,覺得這話也頗有道理。也就沒有再追究此事。」

  周圍的聽眾都恍然大悟,說道:「看來這劉季果然是假的。」

  而沛縣的那些老鄉親們,趁機煽風點火,添油加醋。

  有的人說道:「是了,劉季早些年確實遊手好閒,乃是村中一霸。」

  有的人說:「我親耳聽到,他罵劉翁老不死的。」

  還有人說:「不錯,劉季對劉翁,毫無尊敬之心。起初的時候,我們以為此人只是不孝,現在看來,原來是別有隱情啊。」

  劉季氣的差點暈過去:這老東西,昏了頭了嗎?

  但是他不敢發作,如果對劉翁惡語相向,那不是坐實了自己是冒名頂替的嗎?

  誰知道更絕的還在後面,劉翁從身上拿出來了一塊石頭。

  這石頭是半圓形的。

  劉翁說道:「劉季小時候,我曾經帶他去過沛縣。那時候他看到了達官貴人身上帶著的玉璧,羨慕的了不得。」

  「我家境貧寒,買不起玉璧,就找了這樣一塊石頭,打磨成了玉璧的樣子,用來哄劉季。」

  「只是劉季在玩耍的時候,不小心將石頭摔成了兩半。其中一半小人收藏起來了,另一半在劉季身上。」

  劉翁忽然扭頭看向項羽:「你……你可有這樣的石頭?你會不會便是我家季兒?」

  項羽:「……」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懷裡面,還真的摸到了一塊石頭。

  這石頭還真的是半圓形。

  劉翁激動地走過來,把自己的石頭和項羽的石頭貼在一塊,嚴絲合縫,確實是同一塊。

  項羽徹底懵了。有那麼一秒鐘,他甚至真的懷疑自己是走丟的劉季。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了,這都是項超乾的。

  之前項超撲過來的時候,悄悄地向他懷裡塞了這半塊石頭。

  劉翁忽然老淚縱橫,一把抱住項羽:「孩兒,我可找到你了。」

  項羽有點尷尬,不過為了脫罪,這時候他也演技爆發,哭著說道:「父親,我可找到你了。孩兒一直記著自己叫劉季,是沛縣人士。其餘的,卻因為年幼,忘了個乾乾淨淨。」

  「這些年,我一直想要回去找你。卻因為身無分文,無法長途跋涉。好容易拜在謫仙門下,積累了一些錢財。」

  「孩兒本來打算下個月便去沛縣尋親的。沒想到竟然提前見到了親人。」

  劉翁嗚嗚的哭著:「老夫死而無憾了。」

  圍觀的百姓都一臉感動,感慨不已的看著這認親現場。

  而趙騰看了看坐在旁邊的李水,不由得說出來最近非常流行的一句口頭語:牛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