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沒那麼容易的謫仙宴

  樊噲很委屈:「我早就告訴你了,我不認識字,你也跟我說了,只要我買一份報紙就行。我哪知道咸陽城有兩份報紙?」

  劉季快氣瘋了:「別的字不認識也就罷了,這個『大』字你也不認識嗎?」

  樊噲很老實的說:「不認識。」

  劉季:「……」

  他是徹底服了。

  盧綰在旁邊有氣無力的說:「兄長,兄長莫要動氣,生氣也是要耗力氣的。」

  劉季嘆了口氣,又趴下來了,對樊噲說道:「你再去一趟吧,告訴他們,點名要買大秦日報。」

  樊噲坐在地上:「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又喝了瀉藥,哪還有力氣出去?」

  劉季用眼睛指了指桌上的食物:「你可以吃一些再去。」

  樊噲搖了搖頭:「我不吃,這東西太難吃了,我要留著肚子吃謫仙的宴席。」

  劉季嘆了口氣:「蠢材,天都要黑了,謫仙不會來了。」

  樊噲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然後將已經涼了的豆子飯端起來了。

  他張大了嘴正要吃,忽然又放下了,疑惑的說:「既然謫仙不會來了,你們為什麼不吃東西?」

  劉季懊悔的嘆了口氣,一副功虧一簣的樣子。

  這傢伙,怎麼偏偏這時候聰明起來了呢?

  盧綰輕輕咳嗽了一聲,對樊噲說:「你放心吃吧,我這裡還有瀉藥呢。回頭報紙買回來了,你再喝點瀉藥就可以了。」

  樊噲想了想,覺得這話有道理。總是餓著也挺難受的,倒不如先填飽肚子,大不了一會再排出來嘛。

  於是他開始大口大口的吃東西。

  一屋子人,都已經餓的前心貼後背了。本來他們就夠難受了,可偏偏樊噲在他們身邊吃飯。

  這種感覺,簡直是難以煎熬的酷刑啊。

  最後劉季有點忍不住了,心想:反正有瀉藥,要不然我也吃點。

  他艱難的爬起來,走到几案跟前,忽然悲哀的發現,所有的食物都被樊噲吃光了。

  他崩潰的看著樊噲:「你是豬嗎?吃這麼多?」

  樊噲摸了摸肚子:「我的食量本來就大,而且餓了這麼久,難免有點收不住。」

  劉季幾乎是哀嚎著說:「你不怕一會吃不下去宴席嗎?」

  樊噲很坦然的說:「不怕,不是有瀉藥嗎?」

  劉季嘆了口氣:「算了,你去買報紙吧。」

  樊噲吃飽了飯,步履穩健,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在他要出門的時候,盧綰把他叫住了:「回來的時候,順便買點飯回來。」

  樊噲納悶的看著他們:「你們不去吃宴席了嗎?」

  盧綰虛弱的笑了笑:「不是還有瀉藥嗎?」

  劉季深以為然,對樊噲說:「也幫我帶點。」

  剩下的小兄弟都發出了同樣的請求。

  樊噲撓了撓頭:「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怎麼總覺得這樣怪怪的?」

  樊噲走了,屋子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劉季微閉著眼睛,覺得自己處在睡著和昏迷中間。昏昏沉沉,一會醒過來,一會又睡下去。

  他做了很多夢,每一個夢都和食物有關。

  劉季嘆了口氣,對盧綰說道:「你這瀉藥,真是貨真價實啊,我們只是喝了一點,竟然餓成這樣。」

  盧綰嗯了一聲:「是從謫仙大藥房買的,據說是豐田候相里竹親自研製的。果然是非同凡響啊。」

  兩人隨便聊了兩句就不說話了,畢竟說話也需要力氣。

  夜深了,樊噲終於回來了。

  他氣喘吁吁地把身上的東西卸了下來。除了一張報紙,剩下的全都是帶的飯。

  於是,這些人像是餓狼一樣,開始狼吞虎咽。

  劉季一邊吃東西,一邊看那張報紙,越看就越皺起眉頭來了。

  這報紙怎麼寫的?明顯是在偏袒謫仙啊。

  之前劉季編排了很多話,但是記者都覺得無憑無據,沒有加上去。

  沒有那些話,就顯不出來自己無辜,顯不出來謫仙可惡了啊。

  劉季狠狠的錘了一下牆。

  一刻鐘後,所有人都吃飽了,不僅吃飽了,還吃撐了。

  樊噲貼心的為大家煮了瀉藥,然後盛到了碗裡面。

  盧綰問劉季:「兄長,我們還喝嗎?」

  劉季問樊噲:「你回來的時候,謫仙樓還開著嗎?」

  樊噲連連點頭:「開著呢,開著呢,不僅謫仙樓開著,很多地方都開著。據說咸陽城的宵禁不是那麼嚴格,只是天黑之後,查驗傳會比較頻繁而已。」

  劉季嗯了一聲:「如此說來,謫仙有可能在半夜宴請我們了?那麼這瀉藥,還是喝一喝的好,有備無患嘛。」

  周圍的小兄弟都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把瀉藥喝下去了。

  他們剛剛喝完瀉藥,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然後是一個很客氣的聲音:「請問,沛縣來的劉季,是住在這裡嗎?」

  劉季大喜,對周圍的兄弟說道:「他們來了。」

  他爬起來,把門打開了。

  站在外面的人似乎是個僕役,或者是個夥計,但是肯定不是謫仙。

  劉季微微有些失望,他本以為李水會親自來迎接呢。

  劉季問道:「你是謫仙的人嗎?」

  這人微微一愣,然後乾笑了一聲:「不是,小人是咸陽日報社的夥計。」

  劉季有點茫然:「這名字有點耳熟。」

  盧綰在旁邊說:「咱們今日買了他們一張報紙。」

  劉季哦了一聲:「就是滿篇仁義禮智信,看起來沒什麼意思的那個。」

  夥計尷尬的笑了笑,強行進入正題:「想必大秦日報的報紙,諸位已經看過了。應該不是太滿意吧?」

  劉季沒有說話。

  夥計說道:「諸位可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劉季問道:「為什麼?」

  夥計說道:「因為大秦日報背後的人,乃是伏堯公子,而伏堯公子,是謫仙的弟子。」

  劉季一聽這話,頓時懊悔的拍了拍腦門:「我說為什麼這報紙明顯的偏袒謫仙,原來有這樣一層關係在裡面。」

  夥計對劉季的表現很滿意,他微笑著說道:「我們咸陽日報,乃是方正君子所辦,一定會工工整整的將你的事情寫出來。你願不願意把你的冤屈跟我們說說?」

  劉季微微一愣,剛想答應,忽然他又敏銳地覺察到,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他試探著問:「你們和大秦日報有仇?」

  夥計也沒多想,就點了點頭。

  仙儒之爭,整個咸陽城的人都知道,這種事隨便一打聽,街上的乞丐能給你說三十文錢的。

  這不是秘密,根本用不著隱瞞。

  而劉季咧嘴笑了。

  原來如此啊。

  怪不得對方會找上門來,原來……自己的經歷是一件利器,可以讓他們報仇。

  既然如此,這利器就應該賣個好價錢了。

  劉季幽幽的說道:「我的事情,告訴你們也無妨。不過……你們打算給我多少錢呢?」

  夥計笑了笑,顯然是有備而來:「明日報紙的所有收益,都歸兄台所有。」

  劉季頓時眼前一亮。

  報紙這東西,他是見識過的。雖然賣的便宜,但是架不住量大啊。

  於是他點頭答應了。

  旁邊的盧綰又加了一句:「我們要吃宴席,要去謫仙樓吃。」

  夥計有點無奈,心想:這幾個鄉下來的窮鬼,還知道去謫仙樓吃?

  他乾咳了一聲:「我這便回去問問我家主人。」

  夥計走了,劉季對樊噲說:「你再去煮一碗瀉藥來。馬上就要吃宴席了,我擔心藥量不夠,不能及時排出來。」

  樊噲哦了一聲。

  一刻鐘後,劉季漸漸地有感覺了。

  他正要去方便,那夥計忽然來了,對劉季說道:「我家主人已經在謫仙樓等候諸位了。」

  劉季說:「你稍等片刻,我去一趟茅廁。」

  夥計:「???」

  他有些不快的說道:「諸位,你們可抓點緊,咸陽日報背後的人,可都是朝中的大臣,當世儒者,陛下面前的博士,是你們萬萬得罪不起的。這些大人可都在謫仙樓等你們呢。切莫讓他們等的太久了。」

  劉季應了一聲:「我知道。」

  隨後,他就衝到了茅廁裡面。

  很快,劉季捂著肚子出來了。

  他不能不出來,因為盧綰在外面鬼哭狼嚎的叫門。

  盧綰剛剛進去,立刻有另外一個小兄弟叫門。

  咸陽日報的夥計都看傻了:這些楚人什麼毛病?如廁也要扎堆嗎?

  好容易所有人都上了一遍,劉季第二波卻又來了,於是又沖了進去。

  緊隨其後,盧綰也梅開二度。

  夥計嘆了口氣,無奈的坐在一塊石頭上:這特麼的都是什麼事啊。

  好說歹說,他總算勸說的劉季一伙人,忍耐著向謫仙樓進發了。

  夥計心中著急啊。那麼多高官都在等著,結果劉季一伙人遲遲不到。這太不像話了。

  劉季不出現,固然是他自己不懂事,但是那些大人,肯定也會覺得自己辦事不利。

  得快點啊,得再快點啊。

  夥計心裡著急,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

  劉季伸出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艱難地說:「兄台,走慢一點,我們走得快了,就忍不住了。」

  夥計:「……」

  他已經在心中把劉季的先人問候了一個遍了。

  本來這段路只需要一刻鐘就能走完,但是劉季一伙人,足足走了一個時辰。

  他們走的慢也就罷了,中途還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挨個借用了茅廁。

  當然了,第一個人借用的時候,這院子的主人沒有說什麼。等到一群人都進去的時候,主人就開始收費了。

  這錢,也是夥計拿的。

  終於,謫仙樓已經到了。

  夥計指著樓梯說:「隨我來吧。」

  劉季看著一級一級的樓梯,冷汗直冒:「在……在二樓啊?」

  他嘆了口氣,夾著腿,小心翼翼的上去了。

  還好,成功的遏制住了,沒有失守。

  夥計站在門外,心驚膽戰的說道:「小人……小人將劉季請來了。」

  裡面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叫進來吧。」

  夥計應了一聲,連忙招手劉季等人進去。

  裡面的朝臣很不開心。

  他們上朝的時候雖然是配角,他們的儒家理論雖然不受皇帝重視,可是……那也是大臣啊,那也是劉季這種窮苦人不能仰望的存在啊。

  可是今日自己居然在這裡等了一個多時辰?這些可惡的楚人架子也太大了吧?

  儒生中,為首的乃是吳敬。而咸陽日報,也是他主持發行起來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把鐵青的臉變成了笑臉。

  大事要緊,大事要緊啊。

  上次仙儒之辯,儒生丟人丟到家了。這次如果能拉攏劉季,或許還可以挽回點面子。

  於是吳敬儘量和藹的對劉季說道:「請入坐。」

  劉季答應了一聲,坐了下來。

  吳敬微微一笑,說道:「劉兄遠道而來,路上可辛苦啊?」

  劉季說道:「辛苦,還挺辛苦的。」

  吳敬又說道:「這一路上,可遇到什麼磨難嗎?」

  劉季張了張嘴,想要回答,無奈腹中翻江倒海。

  他站起來,滿臉歉意的說道:「大人恕罪,小人吃壞了肚子,要去方便一下。」

  然後他跑下樓去了。

  吳敬:「???」

  要不是需要這人的經歷敲打謫仙,吳敬早把這狗東西趕出去了。

  一刻鐘後,劉季回來了。

  吳敬微笑著說道:「這一路上,可有什麼見聞嗎?」

  劉季說道:「有,有不少。」

  話音未落,他又站起來了。

  吳敬徹底無語了。

  他是儒生,凡事講究個禮節。見到陌生人,開門見山,總顯得有些冷漠了。

  因此吳敬習慣先說一些廢話,寒暄一番,彼此熟悉之後,再談正事。

  沒想到……單單是寒暄的內容,就快用了小半個時辰了。

  最後吳敬只能迅速的進入正題:「你和謫仙之間,究竟有什麼牴牾?可以跟我說說嗎?」

  劉季應了一聲,然後又開始捂肚子。

  吳敬無奈的看了身邊的記者一眼:「你跟著他,他去哪裡,你便去哪裡,儘快將他的話記錄下來。」

  記者應了一聲,帶著紙筆,愁眉苦臉的跟著劉季進了茅廁。

  他剛剛記錄了一半而已,劉季的講述聲忽然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最後,什麼都聽不到了。

  記者有點納悶,向裡面張望了一眼,然後就驚慌失措的向外面喊:「不好了,不好了,劉季暈倒在茅廁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