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北地郡之後,胡亥一行人稍微休息了兩天。
在這兩天,不少朝臣都出去採購東西了。
隨著大秦的擴張,北地郡不再是邊陲,變成了腹地。但是在這些朝臣們看來,北地郡依然是華夏文化圈的邊陲。
離開這裡,就要通過西域,越過漫漫黃沙,到達孔雀國了。
那些地方,雖然歸屬了大秦,但是原住民都是異族。至少在幾十年內,生活方式與大秦是不同的。
於是朝臣們想要在北地郡買些東西,用來在孔雀國吃穿住用行。
而北地郡的小商販很有商業頭腦,他們立刻嗅到了朝臣們的心思,不失時機的推出來一些紀念品。
高檔的有無暇的美玉,中檔的有畫著中原美人的捲軸,低檔的有各種書籍。
最絕的是一些小販用玻璃瓶,有的裝了一些泥土,有的裝了清水。說是咸陽的土,咸陽的水。
就這東西,居然賣的挺火。
那些朝臣本來就有濃濃的思鄉之情,看了咸陽水土之後,再也按耐不住。他們人人買了兩個瓶子,抱著它們哭天抹淚。
有些人還當場交代家僕,死了之後一定要歸葬故里,如果辦不到的話,就把這水土放在棺材裡,也算是魂歸故鄉了。
胡亥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
在他看來,天下間所有商販都是槐穀子的徒子徒孫,而朝臣購買商販的東西,那是又中了槐穀子的圈套了。
不過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胡亥最後也只能嘆息一聲,由著他們去了。
對於嬴政的禁令,胡亥絲毫不敢違抗。
雖然嬴政只是下了一道旨意而已,並沒有派任何人看管自己。但是胡亥知道,隨行的這些人當中,一定有人得到了秘密命令,如果自己有越軌的行動,一定會被殺。
對於父皇的手段,胡亥是最清楚不過了。說要殺你,那就絕對會殺你,不存在虛張聲勢的嚇唬人。
所以,現在胡亥已經完全放下了。
完全放下之後,他還真的開始鑽研佛理。畢竟佛理這種東西,就是用來撫慰人的心靈的。
你出生富貴,一生順風順水。你可以讀佛經,了解生命的意義。
你出身卑賤,但是一夜之間飛黃騰達,你也可以讀佛經,讓躁動的心冷靜下來,緩解內心的不安。
你驟然遭逢大難,更應該讀佛經,撫慰心中的憤憤不平,抑鬱和悲傷。
現在胡亥就喜歡讀佛經,並且用佛理來解釋自己現在的處境。
這麼做了之後,他發現還真的有點管用。
當然了,胡亥和王賁不一樣,他還沒有真的放下。
他對權力絕望了,但是對李水還有痛恨。
在北地郡逗留了兩天之後,大隊開始折返向南,朝孔雀國進發。
他們離開的時候,北地郡的小販都依依不捨,一路追著他們走,不停地兜售紀念品。
朝臣們很感動,紛紛說道:「這些小商賈,竟然把我們送出去了將近百里之遠,足見情深義重啊。昔日總有人說,商賈無情無義,十分狡詐,現在看來,倒也不盡然啊。」
胡亥冷笑了一聲,心想:一群蠢材,你們若是不買東西,看他們還送不送你們。
過了北地郡之後,再向孔雀國走,就是漫漫黃沙了。
朝臣們本以為在這種荒涼的地方走,肯定很危險。一定會遇到豺狼虎豹等等恐怖的野獸,還會遇到盜賊強人來搶劫。
但是他們走路了兩天之後,意外的發現很安全。
這裡以礦點為中心,建立了一個個定居點。而定居點之間又有大道相連。
大道上有人騎著馬來回巡邏,一旦有事,一呼百應,巡邏隊可以迅速的聚集過來。
朝臣們漸漸地放下心來,竟然有心思欣賞沙漠中的奇景了。
有些人好奇之下,發現了另一批人,這些人騎著馬,一直在附近遊蕩。
有朝臣問道:「你們不需要做工嗎?為何一直在這裡遊蕩?」
那些人答道:「我們正在規劃鐵路,按照謫仙的計劃,要修一條從北地郡通往孔雀國的鐵路。」
「數年之後,鐵路修成,就可以從孔雀國,坐著火車直接到咸陽城了,所用時間,不過幾天幾夜而已。」
朝臣們都感慨不已,盼望著鐵路早日修成。
他們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有點支持槐穀子的計劃了。
幾個月後,一行人終於到了孔雀國。
官吏們按照地圖,分別赴任。
這個過程倒沒有出什麼亂子,畢竟當初李水和李信撤走的時候,留下了一些將領治理孔雀國。
不到一年的時間,孔雀國百姓已經接受了秦人的通知。
反正……讓誰做皇帝不是種地吃飯呢?
而胡亥,也進入了珈藍寺。
寺主正是當年接待過王賁的寺主,聽說胡亥是王賁的親人之後,寺主表現得很熱情,每天和胡亥談天說地。
事後有小和尚問寺主:「不知道這位八戒大師,佛法修為怎麼樣?」
寺主感慨道:「深不可測。」
小和尚好奇的問:「怎麼個深不可測?」
寺主說道:「我與八戒大師說了很多紅塵中的事,什麼寺廟中有多少田產,什麼佛法傳播的怎麼樣了,什麼孔雀國有多少信眾。八戒大師一直表現的興致缺缺。」
「我本以為大師對孔雀國漠不關心,於是又說了一些大秦的風土人情。而八戒大師也沒有表現出絲毫興趣來,仿佛思鄉之情在他身上不存在一樣。」
「我看他年紀很輕,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於是主動說起了美人。但是八戒大師對美色,似乎也毫無興趣。」
「這完全就是一個看破紅塵,大徹大悟之人啊。大秦,果然是人傑地靈,這樣一個少年,竟然有如此修為,真是可怕。」
小和尚聽了之後,內心深處對胡亥更加敬畏了。
胡亥的禪房。
他歪在蒲團上,對著面前的一堆梵語經文發呆:「唉,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該吃飯了?算了,沒興趣,還是睡覺吧,夢裡什麼都有。」
胡亥倒頭就睡。
幾天後,寺主忽然敲開了胡亥的門,然後熱情的說道:「今日有本地富人,邀請我們去家中說法。如果這一次能說動了他,他必定皈依佛法,廣泛布施,那是大好事啊。八戒大師,你和我們一同去吧。」
胡亥懶洋洋的說:「你們去吧,我就不必了。」
其實他挺想去的,畢竟誰也不想整天在寺廟裡面悶著。
但是……這要是去了,算不算是接觸外面的百姓?會不會被陛下給幹掉?胡亥不敢冒這個險。
寺主覺得胡亥不去的話,十分可惜。畢竟如果有一個秦人去講佛法,那會很有說服力。
寺主雖然鑽研佛經,但是對孔雀國社會的變化,還是很了解的。
他知道,在大秦征服孔雀國之後,不到一年的短短時間內,孔雀國百姓的觀念,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相對於孔雀國來說,秦人兵戎強盛,生活富足,被秦人征服之後,孔雀國人開始越來越嚮往大秦了。
他們當中出現了很多精秦,誰敢說一句大秦不好,那簡直就會受到圍攻。
即便大秦真的有一些不好的地方,也會被這些精秦轉著圈的圓回來,把地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再加一句,孔雀國真是太糟糕了,恐怕永遠比不上大秦。
甚至有些人在拜神的時候,還會偷偷祈禱,希望下輩子能投胎到大秦,做一個秦人。
現在來到孔雀國的秦人,是當地百姓爭相攀附的對象。尤其是那些沒有出嫁的女人,看見秦人簡直兩眼放光。
秦人中的官吏,他們想都不敢想,而且官吏也看不上她們。
她們瞄準的是秦人中的士兵,來這裡做生意的小販,甚至於在大秦犯了罪,逃到這裡的罪犯。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的姑娘都敢覬覦秦人。
有這種大膽想法的,大多數是婆羅門和剎帝利。剩下的吠舍或者達利特,地位太低賤了,這些人也不敢抱有非分之想。
按照孔雀國的傳統,不同等級之間不通婚。
高等級的女子,絕對不可以嫁給低等級的男子。如果執意要嫁的話,輕者會被逐出家族,變成最低賤的不可接觸者。重者會受到私刑,或死或殘,十分悲慘。
而高等級的男子,卻可以娶低等級的女子。不過……這些男人是不太情願的。因此低等級的女子,需要準備豐厚的嫁妝,用金錢賄賂男子,以實現自己的等級遷越。
而這個傳統,也自然而然的用到新來的秦人身上了。
那些在故鄉窮困潦倒的士兵,起早貪黑賣東西的小販,賭輸了錢來躲債的賭徒,犯了罪來躲藏的罪犯。
他們在大秦大多是社會的底層,有很多人甚至一出生就準備打光棍了。
等他們到了孔雀國之後,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受歡迎?那些漂亮的姑娘竟然如此主動?不僅樂意嫁給自己,而且不要彩禮,不僅不要彩禮,還要給豐厚的嫁妝?
有些人覺得,上趕著送來的,可能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患,所以很謹慎。他們越是謹慎,這些姑娘越覺得高不可攀,就越是熱衷。
而另一些人覺得,反正都是女人。能過日子就行了唄。前幾年不是還有一批窮到家的窮人娶了匈奴女子嗎?
於是這些人就要了嫁妝,娶了媳婦,搖身一變,成了孔雀國的富人。
而最早嫁人的孔雀國女子,這時候已經生下來了混血兒。周圍的人都羨慕的了不得,個個嫉妒的眼睛發紅。
對這一切……寺主清楚的很。
因為他是僧人,要經常接待來寺廟中拜佛的客人,而一個人來拜佛,多半是有苦惱的,有了苦惱就忍不住要傾訴,所以寺主對孔雀國百姓心態的轉變,把握的很清楚。
今天他打算攻略本地第一富人,雖然自己佛法修為很高,但是不一定能打動富人。可是如果席間有一個秦人,那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這秦人也信了佛法,那富商肯定就屁顛屁顛的信了。
畢竟最近孔雀國有這麼一股風氣,做什麼事的時候,先看看秦人有沒有做。如果秦人也做了,無論這事是不是對的,他們都覺得正確無比,甚至心中隱隱有一種……「終於在某些方面和高等人一樣了」的自豪感。
因此,胡亥雖然拒絕了寺主的邀請,但是寺主沒有放棄,依然執著的邀請胡亥。
最後胡亥有些動心了。雖然早就放棄了爭奪權力,但是……萬一呢?
他心中僅剩的一絲小火苗,讓他做出來了決定,他對寺主說,如果當地的郡守同意他離開寺廟,去講經說法,那麼他就去。
寺主有點納悶,不知道一個高僧講經說法,為什麼還需要官吏同意。
不過……既然八戒大師已經提出來了,那麼寺主就一定會去辦。
他找到了當地的秦人郡守,把來意說了一下。
郡守自然知道皇帝的命令,不過考慮到傳播佛法,也不算是違背了規矩,因此就同意了,並且派了兩個士兵去保護胡亥。
寺主興沖沖的回到珈藍寺,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胡亥。
胡亥聽了之後,嘆了口氣,心想:這些人有些單純啊,不懂我們大秦的彎彎繞。這哪是派人來保護我,分明是來監視我啊。
不過……總算能走出寺廟了,這次有人監視,沒準時間長了就寬鬆了呢?
於是胡亥答應了。
寺主大喜,陪著胡亥到了富人家中。
富人聽說有秦人來了,激動地屁滾尿流,連忙灑掃庭院,把最好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胡亥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一直沉默不語。
而他越是這樣,富人越覺得高不可攀。
寺主說明了來意,勸告富人信佛。
富人幾乎沒怎麼猶豫,就連連答應了。
寺主心中感慨:秦人,果然管用啊。
不過富人很快又緊張地問道:「然而,我還信了一些別的神,不知道可不可以……」
寺主微微一笑,說道:「救苦救難者,都是菩薩,只要你信奉的不是邪神那便無礙。」
富人鬆了口氣。
寺主好奇的問:「你信奉的,還有什麼神?」
富人興高采烈地請出來了幾尊神像,說道:「這是濕婆,這是梵天,這是……」
寺主說道:「這幾位我都認識,可是旁邊這些是……」
富人說道:「這是大秦謫仙,槐穀子大人。這是武神李信大人。還有這最大的一尊,乃是大秦天子。如今孔雀國百姓,都供奉著這幾位呢。」
胡亥一聽這話,頓時眼前一黑:完了,槐穀子都在這裡成神了。我特麼就算佛法再精深有個屁用?我名氣再大,能大過槐穀子嗎?
利用佛法的影響,在孔雀國東山再起的計劃,徹底落空了。胡亥感覺這次自己是真的四大皆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