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胡亥的歸宿

  王賁沉默了一會,又對嬴政說道:「佛經浩如煙海,這恐怕需要很長時間。因此小人需要一些幫手。」

  嬴政又點了點頭。

  王賁深吸了一口氣:「除了那羅,以及從孔雀國來到大秦的僧人之外。小人希望胡亥公子也能參加。」

  嬴政微微皺了皺眉。

  王賁在孔雀國遊歷了一番,確實有些頓悟了,但是這不代表沒有人的七情六慾。

  當他面對嬴政的時候,還是有些緊張的。

  這一路上,小乙如實的敘述了胡亥的想法,王賁也考慮了一路,覺得讓胡亥留在宮中,確實不太好。

  胡亥在宮中,如同是囚禁一樣。若將來有一日,皇帝心情不好,會不會下令殺了胡亥?

  於是王賁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他誠懇的對嬴政說道:「胡亥公子的弊病在於,他戾氣太重。小人覺得,用佛法可以將他的戾氣化解。小人斗膽請求陛下,准許胡亥出家。」

  出家的觀念,王賁已經給嬴政科普過了。

  放棄塵世中的一切,一生待在佛寺之中,除了閱讀經書之外,就是思考人生的大道理。

  嬴政想了想,這對於胡亥來說,未必是壞事。

  於是他點了點頭。

  王賁見嬴政同意,激動的拜了下去。

  …………

  「公子,大喜,大喜啊。」小乙興沖沖的來到了胡亥的小院。

  胡亥高興地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光著腳就跑出來了。

  他注意到,小乙是從正門進來的,而侍衛就這樣放他進來了。

  這說明什麼?是不是父皇已經決定放自己出去了?

  胡亥興奮地握住小乙的手,連聲說道:「小乙,你可回來了。這些日子,我一直擔心的很。」

  小乙微微一笑,說道:「公子,奴婢幸不辱命。」

  胡亥眼睛一亮:「這麼說……王賁回來了?」

  小乙點了點頭:「是,回來了。」

  胡亥的心臟砰砰跳:「那我呢?」

  小乙說道:「王賁已經稟明陛下,陛下也已經答應了,同意讓你出宮。」

  胡亥淚流滿面:「想不到多日的願望,竟然在這一朝全部實現了。」

  胡亥在激動之餘,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對小乙說道:「我總覺得,這仿佛是在做夢一般。這是真的嗎?你可莫騙我。」

  小乙微笑著說道:「自然是真的。不信的話,公子請看。」

  小乙閃了閃身子,胡亥向那邊一看,發現有幾個人正走進來。

  為首者,正是王賁。

  胡亥興奮地走過去。

  王賁微微行了一禮,對胡亥說道:「公子請隨我來。」

  胡亥使勁點了點頭。

  王賁帶著他,一路向宮門走去。

  這一路上,胡亥腦子裡面一個勁的思索著。

  他在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出宮只是第一步,只要逃脫了囚禁,就可以有所作為了。第二步,是立下大功勞,讓父皇刮目相看。第三步,就是重新獲得父皇的寵愛,回到皇宮中去。就算不能回到皇宮,也要爭取封到外地做王。

  等到父皇百年之後,可以集合王國中的兵馬殺回來,到那時候……嘿嘿,入主皇宮的究竟是誰,還未可知。

  短短的幾步路,胡亥把自己的未來想的清清楚楚。

  當他信心十足,想要建立一番功業的時候。忽然發現王賁的腳步放慢了。

  胡亥有點納悶,畢竟現在還沒有出宮。

  他向旁邊張望了一眼,目光頓時一縮。

  他看到了兩個人:槐穀子、李信。

  這兩個人出現的地方,會有什麼好事發生嗎?

  而槐穀子和李信,偏偏向這邊走過來了。

  胡亥緊張的看著他們兩個。

  王賁沒有理會他們,只是當做沒看見,站在旁邊。

  而李水則微笑著向胡亥行了一禮:「公子,別來無恙。」

  胡亥呵呵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李水指著一間小屋說道:「公子請。」

  胡亥眉頭緊皺:「這是什麼意思?」

  李水說道:「是一道考驗,公子如果通過了考驗,從此以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胡亥有點疑惑:怎麼出宮還要經受考驗?

  不過他多少也能猜到一點,估計這考驗的內容,是要自己忠於父皇,出宮之後,不可為非作歹,有謀逆之心。

  胡亥一邊向那間小屋走,一邊想:「大概進去之後,是要自己發個毒誓之類的吧?」

  對於發毒誓,胡亥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他甚至已經開始打腹稿了,一定要說的感人肺腑,催人淚下,讓父皇聽了之後,不僅信以為真放,反而會憐惜自己。

  胡亥越想越有自信,然後推開了那扇小門。

  裡面果然有人在等著胡亥。

  但是讓胡亥意外的是,這人身上穿的並不是宮中的服飾,而是平民的服飾。

  胡亥微微一愣。

  隨後他發現,這個人有點面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但是具體什麼地方,卻又想不起來了。

  那人謙卑的向胡亥行了一禮:「小人見過公子。」

  胡亥聽到他這聲音之後,腦子裡面嗡的一聲,一些很不好的記憶,湧上心頭。

  他指著這人,結結巴巴的說道:「莫非你就是咸陽城中有名的小刀劉?」

  小刀劉乾笑了一聲:「公子好眼力。」

  胡亥的臉色頓時蒼白起來了。

  小刀劉,他確實見過。

  當初沙提烈和冒頓的宮刑,都是小刀劉主持的。

  今日……自己和小刀劉同處一室?

  槐穀子說,這是一道考驗?

  莫非……

  胡亥驚呼一聲,轉身想要逃跑。結果發現,房門被人從外面反鎖了。

  外面傳來了李水的聲音:「公子,你要遵從陛下的決定,認真通過考驗。」

  胡亥恨得牙根痒痒:「槐穀子,你竟然如此害我?」

  外面的李水嘆了口氣,似乎在和別人說話:「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然後是李信惺惺相惜的聲音:「槐兄品格高潔,頗類我啊。」

  胡亥覺得和這兩個不要臉的人爭辯已經沒有意義了,於是他開始叫王賁的名字。

  王賁嘆了口氣,對胡亥說道:「公子勿憂,片刻之間便好了。若公子不想出宮,那倒也無妨,我立刻打開門。」

  胡亥站在屋子裡面,陷入到了天人交戰中。

  出宮,還是不出宮?

  留下來,朝不保夕,但是未必沒有機會東山再起。只是希望渺茫罷了。

  離開皇宮,建立一番事業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但是……受了宮刑,一切還有意義嗎?

  忽然,他有了一個主意,他從懷裡面掏出來一些變形的金子,塞到了小刀劉手中。

  小刀劉受寵若驚,想要推辭又捨不得,於是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胡亥低聲說道:「過一會,手下留情。」

  這意思很明顯了,這屋子裡面就我們兩個人。我有沒有受刑,誰知道?回頭你說給我割的乾乾淨淨,那不就可以了嗎?

  小刀劉把錢揣進懷裡:「公子放心,小人明白。」

  胡亥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問小刀劉:「需不需要飲酒?」

  小刀劉愣了一下,說道:「若要飲酒的話,也可以。」

  胡亥打開酒罈,咕嘟咕嘟的灌下去了不少,然後整個人暈乎乎的,躺在矮榻上睡著了。

  小刀劉看著胡亥,微微搖了搖頭:「公子果然年幼啊,膽子太小了。這也需要喝酒壯膽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胡亥醒過來了。

  他醒過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自己兩腿間。

  還好,東西都還在。這錢沒白花。

  胡亥滿意的點了點頭。

  屋子裡已經空了,小刀劉不知道去哪了。

  胡亥從矮榻上坐起來,覺得身上怪怪的,可能是酒勁還沒有下去。

  他打開房門,發現王賁和李水等人還等在外面。

  咔嚓,一道白光閃過,有人給他照了一張相。

  胡亥眯了眯眼睛,有些不快的看了李水一眼。

  恰好這時候,一陣涼風吹來,胡亥覺得頭皮一陣陣發緊,腦袋格外的冷。

  他伸手一摸,忽然驚駭的發現,自己的頭髮不見了。

  這……這……這怎麼回事?

  胡亥目瞪口呆,手忙腳亂,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李水和李信還在旁邊討論。

  胡亥聽見李水說:「李兄請看,是不是挺俊俏的?」

  李信嗯了一聲:「倒也可以,只是看不太習慣。」

  胡亥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指著李水說道:「我的頭髮呢?」

  李水微笑著說道:「小刀劉幫你剃掉了。」

  隨後,李水向旁邊指了指。

  那邊小刀劉跟著一個小宦官急匆匆的走過來了,顯然是剛剛收到消息。

  小刀劉看到胡亥之後,邀功一樣說道:「公子覺得小人這手藝怎麼樣?小人收了公子的錢,那是加倍的小心啊,一寸頭皮都沒有刮破。」

  胡亥勃然大怒:「你敢剃我的頭髮,你敢……」

  小刀劉嚇了一跳,驚恐的說道:「是謫仙讓我做的啊。」

  李水乾咳了一聲:「這是陛下的旨意。」

  胡亥茫然的站在那裡,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頭髮,乃父母所生,豈能毀傷……胡亥無罪而受髡刑,真是……心如刀絞啊。」

  王賁淡淡的說道:「公子,陛下同意你出宮,條件便是,你要跟隨我出家。」

  胡亥:「啊?」

  王賁說道:「此次我在孔雀國,遇到了一群智者,他們自稱僧人。並將其祖師稱之為佛陀。」

  「這些人思考的,並非如何建功立業,如何稱霸天下。而是何為生,何為死的大道理。」

  「他們拋家舍業,冥思苦想,最終可以大徹大悟,進入永恆的歡愉之中。」

  胡亥:「啊?」

  他有點懷疑王賁是不是被灌了迷魂湯了。

  這都是些什麼啊……聽都沒聽說過。

  王賁沖他微微一笑,好言撫慰說:「因此,你隨我出家吧。一起思索人生的大道理。往日的爭名逐利,都不要再提了。」

  胡亥雖然沒聽太明白,但是隱隱約約的,覺得有點不對勁。

  王賁又說道:「在孔雀國,原本是不需要剃度的。但是槐穀子提議說,剃去頭髮,顯得虔誠一些。並且沒有了頭髮,迥異於世俗之人,可以向陛下表明,你一心向佛,再無野心。」

  「我左思右想,覺得此言倒也不錯。因此尋了一個人,幫你剃度。這小刀劉乃咸陽城中刀工最好者。如今看來,他的手法果然不錯。」

  胡亥目瞪口呆,好一會才顫抖著問:「因此,我出宮之後要做什麼?」

  王賁說道:「隨我住在寺廟之中,翻譯佛經,參詳佛理,了此一生。」

  胡亥的腦袋嗡嗡的:「那不等於……從一間牢房,到了另一間牢房嗎?」

  他忽然覺得天旋地轉,然後暈過去了。

  李水一臉感慨的看著躺在地上的胡亥:「這便是佛緣了。這麼快便入定了。」

  李信好奇的說道:「這就是入定嗎?」

  李水嗯了一聲:「據說入定就是這樣。兩眼一閉,斬斷與塵世的聯繫。你覺得過去了一瞬間,但是睜開眼睛,幾個時辰已經沒有了。」

  王賁把胡亥背在身上,離開了皇宮。

  他不想聽身後李水在那胡亂解釋了。那種沒頭沒腦的話,多聽一句都是對佛經的侮辱。

  王賁離開了。李水和李信也打算各回各家。

  這時候有小宦官走過來,說陛下傳召。

  他們兩個又去了嬴政的書房,發現小乙和重臣都在。

  嬴政對烏交說道:「你將孔雀國的情況,跟他們兩個說一說。」

  小乙將自己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都說了一遍。

  嬴政問道:「你們覺得朕該當如何?」

  李信說道:「孔雀國對我大秦有覬覦之心,臣認為應當先發制人,立刻發兵滅之。」

  淳于越搖了搖頭:「兵連禍結,耗費甚巨。孔雀國距離我大秦有千萬里之遙,滅掉他們,對我們又有何益處?不過徒懲威風而已。」

  李水笑著搖了搖頭:「據我看來,孔雀國外強中乾,不堪一擊。以我大秦虎狼之師,滅掉他們應當不難。」

  「若說滅掉此國沒有用,那就錯了。按照小乙剛才的描述,這國家分明是在熱帶。」

  淳于越好奇的問道:「何謂熱帶?」

  李水嘆了口氣:「看來這官吏考核,勢在必行啊。堂堂博士連什麼是熱帶都不知道。」

  淳于越沒說話,心裡卻憋著火。

  為了應付考核,滿朝文武都已經去商君別院讀什麼夜校了。

  他們貪圖便宜,每個人都辦了進門的月卡,結果後來商君別院又宣布門票免費。

  真是白白浪費了錢財。

  現在淳于越白天的時候忙忙碌碌,處理公事。晚上還要去聽課。

  那些課程,可是一節都沒有落下,只是還沒有聽到熱帶一節罷了。

  沒想到今日竟然又被槐穀子這傢伙嘲諷了。

  李水沒有理會淳于越的表情,笑眯眯的對嬴政說道:「孔雀國,一年都多半時間,都在夏季。溫度高,草木繁盛。莊稼幾乎是隨種隨收。」

  「若我大秦占有此地,將孔雀國作為糧倉,那不是一件大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