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廠的事,不是一時三刻就能有結果的。因此李水也不著急。
他問糞翁:「你既然是來申請專利的,那你可去過專利室了?申請成功了沒有?」
糞翁嘆了口氣,有些低落的說道:「昨夜去過了,但是被人趕出來了。」
李水一臉惋惜的看著糞翁。
這個結果,他倒也不意外,這畢竟是專利。要言而有理,經得起檢驗。否則的話,人人都可以去打秋風了。
李水不意外,但是計奴很意外,他疑惑的說道:「這怎麼可能?以你的本事,怎麼會失敗?」
計奴十分誠懇的對李水說道:「大人,糞翁確實有些本領。他曾經有過一塊農田,田種莊稼,長勢比其他人好上幾倍不止。」
李水一聽說是關於種田的,頓時來了精神,問糞翁:「你申請的專利,與種田有關?」
糞翁說道:「是。」
李水立刻說道:「走走走,咱們去屋子裡面,坐下好好說。」
糞翁乾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的說道:「在這裡說便好了。」
計奴也說道:「是,不必進去了。」
相里竹也點了點頭:「外面通風一些。」
李水擦了擦鼻涕,納悶的想:這些人都怎麼了?古里古怪的。
糞翁把身上的小包袱打開,拿出來了一包一包的東西。
李水越看越疑惑,有些不敢確定的問道:「此物,像是……」
糞翁說道:「是,大人猜的沒有錯。這是人便。這一個是豬便。這裡還有牛便、馬便,禽鳥便……」
李水:「……」
糞翁還在孜孜不倦的介紹說:「以糞肥田,古已有之。然而小人發現,不同的糞便,其實是不一樣的。不同的糞便,也適用於不同的土質。」
「譬如這牛糞,質地細密,含水較多。然而肥力卻稍有不足。施在田中,不如豬糞……」
「譬如沙土地,土質鬆軟,不易儲水。若用上禽鳥糞,可以大大改觀……」
糞翁還在孜孜不倦的介紹著。李水乾咳了一聲,說道:「方才你說,你叫糞翁?你這糞翁的糞字,不會是……糞便的糞吧?」
糞翁愣了一下,有些苦澀的點了點頭。
他有點絕望了。本以為終於有一位貴人肯聽自己說話。沒想到謫仙還是把他打斷了。
不錯,用這些髒污之物申請專利,確實有些匪夷所思。可是自己祖孫三代,都是做這個的,除了這個,別的也不會啊。
就在糞翁失落至極的時候,李水忽然說道:「人才,人才啊。這等人才,豈能叫這樣的名字?本仙自作主張,給你改一個姓,叫田翁如何?」
糞翁愣住了,一臉驚訝的看著李水。
李水問道:「你是否願意?」
這老頭激動的淚眼婆娑:「願意,自然願意。」
李水滿意的點了點頭,對田翁說道:「好,很好。我大秦以耕戰立國。你這樣的人才,正是朝廷需要的啊。」
田翁被幸福包裹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謫仙,認同小人的話?」
李水說道:「認同,當然認同。」
田翁又說道:「然而,小人的話,謫仙還沒有聽完啊。」
李水說道:「無妨,即便只聽到一半,本仙也知道,你做對了。更何況,你在家鄉不是也做過實驗嗎?你的莊稼,不是要比其他人好很多嗎?」
田翁說道:「是,是要好很多。不過幾年之後,我妻子病重,為了抓藥,不得已把田賣了,唉!」
李水微笑著說道:「無妨,會買回來的。你就留在我商君別院吧,如何?」
「我正有意成立一個農學院。你和相里竹姑娘合作一番,我相信你的這些本領,可以讓天下無數人吃飽飯。」
相里竹:「……」
相里竹很想問問李水,為什麼他不自己和這個髒兮兮的老頭搞研究。
不過……她天生的對未知的事物很好奇。以糞肥田,她是知道的。但是這其中,還有這麼多門道嗎?
為什麼不同的糞便,作用不一樣?它們之間,又有什麼細微的差別嗎?
忽然,相里竹想起來了放大鏡。
如果藉助放大鏡的話,是不是可以看清楚這些東西的內部?也許能夠找出來它們為什麼可以肥田……
看到相里竹陷入到了深思之中,李水得意的笑了。
他對田翁說道:「你的專利,也不必申請了。周期比較長,沒有證據的話,也不可能通過。你不如在這裡安心試驗一番。等有了成果之後,本仙親自陪著你去申請專利。」
田翁激動不已,拜倒在地,然後嚎啕大哭。
李水安慰道:「何至於此啊。快起來吧,日後就是自家人了。」
田翁抹了抹眼淚,對李水說道:「小人求大人一件事。」
李水點了點頭。
田翁說道:「小人有一子。齊國破滅之後,被抓到軍營之中服苦役。負責運送糧草,餵養馬匹。」
「這些年來,我父子二人,聚少離多。不久前,小人收到同鄉的口信,說我那兒子,正跟隨一位姓趙的將軍,到南越打仗。」
「據說那裡蚊蟲極多,又有煙瘴之氣。軍士多有死傷。尤其是服役的貧苦人,本就勞役繁重,飲食不周。因此……我那兒子怕是已經不在了。」
田翁說到這裡,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了。
李水一臉同情的看著他,對田翁說道:「南越死傷軍士的名單還沒有報上來,令郎未必便死了。」
田翁搖了搖頭,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
他對李水說道:「小人沒有別的想法,只求謫仙能讓人把他的屍體帶回來。小人想把他埋在故鄉,不想他流落在南越之地。」
李水說道:「田翁放心。我這便給趙佗寫一封信。若人還活著,即可將他送回來。若人已經死了,我幫他辦一個體體面面的葬禮。」
田翁連連道謝。
李聞問田翁:「令郎叫什麼?」
田翁說道:「叫糞金。」
李水笑了笑:「日後應當該做田金了。」
隨後,李水去寫信了。
這封信寫的很簡單,寫好了之後,命人騎著快馬,立刻送往南越。
烏交走到李水身邊,低聲說道:「大人,軍士跟隨趙佗前往南越,乃是陛下的命令。大人雖然貴為謫仙,恐怕不好隨隨便便讓一個人回來。如此一來,不是壞了規矩嗎?恐怕其他的士卒會有怨言。」
李水搖了搖頭:「這個田翁,你不要看他身份低賤。他的本領若運用得當,可以活人無數啊。這樣的大功勞,莫說救他的兒子了,便是封爵也不為過。」
李水長舒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但願他的兒子還活著啊。」
烏交好奇的問道:「一個老頭,當真有這麼大的本領嗎?」
李水嗯了一聲:「拭目以待吧。」
…………
王綰一共向十位朝臣借了錢,一共借到了五千萬錢。換而言之,這些朝臣,平均每人拿出來了五百萬錢。
朝臣雖然家境優渥,可是他們的官職畢竟不如王綰高。做官的時間,也不如王綰久。得到的賞賜,也不如王綰多。
他們為了討好王綰,能拿出來的錢,都拿出來了。
所以,這五百萬,幾乎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了。有的人甚至為了表現忠誠,錢還是跟別人借的。
原本說好了。十天半個月便要歸還。他們對王綰的人品,自然是沒有懷疑的。因此咬著牙等了半個月。
然而……王綰沒有提還錢的事。
這些朝臣有點沉不住氣了。雖然打死他們也不敢相信,丞相也會賴帳。但是……事實勝於雄辯啊。
有的朝臣實在有些撐不住了,硬著頭皮找到了王綰,隱晦的提了一句。但是王綰假裝沒有聽懂,嘻嘻哈哈的把話題岔開了。
等朝臣告辭離開之後,更加擔心了。
他越想越覺得,丞相是真的要賴帳了。
這十個債主漸漸的湊到一塊,每天沒有別的話題,就是猜測王綰到底怎麼回事。
最後他們十個人約好了,一塊壯著膽子,向王綰隱晦的提了提這件事。
王綰老臉通紅,差點惱羞成怒。
第二天,王綰命人給他們送去了一部分錢。每個人不多,也就一兩百萬錢而已。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這些錢,暫時可以解了燃眉之急了。
拿到錢的債主們,並沒有放鬆下來,因為自己收回來的,比借出去的,差了太多了。
債主很謊,王綰也是焦頭爛額。
他也想還錢,也不想搞得這麼沒面子。但是手裡面真的沒有餘財了。
什麼?周貴不是賣獎牌幫著他收回來了一部分?
可惜,那些錢還了債主一部分,剩下的就不多了。王綰全都投入到自己家中去了。
維持一個龐大的家族,沒有錢是不行的。
府中上上下下這麼多人。穿衣吃飯,要多少錢?修補房屋,要多少錢?騎馬乘車,要多少錢?
晚上點燈,要不要花錢。婦人們的胭脂水粉,要不要花錢?自己屬官的俸祿要不要給?參加別人的宴飲之後,要不要回請?
花銷太大了,真的太大了。尤其是李水出現之後,今天講書,明天賣酒,現在又賣糕點。
府中的花費,比以往更多了。
王綰坐在書房裡面,冥思苦想,到底怎麼隱晦的勸說陛下,去接見一番商賈呢?只要陛下再接見一次,那些獎牌就不愁銷路了。
可是,王綰也知道,陛下對商賈是有些輕視的,接見了一次,已經夠了,恐怕沒有第二次了。
王綰絞盡腦汁的想了很久,忽然心中一動:「商賈不行,如果是豪強呢?」
「關東豪強,因為相信朝廷,因此千里迢迢,遷到咸陽來。並且送他們的子弟參加科舉,願意幫著陛下治理天下。」
「這些豪強,算是很忠誠了吧?但是陛下還沒有見過他們。如果能勸說陛下見一見這些豪強,那樣的話……」
王綰想到這裡,又搖了搖頭:「即便陛下要見關東豪強。那些豪強,也沒必要買獎牌。」
「等等……若我建議陛下,只接見有志於出海的關東豪強呢?這些豪強為我大秦開疆拓土,為了陛下尋找仙山,立下了不小的功勞。陛下賜宴,完全合情合理啊。」
「而豪強要證明他們想出海,這指北針,是必買不可的了。妙,此計大妙。」
王綰想到這裡,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立刻開始寫奏摺。
當奏摺寫到一半的時候,王綰總覺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妥當。但是他想了想,前後理順了一下思路,又覺得完全合情合理,於是繼續寫下去了。
寫完了奏摺之後,王綰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這麼多天,終於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第二天,嬴政看完奏摺之後,覺得王綰的建議很有道理。
關東豪強,雖然經過遷徙以及李水的經濟打擊之後,實力削弱了不少,但是依然不可小覷。如果能示之以恩,換來對方的忠誠,這很不錯啊。
關東豪強人數不少,選擇有志於出海者賜宴,十分恰當。
於是嬴政答允了王綰的提議。反正一頓宴飲也沒多少錢,自己只是略微坐一坐,勉勵這些豪強幾句罷了,又不耽誤什麼。
王綰接到陛下的決定之後,頓時興高采烈,立刻命人把周貴叫來了。
王綰對周貴說道:「陛下明日要賜宴了。賜宴關東豪強。有志於出海者,才可以入宮。今日就有宦官走訪豪強,擬定名單了。」
「如何判斷一個豪強是不是有志於出海?最簡單的,莫過於看他有沒有指北針了。故而,你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去關東豪強家中兜售指北針。」
周貴應了一聲,背著一大堆指北針,急匆匆地到了那些豪強家中。
…………
入夜之後,周貴回來了。
王綰緊張的問道:「如何?賣出去多少個?」
周貴苦著臉說道:「一個都沒有賣出去。」
王綰差點瘋了:「莫非這些關東豪強,如此膽大妄為,沒有人想要見陛下嗎?」
周貴說道:「想要見陛下者,倒是不少。但是那些豪強說,他們已經買過指北針了。是商君別院賣的第二批,不帶獎牌,只有指針,售價五十錢。」
「這些豪強還說,這第二批指北針雖然便宜,但是也不妨礙出海。省下來一百多萬錢,不如多造兩艘船。也算是向陛下盡忠了。」
王綰一聽這話,差點吐血。
他總算明白,昨天寫奏摺的時候,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槐穀子,你為何處處與老夫做對。」王綰使勁跺了跺腳,恨聲長嘆。
「阿嚏。」李水打了個噴嚏,然後開始擦鼻涕:「這感冒,真的很鬧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