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坂年近六十,但是身體極為硬朗,畢竟是大戶人家,營養充足,從來沒有挨凍受餓。
他身後跟著兩隊人馬。一隊以自己兒子古牧為首,帶著三十多個僕役,浩浩蕩蕩。這些人準備一言不合,就要讓周青臣長長教訓的。
另一隊人以自己的兒媳婦馬氏為首,帶著六七個婦人。一旦談不攏,這些女人就會拉著女兒離開周家,徹底和周青臣決裂。
古坂手中拄著拐杖,大步流星的到了周青臣府門前。
他擺了擺手,有個僕役立刻跑上去,咣咣咣砸門。
按照禮節,敲門應該敲三聲停一停,再敲三聲停一停。但是今天不一樣,今天大夥是來尋晦氣的,這僕役看到身後一臉氣勢洶洶的同伴,膽氣也壯大了不少,手握著門環,噼里啪啦的敲擊著,讓噹噹當的撞擊聲響成一串。
古牧忍不住點了點頭,心想:先聲奪人,這僕役倒是挺機靈。
很快,周府的大門打開了,一個僕役惱怒的探出頭來,喝罵:「是哪個不長眼的?有這樣敲門的嗎?」
話音未落,那敲門的僕役抬起腳來,一覺踹在他心窩子上。
周府的僕役哎呦一聲,被踹的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了。
周牧很滿意的走上前去,拍了拍自家僕役的肩膀:「做得好。回去之後,去帳房領賞錢。」
那僕役喜得眉開眼笑。
隨後,古坂揮了揮手,僕役們直接沖了進去。有些人不知道是無心的還是有意的,踩在了周府僕役身上。
那僕役本來就疼的要命,現在被一群人踩了一遍,更是爬都爬不起來了。
古坂拄著拐杖,慢悠悠的到了前院,冷冷的說道:「周青臣呢?泰山親自造訪,卻不迎接。這詩書禮儀,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周青臣慌亂的跑出來,心裡委屈的要命:你直接打到我家來,連通報一聲的時間都沒有,我怎麼迎接?我未卜先知嗎?
心中吐槽,周青臣表面上卻恭恭敬敬的,向古坂行了一禮:「青臣見過岳丈,見過牧兄。」
然後他說道:「我已吩咐家人,備下酒宴,請岳丈……」
話音未落,古坂就擺了擺手,說道:「酒宴,倒也不必了。你這裡的酒,是髒的。你這裡的菜,是臭的。老夫唯恐吃了之後,一命歸西。」
周青臣有點懵:這……今天是來找茬的?
他乾笑著說道:「酒是謫仙樓的好酒,菜是鐵鍋做出來的炒菜,美味無比,怎麼會髒臭?」
古坂聽了這話,更加生氣了:「謫仙樓?鐵鍋?看來外面的傳言不錯,你確實和槐穀子走的很近啊。也是,商君別院門下走狗,當然要繞著主人搖尾乞憐了。」
周青臣心中的火騰的一下就竄上來了。但是對面站著的人,畢竟是自己的岳丈,他壓下心中的火氣,乾笑了一聲說:「岳丈,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古坂用拐杖頓了頓地:「誤會?如今咸陽城中,誰人不知,謫仙厚顏無恥,行事瘋瘋癲癲,人人避之不及。就比如吳越等人,被逼著做了他所謂的好友,可暗地裡面,不照樣是高潔之士嗎?得到一點機會,就要拼命的脫離他。」
「可是你呢?自始至終,你都在厚著臉皮吹捧他。老夫倒奇怪了,你當真不知羞恥嗎?還是為了加官晉爵,已經不要臉面了?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這三句話你還記得嗎?」
周青臣正色道:「岳丈,小婿追隨謫仙,並非為了什麼加官晉爵,而是為了天下蒼生。自從謫仙入咸陽以來,關中可曾再出現凍餒之患?」
「如今謫仙的影響力,已經從關中到了關東。首先韓趙魏三地,已經有些百姓過上了好日子,天長日久,我大秦就能變成謫仙描繪的那種人間仙境。」
古坂勃然大怒,用拐杖指著周青臣說道:「槐穀子是為了天下蒼生?你是真的糊塗,還是裝傻?咸陽城中,多少人在抱怨?他槐穀子,又聚斂了多少人的財富?」
周青臣說道:「岳丈,你要知道,謫仙聚斂的財富,不是咸陽城的權貴,就是關東的豪強。這些人,無不仗著手中的權勢,巧取豪奪,欺壓百姓。試問他們手中的金銀從什麼地方來的?他們身上的綾羅綢緞,又是什麼人織的?」
「為何權貴們每日縱聲享樂,卻能衣食無憂。而貧苦的百姓,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卻連果腹都難以做到?這公平嗎?權貴們的錢財,都是從百姓身上搜刮來的啊。」
「如今謫仙反其道而行之,收斂他們的財富,用以賑濟百姓。達到天下大治,天下大同,這是何等偉大的理想?」
「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謫仙的所作所為,分明是在貫徹古聖先賢的理想。而青臣追隨謫仙,也是為了平生所讀的聖賢書。」
古坂聽的一愣一愣的,想要反駁,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於是他舉起拐杖,狠狠的砸在周青臣頭上:「你這個豎子,敢和長輩叫板?」
古坂砸了這一下之後,古牧像是得到了信號,帶領著僕役一擁而上,拳打腳踢的揍周青臣。
周府的僕役見狀,連忙衝出來救人。雙方眼看就要爆發一場混戰。
這時候,周夫人急匆匆地出來了,高聲喊道:「住手,都住手。」
正在打鬥的人,漸漸的停下手來了。
周青臣整了整衣服,朝周夫人笑了笑。周夫人看見他鼻青臉腫,嘴角滲出血來,心疼的了不得。
她有些生氣的看著自己的父兄:「你們為何毆打我夫君?」
古牧說道:「小妹,此人出言不遜,頂撞父親。這是忤逆。我把他送到官府砍頭都不為過,今日只是輕輕懲戒一番,已經算是仁慈了。」
周青臣苦笑了一聲。
古坂則看著周夫人說道:「周青臣,已經誤入歧途了。老夫好言相勸,他卻執迷不悟。我看你還是跟我回家吧。我再替你另尋一佳婿。」
周青臣大驚失色:「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周夫人更是哭了:「父親如此,令我有何面目見人?」
古坂呵呵一笑:「你現在就有面目見人了嗎?如今周青臣受人唾罵,不僅把自己的臉丟盡了,把我古氏的臉也丟盡了。」
「今日為父將你帶回去,旁人不僅不會恥笑你,反而會敬佩你。只因為並非是周青臣休了你,而是你厭惡了周青臣的為人,主動離開他。」
「你放心,此舉必定能得到忠貞之士的擊節讚賞。再加上為父在咸陽城中的人望地位,幫你再尋一門更好的親事。」
周夫人哭哭啼啼的說道:「我不走。」
旁邊的古牧有點生氣:「小妹,你要跟著周青臣一塊丟人嗎?你莫非當真不知道?此人的名聲已經臭了。」
周夫人擦了擦眼淚,抽噎著說:「他在外面的名聲,與我何干?只要在家中與我和睦,那就可以了。」
古牧多了跺腳,恨聲說道:「周青臣的壞名聲,已經影響到了我古氏。如此一來,朝中重臣,還如何舉薦我古氏子弟?」
旁邊的馬氏走過來,對周夫人說道:「聽大嫂一句話,如今你兄長正謀劃著名入朝為官。其實以咱們古氏的名望地位,沒有什麼難度的。可是周青臣的所作所為,讓不少人對咱們古氏也厭惡起來了。」
「如此一來,你兄長還怎麼得到舉薦?現在只要你離開周青臣,那些朝臣,自然就會親近我們古氏了。」
周夫人定定的看著馬氏,良久之後,幽幽地說道:「原來,是為了長兄的官位。所以要拆散我們夫妻。」
馬氏被周夫人戳破心事,有些惱羞成怒。她一甩袖子,說道:「拆散你們夫妻?你這個夫君有什麼好的?溜須拍馬,簡直是官場上的敗類。你知不知道咸陽城多少人在嘲笑你?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們一家,我在許多貴婦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
眼看著馬氏要與周夫人吵起來。古牧擺了擺手,說道:「無須多言,帶上小妹,立刻離開。」
馬氏應了一聲,帶著那六七個婦人,竟然要強行把周夫人拽走。
周夫人掙扎不已,最後古牧喝了一聲:「綁上。」
馬氏把準備好的紅綢拿出來了,和幾個婦人合力,將周夫人五花大綁,半推半搡的,向馬車那邊擁過去。
周青臣連忙帶著人阻攔。
阻攔,就難免要有肢體衝突。最後古坂乾脆站在了最前面,喝道:「誰敢再動我?」
周府的人動了古坂,這就是忤逆不孝,兩家的關係更加無可挽回了。可要是不動他,周夫人就要被帶走了。
周青臣忽然喊了一聲:「快去請謫仙。」
有個僕役立刻飛奔出去了。
古坂冷笑不已:「槐穀子?老夫要帶走自己的女兒,這是家事,他管得著嗎?我早就聽說,槐穀子囂張跋扈,厚顏無恥。怎麼?他敢動我?老夫不懼一死,他謫仙敢嗎?好啊,那老夫就等在這裡,看看謫仙又和能耐。大不了與他同歸於盡。」
古牧有點心慌,小聲湊到古坂耳邊,低聲說:「父親,槐穀子身上有一塊免死金牌。」
古坂一聽這話,心裡頓時一沉。他冷笑了一聲,對周青臣說道:「老夫還有正事要做,誰同你站在這耗費光陰?若謫仙來了,有本事讓他找我要人吧。我們走。」
古坂擺了擺手,帶著人向大門口衝去。
可惜,他們剛剛走到大門附近。那邊就進來了兩個人。一個是李水,一個是李信。
他們倆一臉好奇的看著亂糟糟的府邸。
李水納悶的問:「周青臣,你們這是幹嘛呢?」
李信看著被綁起來的周夫人,好奇的問道:「你們在玩楚地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