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水寫奏摺的時候,公孫城等人已經被抓起來了。
嬴政抓他們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們都曾經和季明聯絡,結黨營私,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誣告李水。
這種人,因為政見不合,就要殺掉另一個人,絕對是朝廷中的害群之馬。因此,嬴政不會留他們。
按照嬴政的本意,這些朝臣要一律坑殺。只是殺掉十幾位朝臣,必定朝野震動。
即便現在只是把他們抓起來,就已經有不少朝臣求情了。那些求情的奏摺大多集中在了一點:公孫城彈劾槐穀子,是出於公義,而非私心。有罪,但是罪過不至於關在牢中,受盡屈辱。
按照朝臣們的意思,頂多將爵罰俸也就罷了。
嬴政看了這些奏摺之後,不為所動。他在等李水的奏摺。等李水七扭八拐,將這些人都打成了反賊,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殺掉他們了。
李水自然知道嬴政的心思,但是他思量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幫公孫城求個情。
原因很簡單,公孫城這批人,還有用。大秦疆域廣闊,缺人啊,尤其缺乏識文斷字的人。
公孫城這些人,活著比死了要有用。
當然了,給人求情,也是有技巧的,貿貿然求情,往往會激怒帝王。而李水,則掌握了求情的技巧。
他寫了兩份奏摺,其中一份是公開的,另外一份是秘密的。
在公開的奏摺當中,李水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公孫城這批人定為反賊。而在秘密的奏摺當中,李水勸說嬴政,留下公孫城幾個人。
李水送公開奏摺入宮的時候,特地讓烏交透露出風聲去,因此這奏摺中的內容,很快就傳的沸沸揚揚。
幾乎一日之間,全咸陽城的權貴都知道了。李水已經把公孫城幾個人定為反賊,希望陛下將他們殺了。
那可是十幾位朝中重臣啊,咸陽城中的權貴,覺得謫仙的手筆真是越來越大了。必須要制止此人,否則他將來恐怕要把所有人都殺了,獨霸朝綱。
不過,這種細心思也只是想想罷了,有太多人想要扳倒槐穀子了,最後落得身敗名裂,前車之鑑,必須要引以為戒啊。
這一日,咸陽城中不少達官貴人,懷著複雜的心情,來到了商君別院。
他們要見李水,勸說他不要誣告公孫城為反賊。
這些人心裡也明白,李水的話在嬴政那裡很有分量,所以,想要救下公孫城的命,還要從李水入手。
只可惜,這群求情的人,在門口被擋住了。
每人十萬錢,交錢才能進去。
朝臣們都有點猶豫。今天他們是來仗義執言來了。怎麼大義二字,也要用金錢衡量了嗎?
這些人猶豫不決,有點不大想進去。
這時候,淳于越給大家帶了個好頭,直接叫了十萬錢進去了,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朝臣們都感慨不已。上次賣宅院的過程中,淳于越稀里糊塗的保住了自己的宅院,隨著咸陽城的大宅價格越來越高,淳于越也越來越有錢了。
這十萬錢在他眼裡,是真的不算什麼……
最後,有幾個和公孫城關係好的人,也咬了咬牙,交錢進去了。
至於其他的人,則厚著臉皮等在外面。
一刻鐘後,淳于越和那些朝臣都黑著臉出來了。看他們的神色,極為不快。
在外面等候的朝臣都忐忑不安的問:「如何?」
淳于越搖了搖頭,走了。
後面的幾個朝臣嘆息了一聲:「槐穀子,真是厚顏無恥。這商君別院,遍地小人啊。」
「那個看門的牛犢,明知道咱們是為了槐穀子而來。他卻一言不發,等我們交錢進去之後,才告訴我們槐穀子不在家。這不是戲耍我們嗎?」
那些在外面等候的朝臣都乾笑了一聲,在感慨李水無恥的同時,又覺得自己很機智,沒有貿貿然進去……
朝臣們正要離開的時候,又看見一大群人,抬著棺材走過來了。
這些人,都是那些朝臣的家人。聽說李水建議陛下殺掉自己的家主,乾脆抬著棺材過來了,想要用這種耍賴的方式,讓李水改變主意。
朝臣們看著那些哭哭啼啼的家人,心裏面很同情。不僅同情要被殺掉的公孫城,而且還同情這些家人。
因為朝臣知道,他們的求情註定沒有結果。槐穀子那種厚顏無恥的人,會在意這種騷擾嗎?
…………
咸陽城,皇宮之中。嬴政正在看奏章。
他先收到的,是李水的秘密奏摺,在這奏摺當中,李水列舉了不殺掉公孫城的種種好處。
這些建議,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嬴政心中有些不快。他已經磨刀霍霍準備殺人了,怎麼槐穀子又開始為這些人求情了?
難道槐穀子開始愛惜名聲了?想在朝堂之上,博得一個寬以待人的美名?如此一來,若朕堅持要殺了這些人,豈不是暴君了?可要是放了這些人,真是心有不甘啊。
嬴政正在思索,就看見季明一瘸一拐的進來了。
嬴政心中不快,揮了揮手,剛想命人把季明拖出去打一頓。
季明忽然躬身說道:「陛下,外面都傳開了。」
嬴政問:「什麼傳開了?」
季明一臉古怪的說道:「外面都在傳,說槐穀子給陛下上了一道奏章,裡面羅列了諸多罪名,建議陛下殺了公孫城。」
嬴政呵呵冷笑了一聲:「是誰在傳播這種謠言?」
季明說:「恐怕不是謠言。如今咸陽城中的朝臣,個個坐立不安。認為槐穀子此人,實在太殘暴。動輒就要殺死十幾位朝臣。唉,總之,他已經觸了眾怒。」
嬴政微閉著眼睛,心中有些納悶:「奇怪了,是誰在傳播這種謠言?這謠言是怎麼傳開的?」
這時候,外面有小宦官說:「陛下,烏交求見,帶來了謫仙的奏摺。」
嬴政看著手中的奏摺,愣了一下:「還有另外一份?」
很快,烏交將奏摺呈上來了,聲音有些嘶啞的說:「陛下,這是謫仙的奏摺,謫仙認為,公孫城等人,圖謀不軌,意圖謀反,希望陛下殺了他們。」
嬴政打開奏摺看了看,裡面的內容,倒是和所謂的傳言一模一樣。
他看了烏交一眼:「你的聲音怎麼回事?」
烏交乾笑了一聲,答道:「這一路上,說話太多,嗓子有些乾澀。」
嬴政若有所思的問:「都說什麼了?」
烏交小聲說:「咸陽城中的權貴,聽說奴婢要送謫仙的奏章入宮,紛紛向奴婢打聽,這奏章中的內容是什麼。」
嬴政笑了:「如此說來,這謠言是你傳出來的了?」
烏交一臉惶恐的說道:「奴婢萬死。」
嬴政擺了擺手:「罷了,退下吧。」
烏交走了,季明則一臉納悶的留在那裡。他有點不明白:槐穀子到底要做什麼?
這奏章中的內容,分明是他自己故意泄露出去的啊。他為什麼要這麼幹?惹得眾人唾罵,對他有什麼好處?
季明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嬴政卻想明白了:槐穀子,有心了。
李水的第一道奏摺,秘密送入宮中,請嬴政留下公孫城等人的性命。而第二道奏摺,則大張旗鼓的送來,希望能殺了公孫城。
這樣一來,如果皇帝殺了公孫城,過錯都到了李水身上。是他的奏摺,導致了公孫城等人的死。
如果皇帝同意了第一道奏摺中的理由,赦免了公孫城。讚譽又全在嬴政身上,所有人會覺得,當今天子雖然寵信謫仙,但是絕對沒有頭腦發昏,到言聽計從,不辯是非的程度。
想通了這一點,嬴政心情大好。他忽然覺得,這公孫城,也未必是非殺不可了。留下他們的性命,倒也無妨。
於是,嬴政下了一道旨意。
第二天,咸陽城所有朝臣都得到了消息,公孫城那些人,沒有被殺,反而從牢中放出來了。
這人被奪去了爵位,依然是帶罪之身,隨時等候處罰。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繼續活下去了。
這些人出獄之後,就和親朋好友,抱頭痛哭。然後朝著皇宮的方向,遙遙行禮。
等感激完了皇帝之後,他們又要咒罵李水幾句,然後才在家人的攙扶下回去了。
一日之間,嬴政的名聲,比以往好了十倍不止。以前有人稱讚他雄才大略,有人稱讚他為千古一帝,有人稱他為古往今來第一雄主。但是從來沒有人誇讚他人的寬厚。
即便周青臣這樣的馬屁精,也沒有拍過人的寬厚的馬屁。這倒不是馬屁精多麼有職業操守。而是……嬴政不寬厚,此時人盡皆知,勉強拍這種馬屁,聽起來很像是諷刺。
不過現在好了,可以公開稱讚皇帝寬厚了,而皇帝本人,似乎也很受用。
…………
丹房之中,李水和伏堯正在下棋。
本來伏堯來找李水,是要和他下圍棋的。但是李水根本不會下,勉強學會了,也只是個半吊子。
師父敗給學生,這種事有點丟人。更何況,未央還在旁邊圍觀。
於是李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對伏堯說道:「你年紀幼小,不宜下圍棋。這種棋算計來算計去,虛耗腦力。」
伏堯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
李水又說:「我現在教你一種新的棋。棋盤和棋子都不用變。只要讓己方的棋子,五星連珠,那麼這盤棋就算贏了。這叫五子棋。」
伏堯點了點頭說:「聽起來似乎挺好玩的。」
李水和伏堯下了一盤,輕而易舉的贏了他。
畢竟五子棋這東西,李水在學生時代,和同桌在課堂上玩了不知道多少次,實在熟練的很。而伏堯只是一個初學者。
下了十盤,李水都贏了。然後堅決不肯和伏堯再下了。他給出來的理由是,所謂棋局,只是嬉戲而已,大丈夫絕對不能因為遊戲,而荒廢學業。
李水的理由很光明正大,其實他真正不玩的原因是,伏堯這小子進展迅速,李水下的已經有點吃力了,感覺再下下去,自己可能會輸。
既然不下棋了,伏堯就開始向李水請教治國方略。
他很納悶的問李水:「師父,聽說你上了兩道奏摺。其中一個是公開的,要父皇殺了公孫城。另一道是秘密的,求陛下饒他們不死。」
李水一臉納悶的看著伏堯:「既然是秘密的奏摺,你怎麼知道內容?」
伏堯得意的一笑:「父皇的書房,我可以隨便出入。」
緊接著,伏堯又說道:「師父,我聽說有不少人都在罵你,認為你心腸歹毒,喜歡濫殺無辜。徒兒也不明白,你為何寫兩道奏章呢?為什麼要眾人誤會你呢?」
李水說道:「最近師父風頭太盛啊。主持著削弱了匈奴的實力,奪走了不少的地盤。又從關外運來了無數的金銀銅鐵。」
「功高震主啊。即便我沒有功高震主,那些別有用心的小人,也會在陛下面前進讒言的。」
「而我若在這個時候交好朝臣,陛下會怎麼想?他覺得我槐穀子要結黨營私,要題謀不軌。」
「即便陛下沒有證據,甚至不打算處罰我,只要他有了這個念頭我就危險了,所以,我要自污。一個孤家寡人,對陛下來說,是最安全的。」
伏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然後他又搖了搖頭,說道:「父皇絕對不會這樣的。如果伏堯要如此對待師父,我也會勸諫的。」
李水微笑著搖了搖頭,他摸了摸伏堯的腦袋:「做帝王的,除了個人的感情之外,還要權衡天下。這些事,你以後就懂了。」
伏堯沉默良久,然後抬起頭來,深深的看著李水,說道:「師父為了大秦,真是受了太多委屈,以後無論外人如何詆毀師父,我都不會相信他們的。」
李水聽到這話,滿意的點了點頭,心想:「你我這一番布置就沒有白費啊。」
隨後,李水又開始打腹稿了,怎麼再寫一封奏章,把公孫城那伙人弄到西域去。幫忙開發一下邊疆嘛。這些滿口大仁大義的人,總不能總把大義停留在口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