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趙高的處罰之後,王綰就一身輕鬆的出來了。
趙高,現在已經被打回到原點了。可以說,他除了一條命以外,已經失去一切了。
這樣的一個人,對王綰沒有任何威脅。
不是說趙高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而是……朝堂上的鬥爭,何其激烈?沒有人會給他東山再起的機會。
王綰敢肯定,趙高入宮為奴,根本活不過一個月。別人先不說,李水就肯定不會放過他的。
「如此說來,老夫都不用再動手對付他,他就死定了。」想到激動處,王綰倒背著手,腳步越發的輕快了。
趙高為奴的消息,同樣傳到了李水和李信的耳朵裡面。這兩個人正躲在丹房裡面聊天。
聽到這消息之後,李信憂心忡忡的說道:「槐兄,小心趙高反撲啊。」
李水搖了搖頭,笑道:「這些年趙高做官,哪怕再謹慎,也會得罪一些人的。現在他失去了一切,這些人會放過他嗎?我敢斷言,他在宮中活不過一個月。」
李信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李水又說道:「別人先不說,這一次王綰就把他得罪死了。我們根本不用動手,看好戲就可以,王綰一定會找機會殺了趙高。」
…………
趙高戰戰兢兢的進入皇宮。這宮中看起來平靜,但是趙高知道,危機四伏啊。
「槐穀子、王綰、淳于越、李斯、趙騰……他們個個都有可能害我。不,不是有可能,是一定會害我。」趙高倒背著手,一路沉思。
「我應當想辦法自保。如何自保?難道要投靠一方勢力嗎?槐穀子和王綰,已經和我結仇,不用再想了。趙騰之前也和我鬧的不愉快,估計也不行。」趙高嘆了口氣,他忽然發現,自己小心翼翼的經營了這麼多年,竟然四面皆敵。
趙高眉頭緊皺:「我應該投靠誰呢?李斯嗎?此人並非正人君子,即便接納了我,恐怕也只是讓我衝鋒陷陣,不會真的庇護我。」
「我要投靠淳于越嗎?也不行,淳于越是個正人君子,怕是看不上我。」
「或者,投靠王翦?王氏雖然沒落了,但是保住我一條命,應當是可以的。也不行,昔日王氏落難,我並沒有幫忙……」
良久之後,趙高嘆了口氣:「算了,我就依靠著胡亥吧。胡亥雖然年幼,好歹是公子,或許能為我說上一兩句話。」
趙高剛剛想到這裡,就聽到身邊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趙大人,咱們又見面了。」
趙高警惕的抬起頭來,發現是季明。
以前趙高對這個季明,根本搭理都懶得搭理,不過現在時過境遷,一切都不同了。於是趙高謙卑的說道:「如今,在下可不是大人啦。」
季明搖了搖頭,說道:「一日為大人,終身為大人。我還記得,當日我拜訪大人,帶去了不少金銀珠寶呢。唉,可惜後來大人諸事繁忙,也沒有和我來往。真是可惜了。」
趙高聽得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意思?想要把珠寶要回去不成?」
季明見趙高不說話,又嘆了口氣,說道:「那些珠寶,乃是我半生積蓄。如今我想要投奔謫仙,可惜少了這些進身之階啊。」
趙高有點無語:「投奔槐穀子?虧你想的出來。」
季明見趙高一直在裝傻,終於忍不住了,當著他的面問道:「趙大人,那些珠寶,還在嗎?」
趙高幹咳了一聲,說道:「趙某現在是身無長物了。只剩下孤家寡人一個,入宮為奴。你覺得呢?」
季明聽了之後,氣的了不得。心想:「這蠢貨,竟然丟了全部家產。可憐我那些珠寶,也跟著倒了霉。」
以前季明看到趙高的時候,總是敬畏的了不得。現在趙高落魄了,季明馬上開始看不起他了。
什麼趙大人,呵呵,不就是個老宦官嗎?
現在趙高拿不出來珠寶,季明很氣憤,想要揍趙高一頓,但是沒有藉口,有點不好下手。
忽然,季明發現趙高走路一瘸一拐的,頓時眼睛一亮,然後一腳將趙高踹倒在地:「日汝先人,你敢學我走路?」
趙高欲哭無淚:「我……我是挨了鞭子,身上有傷啊。」
季明卻不管這些,又狠狠的踹了兩腳,然後一瘸一拐的走了。
趙高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起來,垂頭喪氣的向胡亥的寢宮走去。結果走到半路上的時候,來了一個小宦官。
小宦官看見趙高,一臉同情的說道:「哎呀呀,趙大人啊,這是誰欺負你了?」
趙高紅著臉說道:「不小心摔倒了。」
小宦官連連搖頭:「太不小心了,怎麼摔到人腳底下去了呢?看看這鞋印……」
趙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誰知道小宦官又說:「大人不知道,小人從進宮的那天起,就以大人為榜樣呢。盼望著能像你一樣,以殘缺之身,登上高位。」
趙高苦笑了一聲,有些自嘲的說道:「什麼高位,如今……不還是摔下來了嗎?」
小宦官說道:「能經歷一番,也不錯了。」
隨後,他從身上掏出來了一個饅頭,說道:「這可是好東西,在外面賣五百錢一個呢。大人請吃吧。」
趙高一看饅頭的成色,就知道是商君別院做出來的。槐穀子是他的大仇人,他有點不想要。
小宦官說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為了一些小節,害了自己的身子?那不是太迂腐了嗎?」
趙高轉念一想,覺得這倒也對。於是接過饅頭,咬了一口。
他是真的餓了,昨天被折騰了一夜,白天又折騰了大半天,什麼都沒吃。咬了一口之後,就再也停不下來,片刻之後,一個饅頭全部進了肚子裡面。
趙高看著這小宦官,感動的熱淚盈眶:「原來雪中送炭,是這等滋味。請問高姓大名?若來日趙高否極泰來,必定報答。」
小宦官擺了擺手,說道:「何必等到日後?趙大人現在付我五百錢便可以了。」
趙高頓時愣住了:「你……可是在說笑?」
小宦官的臉色頓時變了:「我何時與你說笑了?吃饅頭之前,我是不是告訴你了,這東西外面賣五百錢?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趙高快哭了,他咬著牙說道:「你莫要欺人太甚,老夫……」
小宦官一腳踹過去:「老夫?老你先人,你還當你是中車府令呢?乖乖拿錢來,否則嚷嚷起來,也是你沒有臉面。」
趙高全身酸疼的從地上爬起來:「陛下還念著我的情分,你今日如此作為,就不怕……」
小宦官又是一腳踹過去:「念著你的情分,便不會讓你入宮為奴了,趙大人,你還看不明白嗎?」
趙高忽然全身一震,心想:「陛下念我的情分。是不忍心殺我,還是不忍心親手殺我?我入宮為奴,當真可以自保嗎?」
趙高還沒想明白,就被旁邊的小宦官揪住了衣服:「還錢,快還錢。」
…………
胡亥寢宮。胡亥正坐在自己母親面前。
胡亥的母親,同樣沒有名字。她本姓王,按照道理來說,應該被稱為王美人。但是宮中更習慣稱之為胡姬。
胡姬對胡亥說道:「聽說陛下饒了趙高的死罪,令他入宮為奴。」
胡亥喜道:「太好了,以後我可以日日夜夜和師父在一起了。」
胡姬嘆了口氣,對胡亥說道:「這對趙高來說,或許是好事。但對你來說,就未必了。扶蘇的師父是淳于越,伏堯的師父是槐穀子。」
「哪一個不是當世人傑?哪一個不是位高權重?要知道,公子的師父,便是他在外朝的助力。可如今,你的師父,只是一個宮奴而已。我擔心長此以往……」
胡亥說道:「宮奴又如何?我師父文武雙全,很有才華。」
胡姬微微搖了搖頭,心想:「王氏已經倒了,趙高又落難了。難道胡亥真的與皇帝大位無緣?」
胡姬看了看一臉歡呼雀躍的胡亥,心想:「罷了。他並非長子,本就與這皇位無緣。是我痴心妄想了。」
胡姬正想到這裡,就聽到外面一陣喧鬧聲。
她帶著胡亥走出門,看見趙高滿身塵土,鼻青臉腫,極為狼狽的被一個小宦官拽著。
那小宦官向胡姬行了一禮,說道:「這老宦官,吃了我的饅頭,卻要賴帳。」
胡姬有點無奈的看著趙高:「可有此事?」
趙高羞憤欲死:「我……並不知道這饅頭是要錢的。」
胡姬問小宦官:「你的饅頭多少錢?」
小宦官說道:「五百錢。」
胡亥勃然大怒,一腳向小宦官踹過去:「宮中的饅頭,乃是商君別院特供的。除父皇和伏堯那裡不收錢之外。其他各處,優惠價一百錢。你敢賣五百錢的高價?」
趙高聽到他們在那裡爭論五百錢還是一百錢,忽然間有點心灰意冷。
半生的宦海沉浮,竟然落到了這步田地。唉……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丟人,丟人啊。
噗的一聲,趙高又吐血了。然後,他順勢一倒,躺在地上。
裝暈吧,暈過去,倒能保住一點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