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焚書誅仙，忘川之劫

  「五師姐！」

  宋臨上前一步，神色激動。

  「小師弟……」

  馮雪君喃喃自語，目光似在看著前方，又似根本看不到任何事物。

  心蠶之劫。

  宋臨心頭一動。

  曾經英姿颯爽的馮雪君此刻似褪去一身鋒芒，彷佛溫柔如水的嬌娘子，獨自屹立黑暗之中，臉上的笑容……依舊明媚如風。

  「我知道，是你。我能感覺的到，你在救我……」馮雪君笑容燦爛，望著無邊無際的黑暗輕聲道：「放手去做吧，不要有任何負擔。都到了這般田地，能活著皆是上天恩寵。我豈敢奢望其他？」

  「師姐？」

  宋臨心頭大震。

  「你不用說，我也聽不到。但是我想，你應該能聽到我此刻說的話。」馮雪君微微一笑，繼續道：「我能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正在洗刷我的靈魂。一種類似忘情水的力量，我們都很熟悉的力量。」

  「那東西你喝了幾百斤，我喝了上千斤。卻依然沒能讓我們忘記人世間的七情六慾，忘卻心中之痴。」

  「紅塵萬丈，浮世如煙。」

  「我悟不透……所以只能以聖靈劍訣，強修紅塵玲瓏心經。從忘情到無情，從無情到絕情，情關漫漫，我走了一個遍，還是忘不掉他……」

  「我不想再騙自己。師尊既然有此安排，一定、一定……不會害我的。你說對嗎？小師弟。」

  馮雪君抬頭望著黑暗，目光隔著生死之間的距離，與宋臨對視。

  然而宋臨在那明媚的笑臉之下，分明看到了一絲隱藏的痛楚，仿若刻入靈魂。

  她竟什麼都猜到了！

  宋臨想不到往日性情豪爽大大咧咧的五師姐，會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或者說。

  修行紅塵玲瓏心經的她，心思一直是眾師兄弟中最細膩的那個。

  但為了不讓大家多想，不使大師兄韓退之心有負擔，她一直隱藏著自己心中的細膩。

  也許。

  這才是真正的玲瓏心思！

  「以聖靈劍訣凝聚的紅塵玲瓏劍心，註定了我此生道途的極限。」馮雪君繼續說著：「若那一股比忘情水更強的力量，能夠助我忘了這一切。」

  「我，願意！」

  「可是……」

  宋臨死死握著拳頭，還是下不了決定。

  如果馮雪君知道凡人願與蛻凡水兩者合一，溯本歸源凝聚而成的忘川水，能阻隔人生生世世的情感，她還會這般堅定嗎？

  「不要可是，不要猶豫。不要總是……優柔寡斷。」

  馮雪君似料到了宋臨此刻的反應。

  抬起臉龐，眸光溫柔地道：「你總是這樣，遇到自己的事便無比果決，一旦與身邊的人有關，便猶豫不決。這一點，真的和你大師兄很像呢！」

  她似想起了過去一些好笑的事，嘴角微微勾起，「還記得你那胡編亂造，卻又有幾分道理的《絕情劍譜》嗎？」

  「心中無女人，拔刀自然神。」

  「你大師兄若能參悟此道，一定能達成師尊的期許，成為我們師兄弟八人中最優秀的那個人。」

  「我，自然也不能比他差。」

  「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呵呵呵~~來吧，我很期待那一天，大師兄看到我驚訝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馮雪君定定看著無邊黑暗，神色前所未有的地堅毅。

  她已經準備好了。

  接受忘川水的挑戰。

  忘痴忘己。

  忘記一切，包括韓退之。

  但是。

  她若知道自己忘記一切後，即將面對的敵人是韓退之，將會如何？

  一個無情。

  一個忘情。

  兩人若都能堅持自己的道路，必將成為無比恐怖的存在。

  但宋臨真的不想看到那一幕。

  哪怕已經忘了一切、捨棄一切，心中本能的情感糾纏，又會有多痛苦？

  對韓退之而言，那是他咎由自取。

  但對馮雪君而言，實在是太殘忍了！

  「你還在遲疑什麼？」

  馮雪君雙眉微蹙。

  眉宇間似有一絲不解，與一絲隱隱的不安。

  「難道……」

  無邊黑暗中，馮雪君陡然雙眸神光綻放，依稀閃過一縷縷畫面。

  「不，不可能的。這樣的事情，絕不可能發生！我相信大師兄……我相信他！」

  咚~~

  馮雪君的真靈莫名震盪，似受到強烈的刺激，一副即將潰散的狀態。面容更是再度陷入渾渾噩噩，痴痴傻傻之中。

  不好！

  宋臨心中大驚，抬頭朝天命老人望去。

  「唉~~」

  天命老人嘆了口氣，「這女娃著實心思玲瓏，她只怕已經猜到了外界發生的事。」

  「怎麼可能！」

  宋臨猛地搖頭。

  連他都想不到背叛的人會是韓退之，馮雪君『死』在無斷山前，又如何能猜出後來發生的事？

  「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天命老人喟然道：「她對你的性情都如此了解，將一切反應預判由心。更何況你那大師兄？」

  「韓退之只有兩條路。」

  「一，以超然心性，堪破無情之道。」

  「二，以肉身飼魔，遁入絕情之道。」

  「他受限於天資、壽命，又因心中之痴信了你的絕情劍譜。當第一條路走不通，徹底陷入絕望，便一定會走上那條無可挽回的路。」

  「忘情、斷欲、絕心、葬愛。」

  「忘卻親情、友情、愛情，斷絕諸般欲望，絕心、絕我，放棄底線，而後埋葬過往種種，欺師滅祖，親手覆滅過去的羈絆。」

  「最終，化身人中之魔，成就無上天魔之身！」

  「或許現在的他還不能做到這一點，但未來……你那師尊既然如此器重他，想來成仙他做不到，入魔……卻是輕而易舉。」

  「未來的他，一定十分可怕。」

  聽著天命老人的分析，宋臨整個人木在當場。

  所以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一時戲謔？

  「尋歡小子無需自責。」

  天命老人似也有那看透人心的本領，安慰道：「便是沒有你的絕情劍譜，他也會尋到無情劍譜、忘情劍譜。那太上忘情坐忘仙經，本就是非人修行之道。」

  「修行你編寫的功法，總比真去修行那些邪魔滅絕人性的魔功要強一些？」

  「是這樣嗎？」

  宋臨茫然道。

  「是這樣的。」

  天命老人肯定地道。

  「快做選擇吧。」他頓了頓，又道：「現在還有一絲挽回的餘地，趁那韓退之還未曾走至魔道盡頭。你還有擊殺他的機會。」

  「殺了他，一切皆成空。」

  咚咚~~急促的心跳聲。

  彷佛一顆瀕臨破碎劍心，發出最後的蜂鳴。

  馮雪君的真靈徹底扭曲，即將化作流光徹底消散於世間。

  「沒時間了。」

  天命老人凝重地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若不融合凡人願，真靈破碎，怕是連輪迴的機會將失去。」

  「所以我其實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宋臨艱澀地道。

  「剛才有。現在，沒有。」

  天命老人目光奇特，似有一種一切儘是天命的篤定。

  他伸出手掌。

  凡人願自掌心跌落，被宋臨下意識接在手中。

  「小師弟……」

  馮雪君尖利的聲音陡然傳來。

  「師姐！」

  宋臨驀地轉頭。

  「快……哪怕忘了……一切。我也……要……再見到他……」馮雪君雙拳緊握，仰天怒嘯，滿頭青絲隨風狂舞。

  似為了心中的執念，已經奮盡最後一絲心神與生死輪迴的力量對抗。

  「好！」

  宋臨終於下定決心。

  緩緩舉起手中的凡人願，按在馮雪君扭曲成霧的真靈上。

  叮~

  似有心碎的聲音。

  「我忘了你們，但你們一定不會忘了我，對吧？」隨著一聲低低的呢喃，馮雪君堅定不移的紅塵玲瓏劍心終於承受不住。

  在最後一刻，徹底破碎。

  「時機剛剛好！」

  天命老人卻似早有所料，揮手落下一道法訣。

  凡人願瞬間融合破碎的真靈，化作一枚晶瑩剔透的淡紅色劍心。

  馮雪君的心碎了。

  整個人卻凝聚成了一顆劍心？

  「從此之後，她便是劍心，劍心便是她的本體。紅塵渡心，心碎人亡。能達到何等成就，全看你們的造化了。」

  天命老人微微一笑，一副幸不辱命的神態。

  「多謝前輩。」

  宋臨鬆了一口氣。

  「我能做的已經做到，接下來便看你的了。想要快些讓她甦醒，而後重塑劍靈之身，還需你以紅塵玲瓏心經劍意日夜溫養。」

  天命老人掐指一算，道：「快則三年，慢則五年。盡力而為吧，小子。」

  「是。」

  宋臨深深作揖，表示感謝。

  劍君曾說過。

  馮雪君若能以自身之力堪破紅塵痴枉，可成真正通明劍心，此世唯一。

  他費盡心思，尋仙島、求天命，找來凡人願與蛻凡水，不過是為馮雪君創造了一個機會。

  最多算是出到三成力。

  剩下的七成，還需看她自己的造化。

  但一個忘記一切的人，真能勘破迷惘，從生死邊界重新歸來嗎？

  時光荏苒。

  眨眼便是一年。

  宋臨日夜苦修紅塵玲瓏心經，不斷以聖靈劍意刺激馮雪君紅塵劍心的靈性，簡直一刻也不敢懈怠。

  這一年來，外界發生了許多事。

  有人投靠幽冥十方，有人依舊奮力抵抗。許多人死了，也有許多人在不斷進步……

  剛開始的半年，他每時每刻都感覺十分煎熬。

  後來漸漸看開。

  反正一切已經爛透，情況再壞又能如何？

  大不了掀翻棋盤，重啟一世。

  只要他還活著。

  哪怕劍崖七子一個個死絕，他也要以一己之力重現五世之劍，與幽冥十方來一場魚死網破的決戰。

  如果他能做到的話！

  【劍君化劍第六十五年。】

  【鎖骨、血魔、瘟主三大上古魔尊相繼自血河中復甦，魔臨天下，統御山海大地。】

  【東臨仙道宗門紛紛遠走他方，在邪魔的壓力下苟延殘喘。】

  【在現任滄州聖王『蒼九靈』的率領下，東臨各方世家大族紛紛投誠，匍匐邪魔腳下。究竟是虛與委蛇，還是真情實意，只怕無人知曉。】

  【三大魔尊成立幽冥殿，發布魔諭，大方接受人族依附。】

  【東臨大地億萬萬人族，殺不盡、滅不絕。邪魔並非全無人性，最好的方法便是如人族統御牲畜，將他們變為『它們』，成為隨手可滅的口糧。】

  【時年七月。】

  【魔天師師萬德獻上良策，言及可滅人族道統，斷絕人道萬世氣運。】

  【七月十五。】

  【幽冥殿號令天下，令東臨四方大地焚燒典籍、史記，欲從根源上斷絕人族最後一分骨氣。】

  【終於有人忍不住，發動最後的發起。】

  【彷如以卵擊石。】

  【最後的反撲沒有掀起一絲風浪。】

  【數百萬人慘死於那一夜，無數世家大族湮滅與歷史塵埃之中。】

  【七月十六。】

  【太陽再也沒有升起。】

  【東臨大地無數人望著灰暗的天空，似覺永夜已至。他們已經組織不起任何反抗的力量。】

  【身居黑暗，心向光明。】

  【若是連一絲光明的希望都看不到，如何走出這無盡絕望的黑暗？】

  【此劫，名為——忘川之劫。】

  【無數典籍、修行之法，人族數十萬年輝煌的歷史，皆淹沒在烈火的塵埃之中。】

  【高層盡滅，書籍焚毀，東臨歷史一夜斷層。】

  【師萬德的這一擊又准又恨，徹底擊潰了東臨蒼生心中的希望，也重新獲得了幽冥魔尊們的信任。】

  【魔天師之名，再度如一顆黑暗的星辰，高高懸掛在東臨黑暗的天空。】

  【成為億萬邪魔崇敬，無數人族恨之入骨的存在。】

  【彼時。】

  【妙善以菩薩之心，捨身飼魔，常伴魔天師左右。二人以道友相稱，關係親密，在修行路上皆有收穫。】

  【有人曾問：道友如此行為，豈非助紂為虐？】

  【妙善答曰：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吾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她從不掩飾自己的滅魔之心。哪怕面對魔天師，亦是如此。】

  【然則。】

  【魔天師依舊對其十分寵幸，似也有不一般的目的。】

  【兩人皆是世間奇人，僅紅塵初遇，又豈會因男女之情而困頓？至於各自心中所願，世上暫無人可以揣測。】

  時光如梭。

  眨眼又是一年。

  【劍君化劍第六十六年。】

  【東臨大地已陷入三年黑暗時代。】

  【人道氣運徹底湮滅在大勢之中。】

  【幽冥殿三大魔尊終於感覺時機成熟，招來魔天師，準備攻打東臨仙崖之事。】

  【時年三月三。】

  【第四位上古魔尊即將復甦之際。】

  【師萬德親率九百九十九萬精銳邪魔，組成九幽誅仙大陣，奔赴東海，圍剿東臨仙道最後的一塊礁石。】

  【一時間。】

  【東臨仙崖岌岌可危，人道氣運即將徹底崩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