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陰,魯父的小邑。
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看著來找他的微山子說:「可是王子旬回來了?」
微山子聽到這話,只是微微皺眉,但很快平靜的點頭說:「確實是回來了,還請您過去一趟。」
「嗯好。你且先回去,我準備一下車馬與禮物,到時候會正式過去。」
一聽這話,微山子眉頭更緊了幾分說:「您要清楚一點,您始終是王子的臣屬。」
「是啊,但那又如何?」魯父睨了他一眼反問道,「我兄長是北伯,我親族是利氏,河南的有辛氏諸部,也都來跟我會盟,希望推舉我為河南有辛氏的盟主。
我除了跟王子旬是臣屬,更是王子旬的親戚。
若是不囂張跋扈一點,他能安心?」
微山子默不作聲。
事實上他也發現了,自打子旬回來之後,對於魯父的態度根本不明朗。
明面上看是很生氣,但真的是生氣嗎?
想來,更多還是對魯父的無賴而束手無策。
就如同魯父自己說的。
他和商王族是親戚關係,外邊有一個北伯兄弟,更是最近出盡風頭的河南有辛氏盟主。
換句話說,魯父已經成功介入了河南有辛氏們的生態位。
正式確立,姓有辛氏的地位。
這股勢力就算再弱,也有二三十萬人。
王室需要這股力量。
子和、子旬、子斂、子頌他們四個,也都需要這股力量。
因此,魯父跋扈一些,也對的起他現在的身份地位。
總之,微山子回到了臨淄,上報了魯父的態度。
頓時不少人都被激怒了。
「這個混帳!若是沒有我們幫襯,他豈能有今日?」
「真是忘恩負義!」
人在罵,不滿情緒在增加。
子旬卻只是皺眉不言,也不多說其他的。
直到三日之後,魯父才姍姍來遲。
而距離他更遠的東夷部族,都派人來覲見了。
這更讓來迎接他的子平不滿了。
「我說你小子,莫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想要投靠大王而忘記自己的來歷了?」
子平的質問,並沒有給看起來懶洋洋的青年帶來衝擊,反而是讓青年呵呵一笑:「是你的意思,還是子旬的意思?」
「你!」子平指著魯父,拳頭捏緊,「打一場!」
「沒空。」魯父搖了搖頭,「再說了,在我這裡,軍陣才是要義,個人勇武排不上號的。所以,要茬架,帶上你的部族勇士,跟我的勇士打一仗。
失敗者,獻出土地、人口與城邑,然後為奴為婢。
可敢?」
子平臉色漲紅,一時間被噎得難受。
「別隨意的挑釁,很廉價。我和你們的信仰不一樣,從燕國崛起開始,我們對於個人武藝的注重就不多了。倘若你們的個人勇武真的有用,就不會在偪陽被坑成那副模樣了。
最後,還需要我親自過去救場,扭轉了勝敗。」
魯父說完,也不管子平那邊的忿怒,悠然去尋人。
不多時,子旬狩獵的戰車回來,魯父嘴裡叼著狗尾巴草,雙手靠在腦後。
子旬掃了一眼魯父。
短打勁裝,皮革嵌扣,得體褲裝,再加上一頭高馬尾,額前抹額跟散碎劉海遮掩下,一雙慵懶眸子倒是跟辛屈有幾分像。
「你和辛屈,倒是親兄弟。不過,你這服飾不對吧,平日裡辛屈可都是一絲不苟的梳著頭髮。」
子旬跳下來,他頭上的編發隨之而動,笑容明媚,眼底卻是陰翳閃過。
「常服與禮服各有不同。」魯父笑著回答,「要論服飾,還是華服最上乘。但現在並不是大禮議,我就穿的隨意些。」
「你這一身,倒是不錯。」子旬點了點頭,又多看了兩眼魯父上衣下褲的裝扮。
很像走江湖的劍客,只不過:「你不熱嗎?」
「內襯絲綢,外罩葛麻,不會熱的。」魯父吐掉了狗尾巴草,摸了摸腰間。
「你想幹什麼!」
子平他們紛紛拔出了短戈,目光不善的盯著魯父。
魯父沒理會他們,解開寶劍之後,連帶著劍鞘一起丟給子旬。
子旬安撫左右之後抓住寶劍,稍稍退出來兩三寸:「這個材質……隕鐵?」
「嗯,隕鐵,屈給我送來的。」魯父撇撇嘴,「現在作為我的貢禮給你了。然後,你有什麼要交代的事情,隨時可以跟我說。
最後,誰坐這個王位,我就聽誰的話。
畢竟現在的我,已經沒辦法獨善其身了。
支持你還是支持王、斂、頌中的任何一個,都會引起整個河南有辛氏的變動。
甚至我還代表了燕國的一部分利益。」
「這算是你的交代?」子旬終於沒忍住,將劍抽出來,足足一米二,八面漢劍的款式,抬起手就直接頂到了前頭。
劍鋒銳利,直指魯父。
魯父看著他的憤怒表情,嘆息一聲道:「現在的局面,並不難破開。我保持中立,就能能讓河南有辛氏中立。
河北有辛氏還有利丙在,他也可是你可以拉攏的。
若是我選擇投奔了子斂,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嗎?
南北兩支有辛氏,再加我受了傷害,我那兄長在燕國會不會有什麼動作?
做小伏低,是在弱勢的時候,才需要展露的。
當我實力足夠的時候,哪怕我恭敬對待你,你可能安心嗎?
與其如此,不如在撕破臉之前,先把車馬擺開。
我和利丙在,我那兄長就一時半刻插足不來冀州、兗州。
一旦我倆出事了,那麼這天下有辛氏,尋找誰去庇佑?
你們多子族嗎?你們可不會庇護他們,畢竟你們早些年都是擄掠和攻伐,才逼迫他們臣服的。
你們可沒有將我們這些外族,當做自己人過。
哪怕我娶了子姓女子又如何?還不是任你們打罵?」
說到這裡,魯父掃過子旬左右的人,雙臂環抱在胸口,冷笑起來:「你還以為商族一如既往的強嗎?去過了燕國,就應該知道,燕國的制度和發展方式,才是未來氏族強盛的主流。
現在,不管是子和、子斂、還是子頌,他們都在積極劃分地盤,分化氏國,確定疆界。
而如何能讓自己的地盤和權力得到伸張,無非戰爭與秩序。
運行國家的底層邏輯已經改變了。
爵位與血統不再直接掛鉤。
武力與軍功才是正解。
這一次偪陽之戰,已經徹底激怒了奄商貴族,也暴露了他們的戰力衰弱。
一場簡單的戰爭,更是暴露商族王室的孱弱。
你弱了,就壓不住四方了。
大爭之世來了。
你若是想要繼續維繫王室權力,需要儘快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人。
而不是跟我在這裡叫喚。
行了,言盡於此,大王還有詔,我先去奄商了。估計要商量遷都的事情了。
奄商雖好,但距離你太近了,臨淄很不錯,但漁鹽之利非常遼闊,大王心虛了。」
魯父走了。
子旬手中的劍也插在了地上,他撐著劍柄,深呼吸數次,讓自己冷靜下來。
「差點忘了,他也是燕國的崽子。功利,是燕國掩藏在血統里的劣根性!這樣的國家,能教出什麼好東西來?」
子旬咬牙切齒的話傳來,左右都咯噔一下,立刻眼觀鼻,鼻觀心。
憤怒毫無意義。
魯父今日的做派,一來算是做給其他勢力看的,二來也是還了照顧的恩義。
當然,人情還有沒還的,但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子旬知道,他必須儘快聯絡更多人了。
否則等待他的一定是政治清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