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旬轉過頭,就看到了一個車隊從後方緩緩上前,然後就看到了駟馬戰車上的戰士。
車左、車右、御者,各司其職,身上金甲、雕漆弓、盾牌、器具,無一不是最上之選。
這是辛屈用來裝逼的,同時也是燕國最新的出口產品。
而且是拳頭產品!
防禦力肯定是有的,但遠不如鐵甲。
卻在這一瞬間,引得現場矚目,各個興奮萬分。
這麼好的裝備,誰不想要?
但只有子旬看到了三人站立的馬車,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威脅嗎?
相較於商族通用的兩人戰車或者單人戰車,眼前辛屈這一套三人戰車所展露出來的威懾力,才是最恐怖的嗎?
這意味著,燕國掌握了更好的造車技術,尤其是軸承問題,被他們解決了!
而解決這個辦法的惟一可能,青銅配方的進一步進化。
「看來,你藏私了很多。」
子旬眼底閃爍著冷色,他是很想要辛屈直接獻上來。
但……不可能的。
辛屈既然開口要賣,就意味著不可能跟他明搶,因為辛屈做買賣之後賺來的錢糧,往往都是發給地方縣邑建設的。
如果現在自己動了這筆收入,只怕會引起整個燕國上下的同仇敵愾。
越是了解燕國的政治制度,子旬就知道,燕國不能將他們全完逼到對立面。
燕國……還是得想辦法消耗才是。
畢竟,燕國現在全靠軍功爵制度拴著上下所有人的升遷,姓貴族和其他姓的貴族力量,全靠辛屈一個人壓著。
只要給燕國一小段時間發展,未來肯定會因為利益分配不均,進而產生衝突。
所以,拖延不一定會死,但肯定晚死。
商族想要打贏燕國,還是需要先把自己強大起來。
「買賣可以,但……我要冶煉的青銅原料配比。」
子旬對辛屈道,語氣之中帶著堅定:「當然,這個價格,你得給我便宜。」
「配方給你沒問題。」辛屈哈哈一笑,「一萬十二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女奴,或者三千各色工匠部落。」
子旬被噎了一下,不爽的看著辛屈:「你這既是不誠心。要價這麼高,我就不信原料配比,我試驗不出來的。」
辛屈嘖嘖兩聲道:「沒錯,但你想過沒?
試驗需要多少時間?多少花銷?
光是我這邊試驗,在我力排眾議的全力支持之下,仍然是靡費一萬人力,三年光陰,百萬斤的米糧。
如果這筆錢糧用在了建設身上,都能修一整座北平城了。」
子旬臉黑得厲害,因為他一想到這個數量的花費,莫說三年,就是一年,一萬人不事生產,就可能導致他被罵死。
但辛屈沒有說完,他笑吟吟的說:「而且,是我不見得要賣給你。我還可以等你試驗出來之後,第一時間將這些便宜賣給各地氏族。
這樣一來,你走得不比別人快,花費還比別人多,就這麼一下,你足以被國內的貴族嘲笑死。」
子旬一聽,更是指著辛屈的手指在顫抖,很生氣卻無可奈何。
因為這像是辛屈能做到的事情。
實話說,直到現在,辛屈都沒有入朝朝貢,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所以上貢都是旁人代勞。
但卻沒人覺得有問題。
因為,燕國的實力足夠強大,哪怕燕國現在表露了不臣之心又如何?
打不了!
你要是想要找機會毆打燕國,他就就能找機會陰你。
就跟現在一樣。
辛屈無所謂繼續道:「生意嘛,能談就談,畢竟青銅干係戎與祀,是真正的生死之本,強國之本,所以這種生意要麼撇給天下,讓所有人都學。
要麼壟斷買走我的配方。
我給你一個保證,只要你高價壟斷,並且每年支付一筆專利費,最高封頂十年。
只要你給足每年的專利,可以是奴隸,也可以是糧食支給,我能保證你支付之後一年內,配方不對外銷售。
同時,我的青銅器,只賣給貿易聯盟的成員,南方只要不是我貿易聯盟的人,我不會賣,如何?」
子旬盯著辛屈,灼灼目光,似乎很想將這個傢伙看透。
陰險、市儈、狡猾、狠厲。
這個傢伙和自己一樣,是個知道怎麼將自己手中牌利益最大化的人。
但他和自己不同的地方在於,他幾乎是白手起家,而自己現在還囿於王子的身份,沒辦法整頓奄商貴族。
「十年?」子旬深吸一口氣,「你確定,只要按照你的交易,十年內你不會將武器往南賣?」
「只要不加入我的貿易聯盟。」辛屈加重前綴,「當然,僅限於武器,青銅器的配方,我希望的是咱們雙方壟斷。
如果下邊有貴族學會了,不獻給你,你可以跟我聯席出兵,一起武裝保護專利。
我很樂意讓天下人知道,專利只能掌握在王室,貴族的專利必須獻給王或者賣給王,大家有錢一起賺,否則就是包藏禍心,殺無赦。」
辛屈霸氣無比的丟下這句話,子旬呼吸急促數分鐘,然後抿唇不言。
「你就不怕反噬?」子旬只覺得辛屈很喪心病狂。
辛屈不以為然:「反噬?笑話!有些技藝,必須要保護,但有些技藝只是用來保護統治。
現階段的專利,其實誰都能模仿。
但必要的時候,這就是打人的藉口。
就算你不保護,難道那些以技藝為食的氏族,還不保護了?
尾勺氏、長勺氏的內鬥,不就是為了青銅冶煉技術的爭奪,以鞏固自家氏族的技術官僚地位嗎?
我覺得你應該看他們不爽了吧?
現在,我賣給你青銅配方,你就能以他們兩族無能,直接獻祭掉他們的首領,然後將尾勺與長勺作為技術氏族,分散送給親善你的部落。
你有最好的,第二線的用來充實你的嫡系力量,既能膨大自己的勢力。
還能以跟我合作為藉口,打擊不聽話的貴族。
如此鎮撫人心,為你的王位奠基,何樂而不為?」
子旬深呼吸,讓自己不那麼激動。
很顯然辛屈已經給傳授了破局之策。
燕國入局,不說別的,光是河北局勢,就會因為燕國的入局,而得到擠壓。
有了壓力,就有動力被掀翻。
「好了,說了這么半天,晚點讓典客他們跟你的人談。咱們來說說之後的商量,我需要你,跟我開放互市。」辛屈將子旬的思緒拉回來,「只要開放互市,之後每年可以有三到八輛戰車可以出售到奄商,你要不要?」
「要!」子旬語氣急切,「只准賣給我!」
「你應該知道,我下邊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所以,這兩年我可以將發上銷售的七成直接賣給你,但另外三成採用競拍。
兩年之後從五成開始算,然後接著逐年減一成直賣。
如何?」
「你!」子旬臉色難看,沒想到辛屈還是這樣。
「你放心,我這裡拍賣,不是競標,競標要遮掩價格,但競拍就是赤裸裸的展開。你到時候安排人記錄,看誰買了,再推算一下各家的實力,你也就明白,誰家有多少戰車了,誰家甲多,到時候盯著點這些人,如果需要剪除,你也有底不是?」
辛屈將這些擺在檯面上,也讓子旬無話可說。
這就是實力。
若子旬是整個商族完成集權的王,那他真的可以對辛屈的歪理駁斥,因為他有足夠的勢力跟燕國對壘,打不死燕國也能讓燕國疼死。
而不是跟現在一樣,被辛屈算計奚落,無可奈何。
「你真可怕。若是可以,真想現在就弄死你。」子旬咬牙切齒對辛屈說。
「彼此彼此,其實現在你沒了,對我南下滅商大有裨益。」辛屈呵呵一笑,旋即冷下來,語氣帶著沉痛,「光是你們的貴族,已經驕奢淫逸過分這一條,就足以讓我替天行道,弔民伐罪。」
兩人盯著對方,直到殘陽黃昏,突然同時哈哈大笑。
顯然,現在雙方都不夠力量幹掉對方,彼此都在虛以為蛇。
於是,守衛在外邊的眾人就看到,辛屈和子旬勾肩搭背走出來,有說有笑,十分親昵,仿佛已經談成了很多很好的事。
但笑容之下,只剩殺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