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默農把葉修請進『無垢山莊』,這是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小小莊園,掩映在綠葉瓊花之間,黛瓦白牆,雕樑畫棟,直如仙境一般。
『品茗軒』是一間小小的茶室,內部陳設精緻典雅,每一個細節都非常考究,彰顯了主人非凡的品位。
葉修從須彌戒中取出一包『翡冷翠』,這是來自異界的,他最喜歡喝的綠茶。
打開包裝之後,蘭仙子明眸如水,訝然道:「這是什麼茶葉?好香!」
茶仙子一生痴於茶道,閱盡天下名茶,卻從未見過這一顆一顆如翡翠般的茶葉,品相極好,味道沁人心脾。
「我把它稱作『翡冷翠』,是新品種。特請蘭仙子品鑑一二。」
「好一個『翡冷翠』,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品嘗一番了。」
蘭默農親自動手泡茶,用茶夾將茶渣自茶壺夾出,溫水洗淨,側置茶杯於茶船中旋轉,以熱水溫燙後,取出置於茶盤中。將茶葉撥入壺中,『翡冷翠』的茶形宛如一位身著精緻旗袍的女人,芽葉緊裹,秀頎飽滿,視覺清爽,堪稱清麗,水浸入其中,纖毫四游,卻亮卻透,一如女子的黛眉水眼。
第一層水沏過,暖香自杯中升騰,撲鼻而來;第二層水沏過,醇和甘香;第三層水沏過,濃郁不衰;第四層水沏過,一絲淡淡花香;第五層水沏過,一片清香,漸漸瀰漫;第六層水沏過,味淡久而清雅,香寂靜而轉幽;第七層水沏過,水過無聲留清韻。壺托在她的手指間,輕巧得如一張薄紙,左手中指按住壺鈕,水流悠然而下。
一枚枚芽葉緩緩潛沉至杯底,再漸漸浮出,順著水流的方向搖曳飄送,三沉三浮,茶葉微卷,就像是捏起的小皺褶。
蘭默農泡茶的時候,如虔誠的教徒一般,仿佛泡的不是茶,而是她的信仰。她的動作,和容九有幾分相似,但比起容九更從容,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不帶絲毫煙火氣。
葉修覺得,『茶中仙』這三個字,一點都沒有誇張。別人泡茶泡得好,最多是賞心悅目,但蘭默農卻把泡茶的程序玩成了一種藝術,水霧繚繞中,黑髮百裙的女子若隱若現,美得那麼不真實。
『翡冷翠』泡好之後,一室茶香。
蘭默農將其中一杯輕放在葉修面前,另一杯,自己淺淺啜了一口。
她閉上眼睛,任由那股子撓人骨髓的茶香在味蕾上氤氳,直到整個口腔被茶香浸潤,這才輕輕咽下,一股略帶清涼的氣息,自食管流入胃中,然後在胸腹間慢慢滲透,這股氣息所到之處,每個毛孔都散發著通透。
這股能讓人頭腦清醒,身心舒泰的涼氣,是什麼?蘭默農喝過那麼多茶,從來沒有一種茶,能像『翡冷翠』這樣,不僅味道奇佳,還能洗滌身心的。
翡冷翠在異界長大,那股神奇的清涼之氣,自然便是天地靈氣了。
葉修知道,但葉修不說。
「好茶!」蘭默農眼眸星光燦然,「我自稱閱遍天下名茶,卻唯獨沒有喝過『翡冷翠』,感謝葉先生,讓我見識了另一番天地。」
痴於茶的人,見到好茶,就像痴於武的人見到《九陰真經》,痴於音樂的人聽到《廣陵散》,痴於美食的人吃到『黯然銷魂飯』,老色批見到茶中仙,差不多就是那個勁兒。
「古語云,『寶劍贈烈士,紅粉贈佳人』,好茶葉,也得遇到識貨的蘭仙子,才品得出其中滋味。既然你喜歡,我不妨再送你一些。」
葉修須彌戒中儲藏了不少異界的茶葉,『翡冷翠』,『靈鬚根』,『鸚鵡舌』,『紫芙蓉』等等,都是葉修覺得好喝的品種。蘭默農一下子得到這麼多陌生的絕世好茶,自然是喜悅無限,短短時間,便把葉修引為平生知己。
她每一種茶都品嘗了一下,味道之佳,相比翡冷翠毫不遜色,各有各的特色。只是,每一種茶中都蘊含著同一種清涼的氣息,正是這股氣息,提升了茶的品質,喝完不僅是味蕾的享受,還能洗滌一遍身心。
「這每一種茶葉之中,似乎都蘊含著特別的氣息,葉先生可以為默農解惑嗎?」蘭仙子的大眼睛眨啊眨,長長的睫毛如小扇子般忽閃忽閃,又蘇又可。
「這些茶葉長在深山絕頂之上,吸收的都是天地精華,蘭仙子感受到的那股氣息,你可以理解為一種精純的能量,常喝,排毒養顏,延年益壽都不成問題。」葉修輕啜了一口茶,微笑道。
「果然不是凡品,」蘭默農驚喜道:「葉先生,我能種這些茶嗎?」
「這幾種茶樹對環境要求極高,只能長在那一處地方,即便你種了,也只能收穫普通的茶葉。」
「那就太遺憾了。」蘭默農黛眉微蹙,我見猶憐。
「沒關係,蘭仙子喜歡的話,我會時常給你帶一些過來。」
葉修坐擁整個東華帝國的茶藥資源,自己還是個大地主,蘭默農視若珍寶的『靈茶』,對他來說和普通樹上的樹葉差不多,想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說關鍵還是資源啊,有了異世界,撩妹的資本都比別人雄厚。
「如此就太好了,雖然和葉先生很是投緣,但默農不能占你便宜,這些茶葉,你在外面賣什麼價格,默農照價付你。」
「好說,好說。」葉修也沒說不收錢,人性本賤,白送的東西便沒人珍惜了。
兩個年輕人,從茶道開始聊起,很是投機。
葉修對於茶道上的認知,都是從容九那兒得來的。而容九又是從蘭默農這兒學來的。許多思想,觀點,一脈相承。
這就讓蘭默農覺得如同遇到了知音,太多不謀而合的想法了。
一對年輕人,越說越投機,從茶道散發開來,聊了人生,聊了理想,聊了過往的經歷,聊了對未來的展望,聊音樂,聊文學,聊藝術,無話不談。葉修本來就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文化底蘊一點都不虛,再加上修仙以後,對於天地奧義理解地更加深刻,對每一件事情的看法,都要比凡人高不知道多少層樓。
這讓蘭默農愈發欣喜,活了二十四年,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異性,和她一樣喜歡茶道,而且學究天人,思想深邃如海。隨便拋出的一個觀點,便振聾發聵。
關鍵是,長得還帥!
他沒說要走,她也不想送客。
葉修就在『無垢山莊』住了下來,每天和蘭默農一起,採茶,喝茶,坐而論道。
兩個人越來越熟悉,越來越親近,相識,相知,到相愛,葉修覺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他內心深處的愛情,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在一個美麗的仙境,和一個貌如天仙的姑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慢生活。
蘭默農滿足了他對女朋友的一切幻想,無論是容貌,身材,氣質,還是思想,社會地位,都非常匹配。
對於蘭默農來說,同樣也是如此。
她出生於豪富之家,沒有任何生存壓力,在國外讀完大學後,便一頭扎進深山,種茶採茶,研修茶道,被世俗中人稱為「茶中仙」。她喜歡隱居的生活,只願一生為茶道痴迷,從來沒想過會愛上哪個男子。
以前也不是沒人追求過,但她都沒有理會。
然而,她遇到了葉修。
這個男人,同樣滿足了她對男朋友的一切幻想,儘管她從沒幻想過。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們相愛了,於是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
在一個山風柔軟的夜晚,蘭默農的雕花大床,吱吱嘎嘎響了一夜。從此以後,一發不可收拾。
兩個人如膠似漆,每一分每一秒都不願意分開,葉修覺得,他不想靜靜了,他已經找到了靜靜。他就想待在無垢山莊,和蘭默農一起生活,外界的一切,都不想再管了。
就這樣過了好幾個月。
傍晚。
葉修和蘭默農坐在山莊的涼亭里喝茶。
見葉修望著遠處,若有所思,蘭默農問道:「夫君大人是想家了嗎?」
「想家?」
葉修下意識地取出手機看了看。
沒有電話,沒有信息,也沒有微信。
他倏然驚醒。
幻象,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手機明明有信號,如果一切都是真實的,他在這裡住了這麼長時間,家裡人不可能不和他聯繫。即便手機沒信號,葉婧也會用傳音符找到他。
「好個畜生!本仙人險些著了你的道!」葉修怒喝一聲,長身而起,強大的神識向外擴散!
眼前的景象忽然變了。
沒有茶樹,沒有無垢山莊,更沒有蘭默農。
他還是站在那座山谷中,到處開滿妖艷的花,而那條雪白的巨蛇,正站在山洞前,居高臨下,戲謔地盯著他。
沒錯,他從那條蛇的眼睛裡,看到了戲謔的神色。
「什麼怪物,居然連築基後期的仙人,都被它製造的幻象所迷惑,這傢伙的精神力很可怕!」
讓葉修不解的是,這畜生是如何想到將他和蘭默農扯在一起的?他和『茶中仙』生活中並無交集啊。
雖然聽容九說得多了,多多少少對蘭仙子有些好奇,但此前畢竟連面也沒見過,還不至於產生什麼愛慕的心理吧?即便白蛇能窺視到他的意識海,應該也沒有關於蘭默農的記憶啊。
感情這種事,很難解釋。
並不是說兩個年齡相仿的異性在一起相處一段時間就會自動成為情人,還是需要化學反應的。文藝作品常用的詞兒叫『來電』。
很明顯,他和蘭默農之間,是『來電』的。
這樣的兩個人,無論什麼時候遇上,都會產生一段故事。
葉修奇怪的是,這條白蛇是怎麼知道他和蘭仙子會『來電』的?茫茫人海,若說它是靠盲選硬把他倆湊在一起,葉修是不信的。
世間所有的巧合,多半都是蓄謀已久。
醒來發現和蘭默農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象,葉修心裏面空落落的。在這場夢境裡,他畢竟是付出了真情了的。所以醒來後,那份心痛和失落,和真正的失戀也沒什麼區別。
想到他和蘭默農『唧唧復唧唧』的場面都被這怪物窺視,葉上仙惱羞成怒了!
「可惡的爬蟲,我不打得你媽都不認識,我就不叫葉修,改名叫葉童!」
地球人都知道,葉童扮演的許仙,專日白蛇。
葉修從須彌戒中取出『割鹿刀』。
這款法器,他買了四把,給了妹妹一把,須彌戒中還有三把。
默念刀決,法器迎風暴長十倍。
他是築基七層的修為,所以緋紅色的刀芒吞吐十丈有餘,周圍一大片區域,都是有效攻擊範圍。
「斬!」
葉修暴喝一聲,身形電射而至,掌中刀閃電般地向白蛇斬去!刀芒將半個天空都染成緋紅色,殺氣瀰漫!
白蛇龐大的身軀竟然十分靈活,一波風騷地走位,躲過了葉修霸道的一刀斬,尾巴如鞭子一般,重重抽了過來。
因為身軀龐大,行動如風,這一記尾鞭威勢十分驚人,破空之聲如戰鬥機的轟鳴,周遭的砂石都被卷了起來,如同小型龍捲風現場。
「給我——斬!」
葉修應變迅速,立刻回刀,再度揮了出去!
無論是泰山壓頂還是天河倒灌,我自一刀斬滅!
緋紅色的刀芒遇到那些被捲起的砂石,如同烙鐵遇上牛油,立刻將其焚化,頃刻間變為虛無。然後,刀芒和白蛇的尾巴狠狠地撞在一起,先是產生半秒鐘的寂靜,然後就是驚天動地般的轟然巨響!
「吱」,白蛇昂首發出一記痛呼,尾巴上居然產生一道黑黑的焦痕,仿佛被天雷擊中般痛楚。
而葉修的虎口也被震得有些發麻,好傢夥,白蛇的皮肉看上去如雪如玉,很嬌嫩的樣子,沒想到防禦力這麼變態,居然能擋得住初品法器的一擊!
看它頭頂那兩個凸起,莫非真是要化蛟?普通的蟒蛇可沒這麼強橫!
「再來!」葉修潛運刀決,丹田中靈氣源源不斷地湧出,揮起一刀,當頭向白蛇斬去!
隨著靈氣的瘋狂輸入,割鹿刀的刀芒再度向外暴漲數米有餘,整個天空都仿佛被緋紅色的光芒刺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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