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曹惠同意和傅承啟結婚後,知青點所有人都沸騰了。
不是驚喜,更不是興奮,只是單純的駭人聽聞罷了。
「我現在也搞不明白她到底咋想的?」郭寄雲啃著大蘋果,翹著二郎腿,旁觀幾人埋頭苦學。
雲苓抽空回了一句:「人家怎麼想的,跟咱們無關,我們做好自己就行了。」
「這話也是,雖然我跟她一向不對付,但是還是覺得,選擇結婚是最錯誤的決定。我家裡人都說要是敢在這邊處對象,過年回去就打死我。」
雖然這是句玩笑話,但也足以看出,郭寄雲家中對她的關愛和保護。
並非說農村不堪嫁,只是長輩秉承的觀點是「遠嫁吃虧」,和縣城裡的人婚配也是如此。對人家裡半點不了解,就貿然嫁過去,風險太大,屆時受了欺負都沒法過去給她撐腰,不如知根知底的人家穩妥。
錢莉寫完一張外語卷子,伸了伸懶腰,「你看著吧!你現在覺得她過得不如意,但她說不定覺得自己過著好日子,還要反過來嘲諷咱們苦苦掙扎呢……」
郭寄雲點點頭:「這倒也是。」畢竟最了解她的,無非是自己這個死仇了。
她盯著桌面上成摞的課本和習題,不禁問道:「你們這麼刻苦學習有用嗎?」
「有用的。」屠思梓忽然插話,然後將雲苓之前跟她說的話轉述一遍,最後補充道:「這是雲醫生說的,她說的准沒錯。」
郭寄雲仍認為這種推測玄之又玄,誰能說准國家大事的發展方向呢?
不過她並未駁人面子,只是打趣道:「她說什麼你都信啊?」
卻不料屠思梓眼神堅定地頷首:「是的。」
「好吧好吧……」
她是沒心思學習的,畢竟省城她家那邊傳信兒過來,政策放開,可以走關係給她掛靠個單位接收檔案,說不定過一陣兒,她也可以回城了。
果不其然,曹惠結婚擺酒席的第二天,郭寄雲就返城回家了,氣得她新婚第一日就在家摔盤子摔碗,給婆婆和丈夫甩臉子,當即大吵一架,鬧得鄰里鄉親看熱鬧好不快活。
日子的流逝就像水龍頭沒關緊,滴滴答答落下水珠,一晃而過,轉眼到了丹桂飄香的十月。
一聲號響,吹響了華國教育的新征程。
「高考恢復啦!」知青點不知是誰先歡呼雀躍,一聲起,一聲落,此起彼伏,傳達著喜悅。
這不僅意味著他們可以通過高考回城,還意味著他們這些知識分子、有志青年,終於可以通過一個公平途徑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了!
高考破除了年齡、婚否、出身等限制因素,是所有人都可以憑藉自身實力,逆轉命運的「龍門」。
雖然每個人心中無比的歡忻鼓舞,但大部分青年男女們尚未認識到此舉的深刻意義。
在這次革舊圖新的分水嶺中,恢復高考標誌著「天地風霜盡,乾坤氣象和」,甚至後代的一些評論家,將其看成教育界的「諾曼第登陸」。
所有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即使明知自己考不上,但仍要砥節厲行,不妨一試,畢竟誰不想參與到這場歷史的奮武揚威中呢?
可這並不包括曹惠。
她剛從診所中出來,腦中仍盤旋著雲苓說的那幾句話:「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盤走珠,乃滑脈。」
「再加上你數月月經停閉,飲食偏嗜,噁心嘔吐,應為妊娠之徵。」
「這段時間注意……」
之後的話,她就如同失去了靈魂,什麼都就聽不進去了。
在高考恢復之際,她收到自己懷孕的事實,多少帶了點戲劇性。
曹惠顫抖地止不住用嘴呼吸,無法抑制住內心的荒謬。
「怎麼會這麼巧?」她自言自語,「是在耍我嗎?」
她不敢相信,所以又去縣醫院做了個檢查,但結果仍是如此,無可奈何。
曹惠一開始大腦空空,沒有任何頭緒,呆滯地回到家中,丈夫傅承啟不冷不淡地問:「生什麼病了?」
這是一段糟糕至極的婚姻,無休止的爭吵,相看兩生厭的怨侶,同他的父母一般。
「沒、沒什麼……」她下意識不想告訴他。
傅承啟也不在乎,自從結婚後,對她完全沒有之前的痴迷了。
「睡了,明天還要下地。」簡簡單單一句話,也意味著對妻子的冷漠忽視。
不過他這種態度,曹惠反而鬆了口氣,情不自禁地撫上腹部,直勾勾盯著發黃的牆壁,久久未合眼。
她做了一晚上的思想準備,在金梅吆喝她去做飯刷碗時,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要去墮胎。
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於她而言,是自由的束縛,是拖累的枷鎖,是阻礙她回城夢的絆腳石!
她絕對不能留!
曹惠這樣想著,胃部突然反上酸澀的苦水,不由自主地發出嘔吐聲:「嘔——」
她心想,難道是這個還沒成型的胚胎組織,知道命不久矣,對她的反抗?
金梅眼尖地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滿腹狐疑,試探詢問:「你不會是懷孕了吧?」
曹惠膽戰心驚,勉強牽起唇角:「沒、沒有,我就是吃這些胃難受,習慣就好了。」
「矯情,我跟你講,我家沒有那麼些細糧,那都是給承啟留著的!」金梅翻了個白眼,看起來打消了疑心。
她鬆了口氣,卻沒想到,金梅出了門便往診所那邊去了。
「雲醫生,問你個事兒,最近俺家兒媳婦是不是來過?」
雲苓沒多想,點了點頭。
「那她是不是懷孕了?」她又問道。
雲苓這才抬眸,瞧了眼她的神情,聯想到曹昨天上午的魂不守舍,心裡也能猜出來,正值高考恢復,大概率是不想要這個孩子的。
「我覺得,她的身體狀況,應該由她自己告訴你,我們醫生是要遵守保密原則的。」她說或者不說,都必然被迫摻和進她們婆媳之間的鬥爭。
在鄉下開診所六、七年,那些家長里短的虧也不是沒吃過,總該長點記性了。
「你這意思是說她懷了?」
「我不是這意思。」
「那就是沒懷?」
「我也不是這意思。」
「你說話能不能不拐彎抹角?磨磨唧唧的!」
「我一開始就說了,問她自己。」
金梅見從她這問不到消息,敗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