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處事動機無關大局,暫且不談,如今更重要的是怎麼解釋這些東西的出處。
「這些是我搜集有關傳染病的一些資料文件,我想請你幫我轉交給兵團總醫院的防疫站。」雲苓思來想去,不如先不說來源,等他問了再說。
她也不是沒想過交給縣級防疫站,正因為她去過,接觸過工作人員,才放棄呈交的念頭。恐怕即使報上去了,也是發放相應的消毒藥敷衍了事。
但這也不能全怪他們不盡職。
當今局勢使然,衛生防疫體系遭受嚴重打擊。
防疫站及其他防治機構大部分被否定、撤銷,最好的結局也是合併到醫院裡,擁有一個單獨工作間,當作站點。此外,各種衛生防疫條例、法規失去實際監管效力,防疫工作無人進行,報告系統也幾近失靈。
或許工作人員還知道該消毒,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相比於縣裡或公社下的防疫大隊,兵團總醫院的防疫點顯然更具執行力。
這才是她靈機一動,找上傅承序的最主要原因。
不出所料,傅承序第一個問題就是:「如果對方想查證資料從何而來,我該怎麼說?還是你這裡有原書?我可以一塊轉交過去。」
雲苓垂手撫額,眼神躲避,半晌不出聲。
零零零在旁邊著急:「宿主,你就說你撿的唄?!」
雲苓心聲對話:「他又不傻?沒腦子的人才會認下這個理由的!」
「試一試嘛,試試又不吃虧,這個不行再換一個。」
「你當挑菜呢?」
雲苓無情吐槽道,但又不得不承認,她也沒別的理由了。
索性自暴自棄地小聲試探:「我……我撿的?」
聽到她的回覆,傅承序頓時愣怔,及時捂住臉,試圖掩飾自己微微上揚的嘴角。
平時看起來冷靜理智的人,怎麼還能說出這麼糊弄人的話啊?
難道是聽到他說絕對信任她的話了,所以連藉口都不找一個的嗎?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剛才試探性的詢問,宛如一隻小倉鼠警惕從樹洞裡冒頭,顫顫巍巍地伸出小爪子,將散落在外的松果一一攬回。
他忽然有些詞窮,很難形容這種反差巨大的憨態可掬。
雲苓被他的反應搞得一頭霧水,反正能看出來他肯定沒信。
「我就說吧!傻子才會信!」
系統哼哼兩聲,反唇相譏:「難道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雲苓被懟得啞口無言:「……」
都是方才系統一直在她耳邊吵吵嚷嚷,給她逼急了,才口出狂言,說出那般毫無邏輯的回答。
她儘量找回些理智,無奈嘆口氣:「這個問題,我確實沒辦法回答你。」
傅承序緩緩收斂笑意,凝視她的眼神逐漸凜然無私,這是他的訓練本能。
雲苓雖然有秘密,但只愧於那句「襟懷磊落」,卻並不心虛,因為她所行之事對得起人民,對得起國家。
她開誠布公地與他對視,這份赤心報國無可諱言。
三兩分鐘,屋內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還是傅承序率先垂眸,誠實表明:「未知文件會被進行審查,如果你……」
他不忍再說下去,雖然篤定雲苓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但心中不免替她擔憂。無論是公安還是軍方,都很難抵抗住那些專家的審訊手段,更何況是另一派更不文明的方式了。
到時,清清濁濁,混成一灘。
雲苓突然問:「會牽扯到我家人嗎?」
「必然會。」
傅承序選擇實話實說,沒有保留任何潛藏風險,因為他更希望她考慮清楚再做決定。
此話一出的剎那,雲苓甚至想把書本紙張統統收回來。
她不怕自己被審問。
起碼系統商城裡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可以利用,雖說不能完全保證安然無恙,但風平浪靜地渡過倒還是有把握的。
可一旦涉及家人,那絕對不行。
她抬起的手指在桌面停下,整個人仿佛處於火車車軌分叉口中間,一邊是家人,一邊是村民。
交文件,在兵團總醫院的幫助下,可以大大降低意外致死率的風險,但她和家人都會因為這份「無名文件」而被審查。
不交文件,她和家人都不會有事,但她也不確定,在有效藥物和疫苗研發成功之前,會不會有人身患重病併發症而亡。
她做不到為了自己的道德心和愧疚感,犧牲掉最重要的家人的安危。
但她也無法目睹,因為缺少管理和救治,而喪失醫治最佳時機的病患最終離世。
這兩種未來明明都未發生,但仿佛即刻會出現在眼前。
系統檢測到她輕微浮動的社會責任感,這關係到升級指數增長的幅度,也就是它的命啊!
「宿主,你冷靜,你再好好思考下!」
零零零恨不得立馬抱住她的手指,試圖勸導:「這不就是電車難題嗎?大不了……大不了,咱就不開了,選擇不了方向,就讓車停下來!」
它是胡亂說的,也是口不擇言。
但卻給了雲苓另一種解決方法——既然沒法選,那就不選了。
她看向傅承序手邊的文件,坦然道:「這些報告不是別人的,是我自己一筆一划寫的,如果對方對此表示疑惑的話,儘管讓他們來問我。」
她仿佛一瞬間就有了底氣,霸氣外露,眉眼飛揚自信,仿佛秋葉靜潭掀起驚濤駭浪。
傅承序也不清楚為何,但他其實替她想好了後路。
他方才正是在反思方法的合理性和邏輯鏈完整,確定無疑後才說出來:「如果你不方便署名,或許我可以幫你。」
雲苓都打算不破不立了,突然他來這麼一句山迴路轉。
「你能幫我什麼?」她狐疑問道。
傅承序再清楚不過,他是根據羅仕文的通信,才幾經輾轉追查到了山中養雞場,但大概率是有奸細提前通風報信,所以除了一堆家禽和在火盆里剛燃起的文件,偌大平地空無一人。
從挽救下來的文件和在牆磚里摳出來的密信得知,這不是一家黑市私營家禽場,而是假借名頭進行生化研究,甚至文件記錄已經成功70%了。
雖然他看不懂各種化學生物反應,但有幾處具體分子式能和雲苓的報告裡對上。
——只不過一個是合成改造,一個是滅活提取。
這二種研究方向完全不同,傅承序再不懂也不會分不清其中區別,所以他才下定決心要幫助雲苓。
而且,既要呈遞這份重要的醫學報告,也要確保雲苓和她家人不被審查。
傳言毒蛇棲息之處必有解藥,那改造病毒的人同時製作出滅活疫苗,以備無患也合情合理了。
「由於工作性質,我不能與你具體言明任務詳情,但與你要交的報告有著千絲萬縷、能搭邊的關係,所以我可以替你上交文件。但無法避免的是你的功勞會被泯沒,甚至可能因為我代交的緣故,最後歸於我身。」
他提及功勞時神色毫無動容,情緒壓根沒有因搶功而產生任何波動。
雲苓作為旁觀者反而看得更清楚些——他完全是站在她的角度,否則也考慮不到功勞被搶的損失。然而闡述時卻避重就輕,揭過他代交之行承擔了更大風險,被揭破所面臨的會是更加覆滅般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