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子一團漿糊,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來,錢莉之前說她回來的日期大概就在這幾日前後,這得及時通知她一聲,否則現在趕回來可真不是好時候。
打完電話回來時,知青點後面那一排人家鬧哄哄的,雲苓沒心情去湊熱鬧,但不妨礙別人眼尖不放過她。
「雲醫生在那!不信你們去問她!」
看到她,金梅好似有了倚仗,頓時腰板直起來。
而跟她對罵的宋大娘半點不示弱,瞥了眼雲苓,倒三角眼流露出一絲不屑與刻薄:「什麼雲醫生,我可不管,但你兒子這病指不定就是肺癆,可別傳染大傢伙!」
再說,早就看雲苓不順眼了。
都是因為她,本來握在手掌心裡任人拿捏的大兒媳婦也不聽話了,整日抱著幾本快翻爛的書往山上跑,薅回來一堆破草也不知道幹嘛,連家務活都不幹了。
而且老大最近也不孝順了,不主動說拿錢給弟弟看病,竟然還不幫他們老兩口管束兒媳,反了反了,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這其中的幾分原因,最後竟算在了雲苓這個外人頭上。
料她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居然還能背這麼一口黑鍋。
雲苓懵在原地,還是金梅跑過來把她拉入戰局,氣勢洶洶地讓她保證:「我兒子絕對不是肺癆,你是大夫你最清楚!」
「傅承啟同志確實不是肺結核,哦,就是你說的肺癆。」他是變異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啊……
金梅如同戰勝的大公雞,昂首挺胸,抬抬下巴。
宋大娘剜了一眼雲苓,搞得她不明所以,最後放下句狠話:「怎麼不咳死他呢?畢竟當娘造孽,兒子報應。」
金梅朝她吐了口濃痰,雲苓蹙眉往後退兩步。
「你是什麼好貨?還有臉說我?」
倆人大戰一觸即發,一眨眼的功夫,就扭打成一團。
別看宋大娘只比傅奶奶小几歲,但戰鬥力絲毫不亞於癲狂狀態的金梅,兩人你薅我一縷頭髮,我撓你三道血痕,不相上下。
雲苓靜靜站在一旁,完全沒想勸架。
這倆人,她都不喜歡,打得也凶。思想發生轉變後,恨不得離她們遠遠的。
宋大爺窩在圍牆裡聽信,一見打起來了,連忙把幾個兒子喊出來,明著拉架,卻讓金梅一個人吃了不少暗虧,估計也是瞧准了傅華不在家的緣故。
她挎著包正準備往側邊走,就發現傅承序站在傅奶奶家門口冷冷地望著這一出鬧劇。
想起之前聽過流言蜚語,忽然覺得,起碼還是有三分真的。
她只瞄了一眼,竟被人敏銳地盯上了。
本想點點頭打個招呼算了,卻沒想到他徑直朝她走來,神色肅靜。
「村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上來一句話給她問懵了,趙大隊長不是說要保密嗎?!怎麼隨口就告訴了這人?
傅承序本來是自己推測出來的,回來時偶遇趙大隊長滅頂之災的崩潰,又見雲苓愁雲濃霧,總歸能察覺出一點端倪。於是便直接開口問了,但看她如今這反應,基本上能確定必有大事發生。
能讓她都解決不了的事,到底有多棘手?
他眼中難掩擔憂,雲苓看得真切。
但既然承諾保密,就不能言而無信,哪怕她絕對信任傅承序不會隨便說出去。
似乎觀察出她的難言,傅承序心領神會,沒有選擇進一步詢問,她又不是他手底下的敵人或犯人,本就不應咄咄逼人。
「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請儘管說。」
雲苓輕鬆微笑,有點戲謔:「你這話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傅承序捏捏手指,苦惱於自己的嘴笨,這不是不知道說什麼了嘛……
她也沒想繼續打趣這個笨嘴拙舌的大石頭,擺擺手瀟灑回家了。
「有事我會跟你說的,走了,回見。」
徒留青年一人站在空地,呆呆望著她的背影,耳廓泛紅。
很奇怪,雲苓的淡漠好似一根羽毛,在他的心尖上輕拂,微癢。
傅承序莫名有種感覺,方才她頭也不回地擺手離開,反而像卸下什麼負擔似的,一席清風灑蘭雪,袖手何妨。
從前的小姑娘總是自惟至熟,為人妥帖,但每每見她,眉間都夾雜幾絲疲倦。可方才轉頭那一剎那,她的姿態倏地鬆弛,不似原先那般隱衷忡忡。
無論是輕鬆的,還是嚴肅的,她的身上總有令人欣賞的閃光點。
那道倩影消失在門後,傅承序隨意瞥了一眼互毆現場,他的好父親已經回來替金梅主持公道了,兩方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地來回吵架,如犬吠般惹人煩躁。
狗咬狗,一嘴毛。
傅奶奶在屋裡咳了兩聲,見他回來,問道:「你不是說最近農場有事,得忙一段時間嗎?怎麼回來了?」
工作上的事他不方便言明,只好說:「那邊先告一段落,有人幫我分擔。」
他也沒有扯謊。
對於羅仕文那個不明物品,組織上還在持續跟進。由於得知很可能釣出更大一條魚,所以上級特地派遣一支小隊來協助他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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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曾經的老同伴,默契十足,監視任務就轉交由他們完成,而他這次回來確實不是為了看望奶奶,只是順路。
剛回來就碰上雲苓,實為意外之喜,畢竟他也待不了多久,沒時間也沒理由主動見她。
聽到奶奶捂住胸口,傅承序立馬跑去給她倒了杯溫水,輕輕順著老人的後背,皺眉問她:「奶奶,你身體抱恙怎麼不去看病啊?」
傅奶奶揮揮手,無所謂道:「到我這個歲數,身體哪能一點毛病都沒有呢?都是小問題,可能是換季,偶爾呼吸不暢罷了,都是小問題,就不跑這一趟了。」
傅承序想起手底下的一個連長說自己老娘就一到換季咳嗽,後來喝了枇杷糖漿緩和許多。
「等我問問我戰友他那個枇杷糖漿怎麼做,回來我給你熬幾罐存著。」
傅奶奶微微搖頭:「你奶奶我喝過那東西,齁甜,沒啥用,我多喝水就行了。」
她生怕大孫子嘮叨,轉而換了個話題:「與其給我帶什麼糖漿,不如早點把孫媳婦帶回來,看著你成家立業,奶奶我這輩子也算能闔眼了。」
傅承序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奶奶你長命百歲,可別說這種話。」
傅奶奶心裡跟明鏡似的,拿話點他:「我是不懂你們這個年紀處對象,但成家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光有感情可不夠。」
言下之意,現實問題也得多考慮考慮。
更何況,之前季清雲過來時,大傢伙都默認人倆是有苗頭的,畢竟性格、文化、家世樣樣匹配,天生一對。
老人嘆息,自家孫子這單相思終歸是無疾而終了,這該放手就放手,不糾纏人家,也別耽誤自己。
她了解孫子,家庭不圓滿是根結,感情之事隨了他娘,可她最怕的就是這一點。
好在他還年輕,耗幾年沒關係,就當是給真心一個結局。
所以到最後,她也沒勸下去,或許放棄對任何人都很難。
傅承序垂下眼眸,方才那點春意萌動仿若被一指甲蓋狠狠掐滅,卑微地潰爛在泥土裡。
一場瓢潑大雨淹沒,毫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