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苓出來時,仍沉浸在與黃書記的對話中,褚菘藍連續揮了好幾次手都沒有注意到。
「你咋了?」
直到她湊到耳邊大聲呼喊,雲苓這才聽到,舒然一笑:「沒什麼,就是有些事解決不了,在想辦法呢。」
褚菘藍也不好奇她在想什麼事,開導她:「想不出來就不想了,說不定最後水到渠成自然解決了。」
雲苓暗道:那可是要等五年呢!
不過她這種無為而治的處事態度值得學習。
龐支書坐在車上,見她倆來了,不忿地說:「兩個年輕同志還讓我這個老頭子等。」
褚菘藍心想:今天是個好日子,她不該觸人霉頭。
雲苓道歉:「不好意思,龐支書,這一趟辛苦您了。」
「你知道就好。」龐支書都替自己委屈,快六十歲了,還不得不聽人家的話。
回到村後,龐支書直接去了大隊,準備公布相關事宜,動員村民參與,儘管他內心不情不願,但是有大局觀的。畢竟,如今公社已經參與進來,那就不會放任這個計劃付之東流。
雲苓和褚菘藍各回各屋,開始整理培訓章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但總有意外生事。
屠思梓從暫住地跑到她們屋外,梨花帶雨地啜泣,雲苓眼見著淚水要滑落臉頰、觸碰傷口邊緣,連忙掏出手絹給她擦拭。
「怎麼了?」褚菘藍給她沖了杯熱紅糖水,貼心問道。
屠思梓捂住額頭,雲苓這才她的指縫間隱約滴出鮮血,反應過來後,立即取了醫藥箱的碘伏、繃帶來消毒包紮。
不規則的傷口邊界不清,表面滲出鮮紅血液,雲苓皺著眉給她處理,問道:「你這怎麼搞的?」
屠思梓咬著下唇,眼眶止不住地掉淚珠,就是不說話。
「要是被人欺負,只會一味忍耐,無異於給對方再次施暴的機會。」雲苓理解她因為被壓迫而導致的心理閉塞,但這個問題不解決,將連續不斷地惡性循環下去。「有的時候,當自己無法鼓足勇氣時,尋求外界幫助也是一種自救方式。」
屠思梓仍不為所動,仿佛早已湮沒於自己的崩塌世界裡無法脫困。
「要不你就離婚吧?自己出來單過,一個大活人,總能養活自己的。」褚菘藍實在看不下去,她不明白到底為啥還要和這家人摻和到一起去。
屠思梓沒有回答。
雲苓退而求其次地勸告:「要不你回家待幾天?總要讓自己好好想想。」
似乎她在屠思梓心裡的信任程度更高,所以沉思過後,緩緩點頭。
臨走時,她低聲問了一句:「雲醫生,要是……要是我想跟你學點本事,你、你看我行嗎?」
她似乎很沒有自信,連與雲苓對視的勇氣都沒有,腳尖併攏,雙手握拳垂於身前。
雲苓沒想到之前服從性測試測出來的結果,這才沒過幾天就發生改變,不過總歸是好的走向。
「當然可以。」
緊接著,雲苓從書櫃裡抽出兩本較薄的醫書遞給她,「之前那本護理你先別看了,先把這些草藥和藥品認清楚,我會根據你的學習進度,來安排接下來的教學內容。」
屠思梓似乎沒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就達成目的,一時有些愣怔。
她深深看了一眼溫柔和善的雲苓,眼神閃躲,默不作聲地離去。
「我怎麼覺得她有些怪呢?」褚菘藍看著她的背影,對好友說道。
雲苓似乎也覺得過於順利,她還沒有進行任何心理疏導,屠思梓就仿佛自己想開了,不過也不能排除對方的壓力臨界值在某一點處爆發,從而覺醒獨立意識這種可能。
她的心裡莫名浮現出一種最壞的情況,但隨即又立刻否決,應該不至於如此。
村里如火如荼地準備修房和春耕,幾日後,雲苓終於聽到了趙大隊長的廣播:
「晌午開大會,這件事將影響到咱們村未來幾年的生產規劃,所以別讓小孩來聽!每戶必須至少來兩人!每戶必須至少來兩人!此外,知青點的雲醫生和褚知青,請兩位同志速來大隊商議相關事宜。」
雲苓和褚菘藍從診所跑到大隊時,趙大隊長在之前已經私下了解過部分村民的意願,躊躇不展地說:「不瞞你們倆說,據我估計有三成村民主動參與就不錯了。」
但云苓並沒有因此感到挫敗,這個數字反而要比她的預期高一些。
經濟學上有一個概念叫做帕累托法則,即將人群分成二與八兩份,前者的少數人收穫80%的收益,後者大多數人占據剩餘的20%。
她隨意笑笑:「咱們也不必過於遊說,這種事終歸要讓大家自願,更何況我們前期的種苗並不多,所以人少未必是壞處。」
其實從當前的經濟體制來講,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對於村子來說也在拉高整體的生活水平,這就踐行了補償原則論。可惜她閱讀經濟學這方面的書籍不太深入,否則雲苓也想藉此嘗試推動帕累托優化。
趙大隊長與她的想法完全不同。
他認為村子是一個整體,大家之間怎能產生過大的貧富差距呢?起碼不能在他的主導下促成,所以他還是會選擇極力說服。
光禿禿的草場上人群熱議沸騰。
「老吳,你說你們家老趙到底要宣布啥事兒啊?這大冷天的可快點吧!」大嘴嬸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吳嬸捂嘴嘲笑老夥計:「我說你咋這麼虛?都快開春了,你還捂這麼緊?」
大嘴嬸撞了她一下,嘴硬解釋:「我這是最近才不舒服的,有點感冒,鼻子像被雞毛塞住了似的。」
「咋不去診所看看?」
「就是小感冒,多喝水就挺過去了。」
吳嬸提醒她:「那你可得多注意,倒春寒確實容易生病。」
「我自己有數啊,要是嚴重了,我再去診所開點藥片,咱這老胳膊老腿的也經不起折騰了。」
旁邊嬸子笑話她:「你天天都攆你倆大孫子滿院子跑,我看啊,這身子骨可比那皮小子還強壯呢!」
「一天天淨扒瞎!」大嘴嬸笑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