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存是吧?主任叫你過去一趟。」
上次收他錢的管理員莫名其妙調動崗位後,這任新管理員的本性雖和之前那個相差無幾,但朱存心裡就是感覺不對勁。不過他也摸不清到底哪出了問題,左右信息還是安然無恙地傳遞進來,可能是多心了。
跟在管理員身後,在寂靜無聲的走廊里行進,他心裡越發忐忑,心跳如打著鼓點似地咚咚響,緊張得幾乎要迸出胸腔。
他諂媚地跟老熟人搭話試探:「剛子兄弟,這主任找我有啥事兒啊?」
剛子皮笑肉不笑,隻言片語的簡潔:「好事。」
「我這還能有啥好事兒啊?」朱存故作憨傻,「難不成還能把我放出去啊?」
「怎麼?聽你這語氣,感覺要是真給你換個地方,你還不樂意?」
朱存覺得他在開玩笑:「我這種人哪配放出去呢?就得好好遵守組織的命令,積極完成勞動改造!」
剛子點點頭,拍了拍他的後背,似笑非笑:「你的思想覺悟還挺高,行了,別貧嘴了,進去吧。」
二人進去,剛子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手背繃緊,嗓音嘹亮:「報告營長,人已經帶到了。」
朱存下意識覺得不妙,但大門緊閉,想跑也跑不了了。
傅承序朝曲貴良頷首示意:「任務完成得不錯,報告上給你記一功。」
「謝謝營長!」曲貴良面不改色,比上級還要冷酷。
顯然傅承序深知他秉性,完全沒當回事兒,直接開門見山:「朱存,河省三六年生人,十多歲逃荒至哈省,被麻漢生家所救,從此為他賣命……」
這些事只有麻漢生和朱存二人知曉,其他兄弟都是在他之後才聚到一起,根本不清楚他的經歷。
難不成……?
朱存心中大震,大哥被抓了?!
「別想了,麻漢生把所有犯下的事都交代了,叫你過來不過是想再給你個坦白的機會,了解一下羅仕文此人。」
傅承序端坐於椅子上,儘管他的視線要比對方矮上許多,但氣勢半點不落下乘。
似乎發覺朱存還想負隅抵抗,他索性開口:「雖然你只負責中間聯絡,但畢竟親身接觸過羅仕文,想來對他應該很了解,或許清楚什麼內幕也未可知。」
「而且,就算你三緘其口也無妨,反正麻漢生都招了,不過走一下最後流程罷了。出國夢破碎,也沒別的路可走了,你說是吧?」
顯然,相比他的老大,朱存的抗壓能力沒有得到過訓練,三兩句話就擾得他心神大亂。
他仿佛喪失了生活的希望,許久沒說話。
傅承序也不急,鎮定自若,耐心地陪著他耗時間,終於等到了一個珍貴隱秘的細節。
「平時為了掩人耳目,我和他接觸不多。但唯有一次,我偷偷送消息時,不小心瞧見他把炕洞內壁的一塊磚翹下來,鬼鬼祟祟往裡塞東西。他見我出現後,手疾眼快地掩飾好了,所以我也沒看仔細,像是疊好的白紙。」
「我之前以為那是我們給他傳的紙條,還勒令他趕緊銷毀,誰知道他根本不聽,所以那次鬧得還挺不愉快,差點把巡管招過來。」
傅承序私以為那或許不是什麼傳消息的紙條,否則以羅仕文那種謹慎的性格,不會留下這種愚蠢的把柄,除非是比他自己還要重要的東西,或是壓根無法銷毀。
朱存被帶下去後,傅承序連通了軍用內部電話,立即將完整事件的來龍去脈跟團長簡單複述了一遍。
「具體任務細節我會稍後給您發一份報告,至於羅仕文,是否要現在緝拿?」
豐洪海這邊正等著他的任務結束,將話一五一十都轉述給了上級後,得到回覆:「暗中調查那件可疑物品,暫時按兵不動,等羅仕文真正有所舉措再一網打盡。他不可能單打獨鬥,必然存在同夥,組織上要求我們這次務必將這群國家蛀蟲一網打盡!」
「是,保證完成任務!」
本來傅承序以為這次會直接令羅仕文等人落網,但沒想到除了叛逃以外,他居然還有其他隱藏目的。不過想來也是,那幫利益至上的傢伙怎麼會放棄一顆好不容易安插進來的釘子?
他捏了捏眉心,輕輕按揉攢竹穴,眼眶四周傳來溫熱的酸澀感,好幾個大夜都熬在處置這些吃裡扒外的狗東西上,好在他的休息時間沒白浪費,最好能讓他抓住對方的耗子尾巴,否則不知還要生出多少事端。
他回到自己的宿舍,躺在乾淨整潔的軍綠床鋪上,驀然想起那夜茂密松樹林間,雲苓毅然決然的背影。
想都不用想,她在面臨歹徒時定然心驚膽顫,但還是為了救人,主動冒著生命危險以一換一,這種大無畏的精神比他還像一個軍人該有的品格。
是他之前想岔了。
他以為喜歡一個人就是要保護好她,儘自己所能營造出一個真空無菌的環境,讓其安全快樂地生活。且不論她需不需要,哪怕是看似透明的玻璃罩,何嘗不是另一種枷鎖呢?
天然地認為對方需要保護,難道不是小瞧她的一種大男子主義嗎?
雲苓遠比他想像中的要堅韌聰慧,儘管他之前也一直認為她美麗大方、聰慧過人,但這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仿佛從一見鍾情變得更加無法自拔。
睏倦襲來之前,他不禁自嘲:原來自己以前這般夏蟲疑冰、目空無物。也幸好雲同志真知灼見,否則真要在一起之後,再相處磨合,難免叫人受委屈。
人吶……就是得在不斷反思中認識到自己的不足。
面子、羞愧,這些都不重要。若真為了這些身外之物,放棄承認錯誤的機會,傅承序覺得那才是大蠢貨。
他反而還得感謝雲同志,若不是遇上她,曾經偶爾也會為自己過去的成就感到沾沾自喜,但只有親眼見證她一步步遠離安全地帶時,才會醍醐灌頂般意識到自己的弱小。
若是真的強大,怎麼會想不出萬全之策呢?
放在別人身上,或許也會有這樣的感觸,只是她於他而言,萬分珍重。
夢裡,那夜的風聲不斷吹散一個又一個溫馨的畫面。
眼前人依舊如鏡花水月,雖摸不到碰不著,但總比從未出現過要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