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02 諂媚還是忠誠

  熱蘭遮港,電報室。

  關鱗一臉無聊的半躺在沙發上,兩條腿架在前面的茶几上。

  在他面前的是個少年,正拿著個鉛筆,在紙上一筆一划的寫著什麼。

  年輕人寫完之後抬起頭來看著關鱗:「……秘書處還想了解一下您對英國人發出入侵警告的看法,以及蒙元對這件事的態度,您是怎麼研判的。」

  「我的看法不重要。」關鱗懶洋洋的說。

  「可這是秘書處的諮詢啊!您怎能怠慢?」年輕人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情報局那邊不是將事情都挖得差不多了嘛……這種事非得拉著我做什麼。」關鱗又好氣又好笑道。

  的確,如果說秦府有誰最了解整件事情的經過,那必然就是情報頭子張嵐了。

  雖說張嵐的情報網在福建一帶比較完善,但廣州那邊的分支機構也已經建起來了。

  根據情報顯示,英國人是直接拉了一船蒙人俘虜扔到了廣州城外,並且還附了一封最後通牒。

  蒙元廣州路總管府恰好就設在廣州城裡,英國人釋放的俘虜第一時間就被招到了達魯花赤面前……據說當時就把這位廣州路的掌印者,蒙元設在廣州路的督官氣得不輕。

  不過氣歸氣,北方戰事不利的情況也已經傳到這裡了,即便廣州路的達魯花赤自己氣死也無法改變現狀,該縮的時候還是要縮的,畢竟蒙元現在拿英國人沒什麼辦法。

  總體來說,張嵐這個情報頭子還是非常稱職的,不僅在廣州收集了大量情報,同時也通過各種途徑,例如大田的關家等去打聽了一下英國人那邊的態度。

  總體來說,英國人就是為了求財而來。只要蒙元按照要求開放通商口岸,那麼英國人應該就不會使用武力。

  至於蒙元如果不準備低頭……

  那麼張嵐的研判是英國人應該會動武——他在報告中用「拿著錘子看誰都像釘子」來形容英國人。

  武力占優並且還嘗到了使用武力的甜頭,那麼英國人當然要盡情使用以期得到更多的甜頭。

  「情報處是情報處,您是您!」年輕人氣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關鱗被煩得沒辦法,「告訴他們,我的看法跟情報處一樣……」

  在看到年輕人著急的眼神之後,關鱗再次補充道:「……蒙元是否答應不敢肯定,但英國人動武的決心不可置疑——這樣總行了吧?」

  「我知道您嫌我煩,但這可是秘書處的閣老們的問詢啊,哎呀您怎麼就是拎不清呢!」年輕人急得不行。

  在他的世界觀里,秘書處就相當於以前的內閣了!而且秦府的這個內閣還有代行皇權的能力!如果給秘書處的大佬們留下了為人傲慢的印象,那可就對關鱗的未來大有影響了……所以年輕人是在為關鱗的前途著急。

  「這有什麼拎不清的……我這種態度才叫拎得清。」關鱗沒好氣道,「秘書處可不是閣老……秦府未來也不會出現類似閣老這種權利過於集中的情況。」

  「……那您跟他們搞好關係也總比被人認為傲慢強啊!人家可是天子近臣,遇到點什麼事情人家歪歪嘴,您就不好過了!」

  年輕人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只是這個道理在秦府並不適用。

  看得出,他對整個秦府的權力架構不怎麼了解,還是在義封建王朝時期的那一套來照搬。

  原本關鱗的只是慵懶的躺在沙發上,聽聞那少年如此說之後,身子稍微正了正,表情也變得認真起來。

  「如果你只想在港區辦公室混一輩子,那麼你就什麼都不用改變……畢竟我答應過你爹一定會照顧好你,給你謀一份工作還是沒問題的,這點就算公子也不會說什麼。」

  關鱗的目光看著少年的方向,但焦點卻不在他身上:「可如果你想在在秦府體系內混出點模樣來,那這種封建思想一定要改改,公子最討厭的就是拉幫結夥這一套。」

  「可是……」少年還待說什麼,卻被關鱗擺手打斷。

  「從始至終,你就一直沒明白這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本來不想跟你說的,不過現在看來不說是不行了。」

  關鱗嘆了口氣,將這件事的始末掰開揉碎的講了個通透。

  首先要了解秦府目前的權力結構和這件事背景。

  在秦府的決策體系中,軍、政是完全分家的。秘書處只有處理秦府內政的權利,對軍隊是完全沒有指揮權的。

  在新宋這個政權內部,軍隊指揮權名義上是歸屬於皇室的,由肖恆代為執掌。

  所以實際上情報體系、秘書處以及關鱗所代表的軍方是完全互不干涉的,至於少年擔心的關鱗的晉升,也是軍隊內部的事,跟秘書處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肖恆一直以來都在避免某個部門大權獨攬,甚至連司法都已經漸漸的從傳統的行政部門逐漸剝離出來——目前秦府的各種比較大的糾紛和官司,基本上都要到秦薦那裡去打,而可以預見的未來中,秦薦也將成為新宋的第一位首席大法官。

  而秘書處之所以在已經得到了情報處詳盡分析的情況下仍然要堅持徵求關鱗的意見,主要原因當然是因為秘書處與情報處的矛盾——秘書處此舉顯示出他們對關鱗的信任遠高過對情報處的信任。

  至於為什麼肖恆不管這種明顯內耗的舉動,是因為這種矛盾只是表面上的矛盾罷了。

  與情報頭子張嵐沒事就惹秘書處的大佬們生氣一樣,秘書處的大佬們也會時時刻刻的表現出自己與張嵐這小子勢不兩立的架勢。

  至於原因……當然還在肖恆身上。

  正是因為肖恆不喜拉幫結派,所以諸位大佬才有如此表現。

  能混到秦府權利頂尖的這麼一小撮人,哪個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肖恆一直以來都在致力於分權、分權、再分權……聞玄歌而知雅意,大佬們又如何看不出肖恆的意圖?

  所以大佬們之間的這種看似針鋒相對的小互動,卻只是在對肖恆表忠心罷了。

  耗費了半天口舌,關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至於我……我是軍隊口的,軍人不干政,所以秘書處對我表示信任是沒問題的,但秘書處與情報處就不能你好我好了……這下你懂了嗎?」

  「您,您怎麼把閣老們說得這麼……這麼……」年輕人一時之間有點不太接受,在他的想法中秘書處的大佬們可都是人間大儒,怎麼會如此諂媚?

  「別懷疑,他們就是這麼能舔。」關鱗無奈的笑道,「你覺得張嵐沒有風骨,但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秘書處也一樣——腐儒在秘書處可待不下去。」

  「啊這……」

  年輕人懵了,仿佛他的世界都在崩塌。

  「唉,都說了不想跟你說這麼清楚……」關鱗無奈的搖搖頭,打了個哈欠起身離開,「我走了,其他的事就拜託你了。」

  「……」

  年輕人呆呆的看著自己費盡心思些出來的那份草稿,想了很久這才苦笑起來,移動著重若千斤的手臂,划去了不少現在看起來有些諂媚的詞語。

  其實只要點透了他就明白了。

  關鱗對於秘書處的愛答不理,又何嘗不是在對肖恆表忠心呢?

  畢竟秘書處可以信任關鱗,但關鱗決不能熱心於權利而去討好秘書處。

  畢竟雙方分屬不同的系統,如果關鱗表現得太過積極,豈不是會被認為有權力上的野心?

  即便對於滿腦子封建思維的少年來說,這個道理也是很清楚的,畢竟對於帝王來說「給你的才是你的」。

  一封洋洋灑灑的文采飛揚的電報,最終變成了一份隔著千山萬水都能問出一股懶洋洋味道的寥寥數行。

  而這,與關鱗最初糊弄少年時的口吻出奇的一致。

  寫完這封電報草稿後,少年恍然記起了之前他與關鱗之間的互動。

  「原來如此……」

  「……是我淺薄了。」

  ……

  熱蘭遮造船廠,新海閻王號正躺在干船塢內做最後的舾裝。

  不出意外的,關鱗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這裡,依然在他熟悉的位置上趴在欄杆上做「監工」。

  最初,工人們對於這個大佬的到來頗有些誠惶誠恐,畢竟關鱗目前可是熱蘭遮港名義上的最高長官,放在荷蘭人那裡就叫總督,放在以前的大宋朝那就叫太守。

  不過後來工人們發現這位高官居然出奇的和善,而且談吐也頗為不俗,對造船方面居然也有不少了解,以至於有陣子不少人都願意去跟關鱗聊兩句混個臉熟。

  再後來,時間長了之後人們發現關鱗這位名義上的最高長官其實並不管事,港口內部事務基本上都由專門的人在官,這位則閒得就像個吃白飯的。

  所以漸漸的也就沒人帶著異樣的心思來跟這位浪費時間了。

  而關鱗當然也樂得清靜。

  對他來說,財富對他來說已經夠了——之前秦府最困難的時候,就是他開著海閻王號去剿了不少海盜老巢的。

  而等秦府的經濟狀況有所緩解之後,所有參與「剿匪」的官兵都得到了大量的賞金。

  而作為關鍵情報的提供人以及具體事務的執行人,關鱗所得到的獎金已經足夠他以一個不錯的生活質量活個幾百年了。

  而權力……說實話,即便是現在關鱗也覺得有些過多了。

  至於未來的海軍司令什麼的,他也想過,但卻從期盼過——他很清楚自己就是個粗魯的打殺漢,連算數都算不明白又怎麼能領導秦府那必然無比龐大的海軍呢?

  與其說他對權位沒有眷戀,到不如說他一直都有德不配位的惶恐。

  雖然他也在努力的學習,可當然看到那些學校里出來的學生,以令人震驚的速度成長起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這些孩子超越。

  雖然肖恆有意安排那些有前途的船長苗子在關鱗手下學習,但當能力不足的時候,這份資歷反而會成為他的負擔。

  其實深入的了解過秦府內部運行的規則之後就會發現,這種逼得人不得不學習進步的地方實在太多太多了……

  「唉。」關鱗嘆了口氣,他最近學習壓力很大,只有在看到這艘漂亮而又強悍的海閻王號時他才會感到平靜。

  新的海閻王號擁有那就叫太守。

  不過後來工人們發現這位高官居然出奇的和善,而且談吐也頗為不俗,對造船方面居然也有不少了解,以至於有陣子不少人都願意去跟關鱗聊兩句混個臉熟。

  再後來,時間長了之後人們發現關鱗這位名義上的最高長官其實並不管事,港口內部事務基本上都由專門的人在官,這位則閒得就像個吃白飯的。

  所以漸漸的也就沒人帶著異樣的心思來跟這位浪費時間了。

  而關鱗當然也樂得清靜。

  對他來說,財富對他來說已經夠了——之前秦府最困難的時候,就是他開著海閻王號去剿了不少海盜老巢的。

  而等秦府的經濟狀況有所緩解之後,所有參與「剿匪」的官兵都得到了大量的賞金。

  而作為關鍵情報的提供人以及具體事務的執行人,關鱗所得到的獎金已經足夠他以一個不錯的生活質量活個幾百年了。

  而權力……說實話,即便是現在關鱗也覺得有些過多了。

  至於未來的海軍司令什麼的,他也想過,但卻從期盼過——他很清楚自己就是個粗魯的打殺漢,連算數都算不明白又怎麼能領導秦府那必然無比龐大的海軍呢?

  與其說他對權位沒有眷戀,到不如說他一直都有德不配位的惶恐。

  雖然他也在努力的學習,可當然看到那些學校里出來的學生,以令人震驚的速度成長起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這些孩子超越。

  雖然肖恆有意安排那些有前途的船長苗子在關鱗手下學習,但當能力不足的時候,這份資歷反而會成為他的負擔。

  其實深入的了解過秦府內部運行的規則之後就會發現,這種逼得人不得不學習進步的地方實在太多太多了……

  「唉。」關鱗嘆了口氣,他最近學習壓力很大,只有在看到這艘漂亮而又強悍的海閻王號時他才會感到平靜。

  新的海閻王號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