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對於生活在廣東附近的人來說,廣東以北都是北方。
而對於居住在臨安府的南宋人來說,長江以北都是北方。
那麼,對於從小就出生在中都,享受著文明與「繁華」的完顏琴來說,什麼是北方呢?
以前的他很少去想這種問題。
然而現在,望著那白茫茫的海岸線,望著那已經被冰封了的小島和海面,望著這片蠻荒的、完全沒有半點文明氣息的荒蠻之地……
也許,這就是北方吧。
完顏琴如是想。
是的,即便是對於臨安人來說算是半個「蠻人」的前大金國第二王儲的完顏琴來說,這片土地依然算是那種不可思議的蠻荒之地。
可是……
望著這片未知之地,站在船舷邊的完顏琴也深深的嘆了口氣。
「怎麼?你們不是號稱漁獵民族嗎?這可是你們女真一族發跡之地……為什麼你看起來似乎對這片土地很陌生?」
關鱗奇怪的問道。
雖然是無心之語,但關鱗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說話方式已經漸漸的不太像是南宋土著了,反而越來越像肖恆這個穿越者。
其實不光是他,肖恆身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這樣的傾向。
也許,這亦是一種潛移默化?
若是肖恆在這裡,那定會得意的說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不過雖然關鱗的說話方式有些奇怪,但完顏琴首先跟肖恆接觸過很長時間,再加上這段時間都跟關鱗混在一起,所以對於這種簡單直白的說話方式早就習以為常了。
聽到關鱗的問題之後,完顏琴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過身來,靠著欄杆仰頭苦笑。
「漁獵啊……」完顏琴頗為感嘆道,「……若我們真的還是漁獵民族,大金又如何會被軟弱的蒙人滅國屠城?」
由於有著無線電的關係,所以儘管身在北方,但海閻王號依然陸陸續續的得到了一些關於蒙、金之戰的消息。
其實完顏琴當時帶著所有人離開的決策是正確的,即便他當時留下來也無法繼續阻無窮無盡的蒙軍……畢竟蒙人幾乎占領了歐亞大陸三分之二的地盤!如此廣袤的領土所蘊含的人力物力是極為恐怖的。
大金擋不住蒙軍的傾力一擊,大宋更擋不住。即便是有著先進技術的肖恆,在沒有支起高爐大煉鋼鐵之前,也是沒能力與這樣一個強盛的帝國抗衡的。
而在中都城破之後,蒙軍開始了血腥的屠殺……無分金漢,所有存留於中都城之內的百姓高官全部遭到了無情的屠殺。
其實這個時候的漢人相對還好一些,頂多是丟了性命,若是運氣好則只會失身、甚至失些錢財也就罷了。
但是作為大金皇族的完顏氏下場極慘,從上到下沒有一人能夠逃過蒙軍的毒手……
畢竟蒙金乃是世仇,在大金強盛的時候,壓著蒙元喘不過氣來……有多少個冬天,就有多少次牧民因為被搶走了牲畜凍餓而死。
無數次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掙扎求存的記憶,讓蒙元對大金沒有半點好感,所以下死手也算是「天道輪迴」了。
但是,此時此刻在中都所發生的事情,大金皇帝頭骨被做成酒盅,皇后、妃子被輪J致死,大量皇女、宮女淪為奴隸……
……這一切一如幾百年前北宋覆滅後在開封所發生的事!只是被殘害的對象,從大宋趙氏變成了大金完顏氏而已。
所以,至少對宋徽宗和宋理宗而言,這就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
這樣一條條,一件件的消息陸陸續續的從後方傳來,完顏琴的心情從仇恨、痛苦到有些麻木。
銀人妻女,吃谷還米。
當盛世不在的時候,大金自然也就變成了任人欺凌的對象。
偉人曾經說過——「落後就要挨打」。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落後了呢?
完顏琴依稀記得有人提過「大金衰落」、「暮年之狼」之類的說法。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還是從烏魯台大薩滿那裡聽說的。
不過對於那位烏魯台大薩滿,完顏琴一直有些不感冒——畢竟子不語怪力亂神。
從受到中原文化的薰陶,完顏琴對於這種原始宗教不嗤之以鼻都算是有隱忍了……
……畢竟烏魯台大薩滿在大金的地位幾乎就相當於國師!儘管完顏琴身為王儲之一,但面對這位的時候依然要給予足夠的尊敬。
即便是表面上的尊敬。
在南侵失敗之前,完顏琴一直覺得衰落之說沒有因由——是我大金國的勇士揮不動刀了?還是我大金國的戰馬跑不動道了?
現在完顏琴知道了——都是!
然後他就開始了反思。
這才有了最開始的那句話漁獵民族的話。
在完顏琴想來,似乎是從滅亡了北宋,所有族人都過上了好日子開始,這大金國的勇士就揮不動刀了。
面對屠城滅國這個話題,作為外人的關鱗也不好說什麼,所以兩人就這樣沉默了起來。
「或許,肖公子是對的。」沉默了許久之後,完顏琴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啊?」關鱗微微一愣,他還在想大金沒滅的事……那些從後方出來的情報有點太詳細了,這讓熟悉肖恆的他聞到了一絲陰謀……不,陽謀的味道。
嗯,對,就是陽謀。
相信以完顏琴的聰明也肯定能猜得出來後方傳來那麼多大金慘狀的意思。
但儘管手段有點不那麼光明,但這仍然是陽謀——即便完顏琴猜出了肖恆的用意,他依然會升起對蒙元的仇恨,依然會更加緊密的依附到肖恆的身邊以換取他的支持。
沒錯!
就這味兒!
到現在關鱗認識肖恆的時間也不短了,可從始至終他都感受到了那種隱隱約約的、令人不可抗拒的感覺——在外人看來肖恆總是能莫名其妙的成功,可關鱗知道那只不過是不明就裡的外人看來罷了!肖恆的成功就在這種高高在上的、高屋建瓴式的陽謀。
就像一個洞徹人心的、俯視世間的……仙人。
就在關鱗砸吧著關於肖恆這番布置的精妙之處時,完顏琴那邊的思路卻依然還在如何重振大金之上。
「也許,我們大金的勇士就是要在這白山黑水之間打磨鍛鍊,才能成為真正的勇士……而那些生女真毫無疑問就是我們能夠快速恢復實力的關鍵!」
完顏琴滿腦子都是肖恆之前給他規劃的發展路線。
聽著完顏琴興致勃勃的自言自語,關鱗卻有些不同的想法……現在真正的勇士不用那樣鍛鍊,只要學會扣動扳機、壓好槍口然後「突突突」就好了……或者學會計算火炮彈道也行。
就算什麼都學不會,那麼去搬炮彈也是個不錯的活計——只要有膀子力氣就好了。
關鱗無比確定,在新時代里,無論什麼勇士都不夠槍炮禍害的!
不過雖然對完顏琴的觀感很好,但兩人畢竟不在同一個陣營,關鱗好幾次想說話最後都忍住了。
時間就在完顏琴對於未來的暢想之中過去了,經過數日航行之後,眾人終於來到了他們的目的地——皮島,也就是後世毛文龍抗金的地方。
此地本為朝鮮領土,根據李氏朝鮮的地理書籍《新增東國輿地勝覽》中記載:「椵島,在郡南四十七里,有牧場,周四十一里。」
所以這皮島其實應該叫做「椵島」。
說來也有趣。
完顏琴是正經的大金皇儲,此時被送來皮島是為了抗蒙,而後世的毛文龍身在皮島則是為了抗後金……如此巧合除了肖恆的惡趣味之外,還是因為皮島的地理位置太優越了!
這裡不僅氣候相對比較好一些,地方也足夠大,甚至還能養馬不說,還能養出好馬來!這可就難能可貴了。
再加上此地四面環海且無人居住,可以說是個天然的秘密基地。
這一趟北上的,除了海閻王號之外還有另一艘補給船。
秦府目前有四艘大船,其中兩艘北上,一艘在揚州外以防萬一,而最後那艘剛下水的就是肖恆用來試驗75真理的那艘海運三號。
兩艘海船太大無法安全停靠岸邊,所以這運輸還是得靠小艇。
經過整整一天一夜的運輸,兩艘大船總算是卸載一空了,而皮島的岸上則擺滿了大包大包的皮料、布料、棉花、糧食……以及大量的牲口。
這些牲口裡有大半都是戰馬,這些事完顏琴手下的棉甲騎兵帶來的。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則是肖恆送來的普通駑馬、牛、以及豬仔。
其實肖恆還想支援一些戰馬給他們的,只可惜他們自己的戰馬都有些不足。
雖然肖恆他們現在有了煤氣戰裝甲車和運輸車,在一定程度上已經解決了機動性的問題,但這哨馬還得要的……至少在飛機發明之前,哨馬的作用是無可替代的。
在舉行了一次盛大的篝火晚會,雙方在友好的交流氣氛中重新強調了大漢民族與女真民族的友誼,隨後海閻王與海運二號一起調轉船頭,向著南方駛去。
「別看了,都走了。」完顏琴深吸了口氣,回過頭來面對著自己僅存的族人們,「不過他們還會再來的!到時候他們會帶著完顏氏與秦氏的友誼,也會帶著足夠讓我們過冬的補給……」
「別忙著高興!」
「與我們一樣,秦氏也在面臨著蒙人的威脅!」
「所以我們要儘快地適應這裡,並且以最快的速度積累力量,只有這樣秦氏的壓力才能減小,而只有秦氏活下來了我們才有新的補給!!」
「所以,我們要立即開始聯繫失散的族人!」
「……」
隨著完顏琴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吩咐下去,有些迷茫的棉甲騎兵們也都漸漸的有了目標。
就像之前關鱗所想一樣,從完顏琴那句「秦氏活下來我們才有補給」的話來看,他已經完全領會到了肖恆的意思。
然而也一如關鱗所料,儘管他明白了肖恆所想,但他依然甘之如飴的接受了牽制蒙元的任務。
畢竟……
只有這樣,他們才有補給。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若是他們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那麼肖恆的友誼很快就會耗盡的。
畢竟,這份友誼從各種方面來說都是昂貴的。
尤其是此時一無所有的「後金」,完顏琴不想也不能丟掉這份友誼。
……
秦氏造船廠。
海運三號回來之後就開始將吊裝第二門速射炮。
其實75毫米速射炮的體積不大、重量甚至都沒有36磅炮重,但是其配套的底座和轉動裝置可都是重傢伙,所以這吊裝工作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趁著這段時間肖恆又去了一趟臨安內的秦府別院,只是那裡依然處於嚴厲的封鎖之中,只有固定時間偶爾傳出來的電波證明著府內的人平安無事。
重新回到秦府的肖恆有些憂心忡忡,而憂心之餘不由打起了最壞的打算——一旦有事,他要有轟開城門、救人並且重新逃出來的能力。
現有的裝甲車雖然刀槍不入,但終歸還是怕火的,不可能用它當衝車來衝撞城門。
而在巷戰情況下,波波沙的火力雖然足夠猛烈但持續性……這是一條需要改進的問題。
但最大的問題還是肖恆現在沒有正兒八經的破門手段,或者說在遠離海邊的內陸沒有這樣的能力。
那麼怎麼才能得到這樣的能力呢?
還別說,肖恆現在還真有類似的裝備——75毫米速射炮,簡稱75真理。
「火力、機動性、防護……嗯。」
肖恆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腦海中,一個又一個的方案不斷的成型然後又被他否定。
集火力、機動性與裝甲防護於一體的坦克是第一個被他排除掉的。
倒不是因為動力不足,也不是因為成本太高,最大原因是因為……坦克履帶的可靠性。
沒錯,就是履帶!
後世履帶車輛不說泛濫也差不多了,肖恆怎麼可能考慮不到履帶的問題?
然而即便是在新世紀的共和國,在坦克大賽中履帶都是頻頻出現問題的老大難,而在世界範圍內能夠長時間、高強度行軍的履帶車輛也不多見……而比較常見的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拋錨趴窩的。
履帶負重大、工作強度高,外加工作環境惡劣……即便在二十一世紀都無法完美的解決,跟別提現在只能冶煉普通鋼材的秦府了。
目前秦府生產出來的履帶耐用距離大概在10公里左右——這個十公里指的是出事概率在5%以內的,一旦超過10公里事故率會大幅提升到50%以上。
其實問題也含簡單,就是金屬疲勞。
可是想要解決金屬疲勞,秦府實驗室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那麼這樣一來就只能使用金屬輪的行動系統了,而這個系統,在目前路況下,最大載重不超過18噸……
肖恆在心頭算來算去,似乎只能在拖拽火炮和無防護的自行火炮之間進行選擇。
拖拽火炮結構簡單可靠,不占用車體重量,使用部署相對緩慢複雜。
而自行火炮由於需要從下至上的全方位結構加強以承受炮擊後坐力,所以不僅無防護容易受到攻擊,而且射速上也會受到限制,除了行動力和部署時間外,從威力到防護性全面下降。
那麼,有沒有一種方案能夠兼具兩種火炮的優點呢?
這個問題,後世並沒有現成的答案。
……
連續鴿兩天當然是有原因的,但無論什麼原因都是我的錯,磕頭認罪咣咣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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