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中都西北,一處小樹林中。
火堆噼啪作響,昏黃的火光跳躍著、晃動著,讓地上的人影變得抽象起來。
肖恆坐在火堆旁,手中拿著一根長長的樹枝,樹枝的頂端穿著一根滷好的雞翅……雞翅的油脂被火力燻烤出來,一點點的匯聚在翅尖上,最後滴落到火堆里爆出一絲橙黃色的火苗。陣陣脂肪的焦香順著上升的熱空氣瀰漫開來,引得人食指大動。
這隻野雞是張大牛套到的,其他的部分已經鈍成了雞湯,晚飯時已經喝光了……現在剩下的這兩根雞翅就被肖恆拿來當夜宵了。
「陛下,您請。」肖恆將其中一隻遞給了坐在旁邊的趙擎。
「別這麼叫我,我們北宋一脈早就被貶為庶人了。」趙擎搖搖頭,接過了那根樹枝,小心的撕開烤得焦脆的雞皮,露出裡面鮮嫩多汁的雞肉來。
「嘶嚯!好香!」趙擎衝著肖恆豎起了大拇指,「這味道絕了。」
肖恆聞言謙虛了兩句,也撕開自己的那根雞翅吃了起來。
一時間,除了火堆中噼啪作響的木柴,兩人倒是沒再說話,只是斯哈斯哈的吃著夜宵。
兩人都是大老爺們,一根雞翅很快就消失在了他們口中,舔著手指上的調料和油脂忽然相視一笑。
「等回到臨安,我請您吃火鍋……到時候一定很熱鬧。」肖恆忽然邀請道。
「甚好……但火鍋是什麼?」趙擎抓了把雪使勁搓了搓就算是洗手了,雖然並不知道肖恆口中的這個新鮮詞兒是什麼意思,但聽起來應該是某種吃的。
「就是……」肖恆給他解釋了一遍,仔細的描繪了一下火鍋的魅力所在,然後兩人就再次沉默了起來。
只是在這無聲的沉默中,趙擎時不時的抬頭看看肖恆,臉上時不時的露出思索的神色。
「您想問什麼就問吧,小子知無不言。」肖恆被他看的有些尷尬。
「你跟小女……是什麼關係?」趙擎直接問道。
「朋友。」肖恆兩個字一出口,忽然覺得有些蒼白,所以趕緊接著說,「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好戰友。」
這補充的話一出口,連肖恆都覺得自己有點心虛……
這TMD太難了啊!
說的簡單了仿佛在迴避什麼,說得複雜了仿佛在解釋什麼,這尼瑪……說什麼都不對啊!
「哦……我知道了。」趙擎點點頭。
「……」
肖恆無比尷尬的看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再辯解幾句,可再繼續解釋定然會被認為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但問題是他和公主殿下之間還真的什麼都沒有!可越是解釋就越是顯得蒼白無力,最後索性最後什麼都不說了,反正到時候這個誤會肯定會揭開的。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肖恆深吸了口氣道:「明天就要行動了,您要不要挑幾件趁手的兵器?」
「有弓箭嗎?馬刀也來一把……不,兩把。」趙擎想了想說道。
「兩把?」肖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伯母也要參戰?」
「嗯,她的功夫可比我強多了。」趙擎笑道,「我從小就被她欺負,都被她打怕了……」
「官人你怎麼怎麼說我!羞死個人!」旁邊的黑暗中,一個人影跺了跺腳,從黑暗中沖了出來。
看來這位李玉翠女士一直都在旁邊偷聽,而看到她出來之後肖恆就更尷尬了——剛剛自己那拙劣的解釋豈不是也被她給聽到了?
「哎喲喲,玉翠你輕點,當著肖公子,你可給我留點面子……」趙擎揉著後腰呲牙咧嘴道。
「李玉翠見過肖公子。」公主殿下她娘似乎知道自己的臉上刀疤難看,所以現在已經把臉蒙上了,只露出兩個眼睛。而此時這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肖恆上下打量。
「伯母客氣了……」肖恆連忙站起來還禮。
「客氣還是應該的,公子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呢。」李玉翠道。
「……」
肖恆有些聊不下去了。
這二位不知怎麼的,雖然也沒說什麼特別的,但總是有種讓肖恆覺得很不舒服感覺……就仿佛是犯了錯的學生面對老師時的感覺差不多。
可問題是我沒犯錯啊!
我心虛什麼!!
肖恆在內心中嘶吼著,不過表面上仍然裝若無其事的樣子。
「弓箭之前撿了幾副,馬刀和護甲也還有盈餘……我去找找。」
說罷,肖恆落荒而逃。
等肖恆走了,李玉翠就在趙擎身邊坐下,在他耳邊輕聲說:「當家的,你看他是不是……」
「不知道,現在還看不出來。」趙擎搖搖頭。
「嘖……也只好等見到那丫頭再問她自己了。」李玉翠嘆了口氣。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咱們明天能不能活著衝出去還是兩說呢。」趙擎沒好氣道。
「呸呸呸!說什麼呢!」李玉翠連忙用手扇了扇,仿佛這樣就能把趙擎的晦氣話扇走似的。
「我看那位倒是個靠譜的,你就放寬了心吧。」李玉翠倒是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肖恆心中有底。
「噓,他來了。」趙擎輕聲說。
「哎呀肖公子啊,真是麻煩你了呢!哇,這甲好輕啊,穿起來真合身!這刀好利啊!怕不是什麼寶貝吧?啊哈哈哈……」
李玉翠見肖恆捧著東西回來就迎了上去然後就誇讚個不停,給肖恆鬧了個大紅臉,而在李玉翠背後的趙擎陛下也是不忍直視的轉過頭去。
唉,這老娘們……
……
次日清晨,厄勒木扎帶著三十多人回到了臨時駐地。
營地中央,一鍋混著蘑菇干、蘿蔔乾和小塊臘肉的粥正咕嘟咕嘟的冒著泡,食物的香味刺激著所有金人的味蕾。
「快,給我來一碗……跑了一天餓死我了!」厄勒木扎毫不客氣的衝到了打過旁,而在他身後的那些匯聚來的金人潰兵卻顯得有些猶豫。
「吃吧,兄弟們!一會咱們可是要拼命的!別到時候做了餓死鬼!」肖恆捧著一摞死麵餅子挨個遞了過去。
這些金人或多或少都會說些漢化,就算說得再怎麼不好見到肖恆遞來的餅子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死麵餅子帶著股淡淡的面香,混合著肉粥的味道讓肚裡空空的他們立即管不得那麼多了,拿起著餅子圍到大鍋旁邊吃了起來。
肖恆嘴角微微一翹。
越是底層的金人就月看不起漢人,而這些金人的潰兵心中都憋著股火,到時候若是將肖恆他們的人當成了自家的包衣隨意打罵……那肖恆第一個不會留著他們。
到時候助力不成倒是變成了一堆麻煩可就不美了,而這也是肖恆之前不願意收攏這些潰兵的原因之一。
而眼下這一大鍋粥算是暫時轉移了這幫潰兵的注意力,等他們好不容易吃完之後,肖恆又將他們剩下的備用的護甲拿了出來,分發給個那幾個小頭頭。
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再加上厄勒木扎特意介紹了肖恆乃是完顏琴的座上賓,而接下來的心動他也得完全聽從肖恆的命令之後,這批焦躁的潰兵就算是暫時安分來了。
這批人由厄勒木扎統領,肖恆也跟厄勒木扎稍微商量了一下如何配合。等到臨近午時,蒙人駐地開始冒氣縷縷炊煙的時候,金、漢兩隻隊伍就從藏身處走了出來,緩緩的向東前進。
很快的,肖恆他們就遇到了小股的蒙元哨馬,不過肖恆他們這邊的人數比較多,那些小股的哨馬也不敢輕舉妄動,就分出幾騎遠遠的綴在肖恆他們身後,其他人奔向了蒙元大軍駐紮的方向。
蹲在車頂的肖恆用望遠鏡看了一眼,吊在身後的那幾個騎兵,側頭問道:「怎麼樣?有沒有把握搞掉他們?」
張大牛回頭瞄了一眼,笑道:「沒問題!您瞧好吧!」
說著,張大牛直接端起轉輪步槍,瞄準身後的那幾騎深深的吸了口氣……
「砰!」
隨著槍響,身後綴著的騎士立即摔下馬去……然而這還沒完。
正當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讓身後跟著的騎兵有些發懵的時候,張大牛再次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砰……」
張大牛連續五槍打光了剩下的子彈,而他們身後跟著的那些哨馬則紛紛墜下馬去。
「誰給你們的膽子綴這麼近?啊呸!」張大牛獰笑著啐了一口。
「喂!髒不髒!?」肖恆皺眉。
「嘿嘿,我忘了,忘了……這機槍打的有點得意忘形了。」張大牛連忙收斂起一身驕狂。
「這幾槍確實打的不錯,值一枚狙擊手銅質獎章。」肖恆笑道。
「嘿!那感情好!」張大牛聞言立即興奮起來,摩拳擦掌道,「您說等這一仗打完咱能不能換成個銀的?」
狙擊手銅質獎章是5個人頭就能得,換成銀的得乘以10,也就是50個。
「以你的槍法,早晚能換成金的。」肖恆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哈!不敢想,不敢想哦!」張大牛雖然這麼說著,但嘴上早就樂開了花。
狙擊手金質獎章那可得有500個人頭!當然是累計的……不過就算如此那也可是單人匹馬滅了半個千人隊的!這功勳說出去可就太嚇人了。
「加快速度!」
肖恆衝著車夫喊道。
隨著車隊漸漸加快了速度,在其左右的馬隊也跟著加快了速度。
目前肖恆車隊左側的是他們自己人……現在士兵們都騎著馬隨著車隊行動,而厄勒木扎以及他收攏的那些金人潰兵則跟在肖恆他們右側,等肖恆他們加速起來之後也跟著加快了速度。
……
「厄勒木扎,那人是誰!?」一個面相兇狠的騎士湊到了厄勒木扎旁邊。
「那個啊?那是肖公子手下的神射手。」厄勒木扎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口答道。
自從他經歷了肖恆圍剿復興社的那一戰之後,對於肖恆他們的武器也算是稍微有些了解了,對於張大牛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算是有些了解。『
可其他被厄勒木扎聚攏來的潰兵卻不曾見過如此犀利的武器和如此神準的槍法,這讓他們心底對於漢人的那種隱隱的排斥和看不起被這幾槍震得蕩然無存。
「他們用的什麼?怎麼跟蒙人用的差不多?」那位緬想兇狠的騎兵繼續問道。
「石火矢。」厄勒木扎有些不耐煩了,「省著點力氣準備突圍吧!等咱們活著回到中都城隨便你問!」
「……好,屬下告退。」
那面相兇狠的騎兵眉頭微皺,一拉馬頭離開了厄勒木扎身邊。
儘管肖恆他們幹掉了幾個追兵,但蒙元的哨馬還是追了上來……畢竟旁邊不遠就是蒙元的大營,周圍到處都是蒙元的哨馬,想要將他們殺光是不可能的。
而這一次這些哨馬也學乖了,再不敢追得那麼近,只敢遠遠的吊著……這下就算是張大牛也沒轍了,畢竟他現在還在馬車上,這動對動的射擊難度還是很高的。當然了,如果他站在地上的話,在這個距離上他還是有點把握的。
跟在肖恆他們身後的人馬越來越多,而隨著這些哨馬回營報信,遠方的蒙元大營也跟著騷動起來。
……
中都城牆的之上,完顏琴望著遠方的營地忽然有些奇怪。
「看,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完顏琴拽過身邊的軍官問道。
「回主子,蒙人似乎正在調動人馬……」
「你覺得……出了什麼事?」完顏琴追問道。
「他們許是發現了些零星的潰兵。」那軍官答道。
「……」完顏琴眼神閃了閃,忽然道:「讓拐子馬準備好,如果有人衝過來,咱們就出去跟這蒙人碰一碰!」
「嗻!」
……
此時肖恆等人還不知道中都城裡的變化,他們只是堅定不移的繞著圈子準備從東邊突圍。
肖恆他們的車隊正在蒙元左路軍大營的外線緩緩的劃出一個弧形,而蒙元大營之內則有一隊人馬聚集起來。
從天空中望下去,肖恆他們的車隊和人馬就像一隻小蝴蝶,其中車隊是身體、兩翼的騎兵就是翅膀。
而蒙元大營之中聚集起來的馬隊則像是一隻螳螂,「體型」比肖恆他們的「蝴蝶」大了整整一倍有餘。
此時「螳螂」正向「蝴蝶」前進的方向斜著插了上去……如果按照雙方的速度來推算的話,「蝴蝶」很快就會被「螳螂」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