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中,肖恆的表情有些驚訝:「西夏人?西夏人怎麼會出現在這?」
秦薦稍微沉默了一會:「聽聞是與蒙人南下有關。」
聽到這個消息肖恆倒是不怎麼意外,畢竟歷史上的西夏也是被草原霸主滅掉的,在這個時間線里雖然大金、西夏乃至南宋都莫名其妙的延壽許久,但蒙元滅西夏也是早晚的事。
不過儘管如此,肖恆還是問了一句:「西夏不是一直都在給蒙元進貢嗎?」
秦薦一臉認真的看著肖恆:「也許光是稱臣納貢還不夠。」
聞言肖恆也沉默了。
無論蒙元為何遲遲沒有南下,至少現在看來滾滾前進的歷史就要彌補上這個BUG了。
過了好一會,肖恆這才開口:「西夏人服管嗎?」
「就目前來看還算老實。」秦薦輕聲說。
「目前來看。」肖恆重複了一遍秦薦的話。
「目前。」秦薦點點頭,「若是蒙元那邊的壓力再大一點,估計那些西夏人估計就不會那麼老實了。」
「原地叛亂?」肖恆挑挑眉毛。
「也許吧。」
隨著天色漸晚,室外的冷風也變得銳利起來,颳得人臉頰生疼。
肖恆搓了搓臉:「蒙元那邊有沒有什麼新情報?」
「沒有……」秦薦搖搖頭。
「我這邊倒是有點新情況……據傳有人在蒙元的軍隊裡見到了波斯人和羅剎人。」
秦薦奇怪的看了肖恆一眼,卻並沒有發表意見。
肖恆見他不明就裡,就解釋道:「波斯距離我們已經很遠了,但羅剎國距離我們更遠……也就是說蒙元帝國的疆土很有可能大到遠遠超乎你的想像。」
「而且不僅僅是疆土面積,物資、人口甚至科技……蒙元帝國有可能已經補足了所有短板。」肖恆解釋道。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蒙元帝國是否統一了歐洲,但即便以目前已知的情況來看,中東地區的糧食、鋼鐵、人口乃至科技必然會補足蒙元帝國的不足,使得他們再也不用依賴從大金和南宋進口的鐵器和糧食了。
秦薦聞言也是深深的嘆了口氣:「越是了解就越覺得蒙元實在太強了……」
「是啊。」肖恆點頭。
「你說……我大宋有沒有可能將蒙元擋在長江天塹以北?就像擋住金人一樣?」秦薦有些期頤的看著肖恆。
「不可能。」肖恆搖搖頭,「長江不過是一條比較大一些的河而已……算不得天塹。」
「可是……」
秦大人還待說什麼,肖恆就打斷道:「只要有足夠的能力,遍地都是天塹。而若是連戰鬥的意志都沒有,那麼就算是長江也不過是個小河溝罷了。」
其實當初金人之所以沒有繼續南下,絕不是因為被擋住了,而是因為另一個原因——人口。
完顏阿骨打起兵反遼的時候不過2500人左右,直到阿骨打奪取了寧江州的時候,他的兵力也不過3700人……
就是借著這不到4000人,完顏阿骨打兩次擊敗10萬遼軍,這才藉此建國並凝聚人心……而建國後,完顏阿骨打的兵力也不過是一萬人而已。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句話也出自這個時期。
然而直到大遼國破,北宋覆滅,金人幾乎將所有女真人以及血統相近的渤海人等吸收了,但這麼點人口想要統治偌大的北宋依然捉襟見肘……
……事實上直到幾十年後金人這才完全掌控住了北宋的土地。所以單純以實力論,初建國的金人是有滅宋的實力的。
而幾百年後的明朝末年,女真人輕而易舉的過江滅了南明。再往後的民國末年,一句「百萬雄師過大江」足以說明常凱申所固守的「天塹」是如何被趟平的。
所以天塹之所以叫天塹,一方面當然有地形等方面的因素,但更重要的還是人。
「以我們現在的能力,3000人的新軍已經是極限了,根本守不住長江。而大宋的軍隊……呵呵。」
說到這裡,肖恆笑了笑這才接著說:「所以即便是四川府,能不能守得住也還得看新軍訓練的如何。」
「新軍啊……」一提到這個,秦薦的嘴角就忍不住的往上翹,「……那可都是好小伙子!」
對於秦大人的誇讚,肖恆並不意外。
在抗日戰爭時期,300萬川軍出山,拿著最差的武器,打著最硬的戰役,還得常年頂著常凱申卡物資、卡軍餉……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川軍依然戰功赫赫,所以四川兵員素質如何可想而知。、
不過肖恆關心的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
「文化課呢?有沒有堅持組織學習?」肖恆問道。
「學,每天都學……你的那個張勝每天晚上都組織士兵們識字,算數。」秦薦答道。
軍隊的教育是肖恆非常關心的問題,所以每當學校那邊的教材有所更新,肖恆都會給四川這邊發一份過來。
「那就好。」肖恆點點頭,「這次過來我要帶走一批……先帶走三百人左右。」
「帶走這麼多人會不會動靜太大了點?」秦薦有些擔心。
「應該沒什麼問題,這些人一方面是輪訓,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充實到水軍去。」面對秦大人的時候,肖恆自然不會藏著掖著了,就將他的造艦計劃簡單的說了一遍。
目前水路方面的撤退計劃至少需要三到四艘的運輸艦,雖然在使用機械動力輔助之後需要的成員數大大減少了,但是每艘運輸艦至少也要有60人左右才能開動起來,而考慮到運輸艦也需要一定的自衛能力,所以一百人左右才是比較合適的。
而類似海閻王號這種正經的軍艦,想要完全發揮出它的威力光是炮手就需要200多人!再加上水手和後勤人員……這一艘戰艦就有差不多300人的缺口!
肖恆這次帶走這批人首先考慮的是輪訓,其次就是想要從中挑選一些人作為水手。
「水軍?」秦薦微微一愣,「水軍應該去找漁民吧?或者關鱗那邊能不能招到水手?」
「漁民也只是會水罷了,紀律性和服從性上還要重新訓練,不比教游泳簡單。」肖恆搖搖頭,「而且我們自己大規模基礎訓練出來的士兵身家清白,從中挑選我也更放心。」
「也好。」秦大人點點頭。
說完了正事之後,兩人之間忽然沉默了起來……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外面的冷風越來越強了,不過冷風卻也讓人的思路變得更清晰一些。
「除了這些事之外……」肖恆的表情忽然變得躊躇起來,「……我想給幼萱一個真正的婚禮。」
「……」
秦薦看著肖恆,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絲絲奇怪的情緒,似乎有些酸澀,有些欣慰,還有些亂七八糟難以分辨的感情混雜在一起,讓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我……」
當肖恆不在這件事上挖苦他,不再表現出抗拒與不滿之後,秦薦卻忽然有些不知道怎樣應對了。
「不,你什麼都不用說。」肖恆搖了搖頭,「事已至此算是水到渠成也好,算是陰差陽錯也罷……總之,我也應該走出來了。」
說到這裡,肖恆深深的嘆了口氣,轉過頭來望著遠方怔怔出神。
「過去的,終歸於過去。人,總要向前看的不是嗎?」
聽聞肖恆的話語,秦薦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一直擔心這一點,現在總算是了卻了一樁煩心事。
對於肖恆的過去他並不清楚,但在與女兒的書信之中他也稍微了解了一些肖恆的心結。
雖然過程曲折,但至少對他而言、對秦幼萱而言,這個結果是好的。
「你能這麼想,我可就放心了。」秦薦欣慰的笑道。
肖恆面無表情的轉過身來,趁著秦薦不注意忽然踩了他一腳。
「嘶……啊!?」秦薦呲牙咧嘴的跳著腳,看著肖恆又驚又怒。
「嗯,這下我心裡痛快多了……岳父大人。」肖恆恭恭敬敬的施禮道。
「嘶……賢婿,你可真是我的好賢婿啊!」秦大人呲牙咧嘴的瞪著肖恆。
……
幾分鐘前,酒樓內。
當這場歡迎宴會的兩個主角離開宴席之後,整個酒樓內雖然熱鬧依舊,但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我說,這對翁婿的關係……可是有些奇怪,你說是吧?林公子?」一個有些禿頂的胖子微微傾身的問道。
「的確奇怪……」那林公子一臉困惑。
這位林公子乃是夔州林家的長子長孫,而且還有功名在身,而夔州林家則是夔州城附近最大的家族,不僅擁有大片的土地,本身還在經營從釀酒到當鋪的各種生意。
此時他們所在的這個酒樓,也是為林家所有。
不過林家畢竟只在夔州城裡算是有頭有臉,但比起秦薦這位四川知府那可是差的太遠了……事實上從秦薦抵達四川的那一刻起,林家就在不停的想要與這位大人物拉上關係。
然而可惜的是秦薦入川之後一直縮在益州府編練新軍,即便林家想要巴結卻也找不到門路。
而從前幾日起,一直閉門謝客的秦大人忽然來到了夔州城,這下別說是林家了,就連其他府城的不少大家族也都派人過來……不說搭上關係至少混個臉熟也是不錯的。
林公子不僅是林家的長子長孫,本身還是個有功名的文化人,所以這招待秦大人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最初林公子還覺得這不過是件小事——不就是送銀子嘛!這當官的哪有不愛銀子的?
然而當他接觸到秦薦的時候才第一次發現,原來送銀子是一件如此困難的事。
秦大人基本油鹽不進,而且對於他們這些豪門大戶的態度也是曖昧不清……這讓許多川蜀之地的豪門大戶感到有些不安。
是的,僅僅是不收錢就讓這些人感到不安了——有什麼比一個連錢都不要的官更可怕的?
不過今日卻給了各地的大戶一個觀察秦薦的機會……
林公子望著酒樓外的走廊,只見那秦大人的女婿背靠著欄杆,一副很悠閒的樣子。而秦大人自己卻站在他女婿的對面,與他的女婿有問有答的……
這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翁婿!若說那年輕人是秦大人的上司估計都有人信!
而且問題是秦大人似乎有些心虛,又或是有些害怕那個年輕人……這就叫人看不懂了。
難道那個年輕人是什麼皇親國戚不成?
但不可能啊!按照林公子調查的東西來看,那個年輕人不過就是個稍微有些才情的普通人而已,甚至連個功名都沒有!
如此之人何德何能讓秦薦如此?
林公子原本就對肖恆沒有半點好感,尤其是當他偶然瞥見秦幼萱之後,他對肖恆就再沒有半點好感……
尤其肖恆此人說是才子但卻禮數敷衍,就算真的有才也應該只是個山野之人罷了!
如此鄉野村夫此人何德何能娶到秦幼萱這樣的美人兒!?
心生妒忌的林公子看到在秦薦在肖恆面前拘謹的樣子之後,忽然有些瞧不起這位三品大員了。
而當肖恆忽然踩了秦薦一腳之後,林公子不由得生出一股荒唐的感覺。
「成何體統!?」林公子終於忍不住了,「如此粗鄙之人真是世間罕見!」
「……」
酒樓之中,忽然一陣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林公子身上……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並沒有戲看,那林公子說完之後竟是喝起了悶酒,坐在那裡一聲不吭了。
眼見著沒了熱鬧可看,酒樓內的聲音就漸漸多了起來,開始在私底下議論肖恆踩秦薦的那一腳代表著什麼,其中到底有沒有深意。
不過當肖恆和秦薦聯袂回到酒樓內之後,一切雜音就都消失了,不少本地大戶又湊到秦薦和肖恆身邊敬酒的敬酒、恭維的恭維,仿佛之前什麼事都沒發生。
忽然,秦大人和肖恆那邊的圈子爆發出一陣驚呼聲。
「什麼!?」
「真的!?」
「那我一定要好好準備!」
「……」
過了好一會林公子聽聞,原來秦大人透露近日將為他的女兒女婿補辦一次婚禮,而直到此時他才聽說秦幼萱為何嫁給了肖恆——那只是一次託孤式的妥協罷了。
一雙嫉妒的眼睛盯上了肖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