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134 關家的小狼崽們

  臨安府東,船廠。

  一艘原木色的大船正在大坑底部逐漸成型。

  這艘船有著類似傳統中式福船的外形,而不同的是它所使用的桅杆更搞,而且它也要比普通的福船要長一些,這就顯得它的腰線極為漂亮。

  關鱗習慣性的趴在土坑旁的圍欄上欣賞著眼前這艘漂亮的帆船。

  這艘船已經預定他為第一任船長了,而此時看著自己的船一點點的被建造出來,那種奇妙的感覺是外人難以理解的。

  不過今天卻與平時不同,今天關鱗身邊還有幾個看上去大概有十幾歲的小孩子。、

  這些小孩子一個個雖然皮膚黝黑身材看著也瘦弱了些,但從他們露在外面的手臂就能看出,這幾個孩子的肌肉其實相當結實,只是穿著褂子顯不出來而已。

  「鱗叔,聽說這艘船要交給你是嗎?」其中一個臉上帶一條刀疤的孩子問道。

  「差不多吧。」關鱗的語氣有些敷衍。

  「這船倒是挺大的……聽聞這艘船從鋪龍骨到現在也不足半月,怎麼建得如此之快?」刀疤男孩問道。

  「他們用了鐵龍骨。」關鱗淡淡的答道。

  「鐵龍骨?用鐵龍骨造船不怕把船壓沉嗎!?」那刀疤男孩驚訝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聽說不是實心的……那叫什麼來著?箱形龍骨?」關鱗回憶道,「你們現在學到哪了?有沒有教這方面的東西?」

  「箱形龍骨……沒聽說過。」那刀疤男孩皺眉道,「這秦家書院怪得緊,這不讓那不許的,還淨教一些沒用的,而且考不過還不讓學新的東西!我就說那肖恆沒那麼好心!不可能輕易的把壓箱底的東西交給我們!害得我們現在天天都得忍辱負重……」

  「是啊!尤其是那叫什麼數學的玩意,太難學了,簡直是折磨人!」另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也證實道,「尤其是那小老師,每天都逼著我們算算算!若不是……我真想砍死他!」

  「啪!」

  關鱗忽然一巴掌扇在了那個孩子的臉上,而且這一巴掌打得非常用力,讓那孩子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爬起來卻依然晃晃悠悠的站不穩。

  「關鱗!你做什麼!?」之前那刀疤臉的男孩厲聲喝道。

  「幹什麼……你也砍死老師?」關鱗淡淡的看著那刀疤臉的男孩,「少爺讓你們來這裡是讓你們來是學本事來的!本事沒學到一個個的就知道欺負同學……你在這耀武揚威的給誰看呢?嗯!?」

  面對關鱗灼灼的目光,那刀疤男孩似乎頗為不憤,而在他身後之前那個挨打的男孩也站了起來,目露凶光的望著關鱗道:「關鱗!你想反了不成!?」

  「你再說一遍?」關鱗面色鐵青。

  這一批學生正是關家送來的那一批,可問題是這些人按照肖恆的標準還算是孩子,可在這個年代都已經可以成家立業了!

  這幫「孩子」不僅心智成熟,並且世界觀都已經快固定了……每天都想著趕緊從學校弄到「秘密海圖」然後回關家立大功,最後收到獎賞獨掌一艘大船從此縱橫海上。

  不過眼前的這幾位狠是狠了,領頭的這個刀疤男孩手上還見過血……可他們在面對複雜的學習過程既學不好也不願學,以至於幾個人來這幾個月了依然卡在了一年級!

  要知道肖恆此時的一年級標準僅僅是100以內加減法以及熟練使用500個常用字而已!有且只有這麼兩科!考過了就能升二年級。

  其他小孩子用心學的話差不多一個月時間就能升級到二年級,所以整個班級里就剩他們幾個次次留級……可這幾位卻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認定是肖恆為了不讓他們學到海圖的知識而為難他們!故意讓他們升不了級。

  這不,著也不知道是第幾次跑來找關鱗訴苦了——他們可是眼瞅著大功勞在前可就是得不到,在他們看來只要關鱗稍微拉他們一把他們就能功成名就了。

  然而關鱗卻每次都是安撫他們讓他們好好學習不要亂想……但問題是這幫已經被功名利祿迷惑了心智的小傢伙是怎麼都聽不進去的。

  一二來去的雙方的耐心都在快速的消耗著,最終導致了眼下的攤牌。

  「我就說了!我就說你怎麼樣!?關鱗你是不是要造反!?我這就告訴……」那挨打的男孩還沒說完忽然一個大巴掌就扇到他臉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別以為你們有二爺護著我就不敢動你們!如果你們還是這種態度不肯要要學習,我直接找少爺換一批肯學的來!你們若是敢在學校鬧事,別怪我打斷你們的腿!」

  關鱗也是目露凶光。

  要知道他可是縱橫東海的老船長,心狠手辣那都是出了名的!只是現在經歷的多了這才漸漸才不那麼鋒芒畢露了……想當年他與他的海閻王號可是所有跑東海之人的噩夢!就是那種晚上夢到都能嚇到尿褲子的那種!

  與關鱗比起來,眼前這幾個胎毛都沒褪去的小崽子不過是一群剛出窩的幼狼而已,即便再怎麼裝狠也難掩他們的稚嫩。

  至於關鱗對他們的態度……打都還是輕的!

  若是在關鱗的船上有人敢這麼質疑他,他直接讓人綁上手腳沉海了!即便考慮到他們的身份比較特殊,如此頂撞自己那至少也是齊腕斷掌的懲罰!像現這看似兇狠的兩巴掌對於關鱗來說簡直是春風化雨一般溫柔了。

  「……」

  一眾小男孩都惡狠狠的看著關鱗,奶凶奶凶的。

  「怎麼?不服氣?」關鱗哼了一聲,轉過身來指著遠方船廠之中被重重工人圍繞著的那幾個年輕人,他們與眼前這幾個狼崽子差不多大,可無論是為人處世還是能耐本事都這幾個小崽子強台多了。

  「看那他們!人家也不過比你們多學了幾個月而已,看看人家!已經獨攬大權執掌這個船廠了!再看看你們幾個!連一百以內的加減法都算不明白呢!你們不覺得丟人我都替你們丟人!」

  關鱗怒斥道。

  「他們……他們有後門!他們肯定是秦家的親戚……」挨打的那個狼崽子努力的想找個理由,然而他卻只能換來更激烈的嘲諷。

  「後門?哈!這幾位我都認識!看到那個小胖子沒有?他爹現在還是磚場的制胚工呢!見了人話都說不利索!還有那個豁牙佬,他爹不過是個清潔工,見人就笑見人就行禮……」

  關鱗一個個的指著那些在事實上掌控著整個船廠的年輕人,挨個介紹他們的身家背景:

  「最重要的是那個領頭的女娃娃!他爹倒是個工程部的小幹部,但那又如何?他爹連肖公子的面都見不到!」

  關鱗說道一半微微的頓了頓,隨後開嗓咆哮:「就這也算是有後門!?我他M的好歹也算個廠長級別,沒事還能跟肖公子聊兩句……怎麼我當你們的後台還沒有那幾個泥瓦匠的爹強!?」

  「你……你就是不肯出力!我們升級只要你一句話的事!」之前挨打的那個小狼崽子還有些不服氣。

  「我……我真他M的……」關鱗一下子被氣笑了,「你以為你們來就是為了得到那張海圖?呸!那海圖就在我床頭掛著呢!一天天淨想著升官發財……我看你們也別念書了!你們現在就去拿了那張海圖回家!看看少爺怎麼說!看看二叔怎麼說!?」

  「鱗叔,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那張圖二爺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有配套的針路圖光是海圖又有什麼用!?」刀疤男孩陰測測的說。

  「針路圖……」關鱗深深的吸了口氣,這才強行的將火氣壓了下去,「你他媽的也知道針路圖!?人家根本就不用針路圖!!!」

  「知道什麼叫六分儀嗎?知道什麼叫航海鍾嗎?針路圖在咱們那叫寶貝,在人家這裡叫『落伍』!叫『糟粕』!」

  關鱗跟肖恆的學生出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上次訓練的時候他就被航海鍾加六分儀的組合給震撼到了,只是他雖然有心想學,但基礎太差肖恆的學生給他講也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什麼角度、什麼經緯,對他來說跟天書也沒什麼區別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對眼前這個孩子寄予厚望……然而之前在關家的時候他還覺得這幾個孩子聰明伶俐,可現在看來卻只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再看看肖恆的那幾位學生,不由得讓他感嘆人與人的差距為什麼這麼大呢?

  「……」

  那幾位小狼崽被被關鱗吼得直後退,而且在他叫出那幾個名詞的時候狼崽們明顯露出了迷茫的神色……這TMD還不如他呢!!

  「下星期再考不過你們就趕快給我滾回去!」關鱗看著這幾位簡直怒不可抑,「滾!都給我滾!」

  關鱗連踢帶踹的將這幾位又委屈又迷茫的小狼崽子轟走了,一屁股坐在旁邊堆積的木板上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遠遠的注意到這邊情況的張雪,見關鱗坐在地上生悶氣就先安頓好了任務,這才抽身出來走到關鱗面前輕聲問道:「鱗叔,又跟那幾位生氣了?別生氣了,叫關家再換幾個肯學的人來就好了。」

  「……」關鱗抬起頭,看著這位年輕的船廠負責人,而且還是個女娃娃……不由得苦笑不已。

  這人與人的差距太大了。

  說實話在來秦家之前,關鱗可還是很欣賞那幾位後輩的,尤其是那個臉上帶刀疤的男孩……若不是這人乃是二叔面前的紅人,他都起了愛才之心想把他要到身邊耳提面命,最後繼承他的海閻王號。

  然而等他漸漸融入了肖恆所一手打造的這個體系中來之後,他卻愕然的發現在海上呼風喚雨的自己居然就是個會開船的普通人而已……而且除了經驗豐富點之外就再沒什麼值得炫耀的了。

  而那幾個前途遠大的「青年俊彥」跟肖恆的學生一比頓時成了爛泥。

  「怎麼了?鱗叔?」張雪明顯感受到了關鱗的窘迫。

  「沒,沒什麼。」關鱗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麼好——難道要告訴張雪這幾位爛貨已經是關家最好的苗子了嗎?那也不要太丟人了!

  「張雪!張雪!!」

  遠遠的,那邊來了新人,還帶了一輛馬車來,馬車上裝著看不懂的新機器……

  關鱗看到這裡不由得深深的吸了口氣:「你去忙吧,我沒事。」

  「鱗叔一起來嘛,畢竟您才是船長,我們也需要您的意見。」張雪盛情邀請道。

  「這……合適嗎?」關鱗一眼就知道那邊的機械肯定是肖恆又搞出什麼新花樣了,而且對於保密制度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害怕那東西有什麼他不應該知道的秘密。

  「合適合適,老師說了,咱們這對您沒有秘密。」張雪答道。

  「……」關鱗聞言低下了頭,似乎心有所動,過了一小會這才抬起頭,露出了個陽光的笑容,「好。」

  張雪這番話當然是肖恆教的。不光是她,整個秦家對於關鱗這種外來的人才都是這種態度。

  在後世,這叫「統戰」。

  對於有價值且值得爭取的人,肖恆從不吝嗇,表面上也能做到足夠的信任。

  當然了,絕對的信任是不存在的,肖恆對於關鱗等人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提防——例如那幾個小狼崽子就是,他們若是真敢對老師動手,校內保安可不是吃素的!那可都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老兵!別說是這幾個小狼崽子了,就算是身手不錯的關鱗去了也就是一槍的事!

  對於肖恆這種手法,關鱗是隱隱有所察覺的,可畢竟肖恆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要尊重有尊重要錢財有錢財……

  而在關家,關鱗雖然在自己的船上說一不二,但下了船見了關家本家的幾位,他的地位依然與奴僕無異。而且關家內部競爭激烈,稍有大意很容易被小狼崽子拉下馬!這樣的制度也導致關家的中層人人自危。

  至於肖恆這邊呢?在這裡只有分工不同沒有地位高低,即便是個泥瓦匠也能在肖恆面前暢所欲言,吃飯的時候肖恆也要乖乖的在工人身後排隊……

  這種相對的平等與關家顳部那種赤果果的弱肉強食一比簡直高下立判!

  「張雪你看看,貨對了就簽收吧。」帶著機器來的人也是肖恆的學生,從他肩膀上的標誌來看應該是學校那邊的人。

  「水平陀螺儀……」張雪看著那張單子,對比著確定了貨物沒問題,這才找了個筆簽了字。

  陀螺儀?

  關鱗又聽到了個沒聽過的名詞,倒是被眼前這大機器給吊起了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