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福」船幾乎每天都在變換新的模樣，而剛剛出海訓練回來的關鱗關船長卻絲毫沒有回家休息的意思，幾乎每天都跑來看這艘新船的進度。
說實話，既然能在身為東海霸主的關家混到船長一職，關鱗本身的優秀可想而知……這可是從無數人傑之中真刀真槍拼出來的！而眼前這艘「瘦福」也絕不是關鱗所掌舵過的最大的船。但眼前這艘「瘦福」船卻是所有船之中最漂亮的那個。
而且隨著「瘦福」船的逐漸成型，這艘腰線如美人的瘦福船也漸漸的露出了它的獠牙——炮門！
沒錯，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運輸艦，而是一艘真正意義上的戰艦！而且按照風帆戰列艦時期的標準來劃分的話，這艘瘦福船至少也是三等戰列艦，也就是擁有兩層火炮甲板，並且配備64至74門艦炮。
戰艦是肖恆的海上版圖劃分中所必備的一種海船，而眼下這第一艘大型水面艦艇不僅承載著第一艘鐵肋木殼艦的實驗工作，同時它也是第一艘搭載艦炮的試驗艦。
其實肖恆對鐵肋木殼艦本身的強度並不擔心，因為在設計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強度不足的問題，再加上可能存在的設計缺陷，所以所有鋼結構件都有至少有一倍以上的結構強度冗餘。
不過所有人包括肖恆在內都不知道搭載火炮後，開炮時所產生的振動對整個船體結構會產生多大的衝擊，這是小規模試驗所無法收集到的，只能等艦艇造好之後再進行實彈射擊的數據收集。
這艘瘦福船設計上將裝載70門火炮，其中底層的主炮甲板將配備36門32磅炮，頂層甲板配有32門24磅炮，而艏樓和尾樓各自將配備一門帶300度自由旋轉炮台的75毫米速射炮。
這裡的32磅炮和24磅炮都是老式的前裝滑膛炮，而75毫米速射炮則是架退式的後裝線膛炮。且不說這兩種火炮的設計思想相隔數百年，這技術路線也是完全不同。
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這兩種火炮都只存在於圖紙之上。
相對而言，前裝滑膛炮對於肖恆他們現在的工業基礎而言已經算不得什麼了，技術上完全沒有半點難度可言。
至於75炮……雖然肖恆搜到了全套的設計圖紙，但光是那液壓系統肖恆就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搞定，再加上後裝線膛炮更薄的炮身和加工難度極高的線膛，能夠造出來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但人沒有夢想還與鹹魚有什麼區別？不試試怎麼知道自己能不能造出來？
所以當造船廠這邊漸漸進入正軌之後，肖恆就拉著王鐵錘去研究鑄炮的事了，最近都沒怎麼在造船廠出現。
不過著並不妨礙關鱗沒事就跑這邊來看，畢竟上次關鱗帶著肖恆的學生體驗了一把出海的感覺，所以造船廠這幫學生對於關鱗還是比較尊敬的。
而肖恆這幫學生雖然不插手造船廠內的行政事務，但他們已經在事實上成為造船廠的核心——既是技術核心又是行政核心，所以既然他們認識關鱗，那麼造船廠的人也就沒人敢打擾關鱗這位黝黑的好奇寶寶。
對於炮門這種東西，關鱗可是從未見過的。而他本人已經將自己視為這艘船的船長了，所以當他看到船身上出現炮門的那一刻，頓時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了。原本只是離得遠遠的觀看，而現在他卻忍不住跑到造船現場去仔細觀察這些炮門的結構，猜測它們的用途。
可惜連續幾天的觀察並沒有讓關鱗弄清楚這些小門究竟是做什麼用的，而火炮的事情現在還八字沒有一撇呢，肖恆的學生們也還沒見過實物，所以只能告訴關鱗這門後即將裝備一種武器。
然後關鱗就開始放飛思路了……
難道這是射擊口？開戰的時候從這裡往外射箭？
或者在跳幫戰的時候，從這些小門裡外對面的船上潑油點火？
又或者乾脆安裝一些大型弩炮，等到靠近對面的時候直接開門射他娘的……
從之前帶學生們時他們做的模擬訓練來看，應該是弩炮的可能性居多。
關鱗越想越覺得這一定是正確答案了。
……
就在關鱗為那炮門的問題而冥思苦想的時候，肖恆卻剛剛從鑄炮的工作中抽身出來，因為金人的使節團終於終於回來了！
自從大金萬戶侯完顏琴離開以來已經過去月余了，這次金人的使節團比上一次更加龐大，其中不僅有外交人員，還有大量的商隊以及部分技術工人。
其中的商隊一方面要接收大宋許諾給金人的各種物資，另一方面他們還要在臨安府的市場上直接採購一部分物資，尤其是糧食和布匹都是北方急需的。
而那些技術工人則是用來檢驗大宋許諾的工匠是否合格的，只有手藝過關的人他們才會收下。
這次來的金人使節團不僅帶著大金國主的國書，另外還帶著歸還應天府的任務並與大宋正式簽訂和平與通商協議。
其中大金國看重的是各種物資和工匠，而大宋方面看中的則是另一方面金人承諾歸還的領土。
不過這兩樣卻都不是肖恆所關心的，他所關心的是他與完顏琴簽訂的那個武器鎧甲的供應合同……而讓肖恆沒想到的是，對於這份合同金人比他還著急，金人使團剛剛抵達臨安府肖恆就接到了來自完顏琴的會面請求。
在臨安城內最體面的會面地點當數看樓，所以肖恆就與完顏琴約在了看樓見面。
只是這一次肖恆並沒有等來完顏琴，而是等來了完顏琴的「阿哈」李啟李沐白。
「阿哈」這個詞在後世並不常見，但由於清宮劇流行的關係，「包衣」這個詞在後世出現的頻率就高多了。
其實無論是「包衣」或是「阿哈」都指的是奴隸。
「阿哈」本身就是「奴」的意思，而「包衣」則是「家的」意思，用來代指第二代以上的奴隸，也就是所謂的「家生子」——按照奴隸的後代也是奴隸的原則，只要做了「阿哈」那麼此人的後代就要世代都為包衣奴才。
所以別看眼前這李沐白風流倜儻一表人才，但本質上仍然是金人的一個小小的奴僕。
這就是北方漢人的悲哀。
儘管才高八斗，儘管有宰輔之心，但殘酷的現實依然讓他們只能做奴才，只能做一條會說話的狗。
不過肖恆的眼中並無憐憫，因為眼前這位至少還有反抗之心，至於復興社究竟為何要依附於金人權貴，那就不是肖恆所能探尋的事情了。
至於為何完顏琴本人沒來，這一點肖恆倒是並不意外。
畢竟此時金人的使團剛剛抵達臨安府，而完顏琴不禁負著向大宋國主遞交國書的任務，同時也要會見無數達官貴人，抽不出時間來那簡直太正常了。
「李公子，好久不見……樓上請。」肖恆拱手施禮道。
「肖公子請。」李沐白依然還保持著那份文士風範，舉手投足之間的禮數也遠比肖恆更加標準，然而面對著如此完美的禮數，肖恆腦海中卻總會浮想起他的身份，也會猜想這李沐白內心是否像外表這樣淡然呢？
肖恆不是他，所以肖恆永遠無法知道他的感受。
等兩人在四樓的某個包間落座之後，李沐白率先開口問道：「此前肖公子承諾的武器鎧甲不知現在準備的如何了？」
「你們可以隨時提貨。」肖恆沒想到對方如此的急切，這屁股都還沒捂熱乎呢就開始提問，不過這也從側面說明金人所面臨的形式有多麼緊急了。
「那就好。」李沐白似乎鬆了口氣，似乎終於確定了一件大事。
肖恆則饒有興致的看著他道：「李公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並無此事。」李沐白依然保持著那副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表情，無論是身姿還是面上的神色都沒有半點動搖，但肖恆總覺得這傢伙的心裡不像臉上這麼平靜。
「不知李公子覺得大金與蒙元之戰有幾分勝算？」肖恆試探著問道。
「此事自有貴人決斷，由不得我等妄自評論。」李沐白說的話看似毫無漏洞，但卻也表明了他的無奈。
是啊，儘管看似高貴但他的本質依然只是個奴才，至於戰爭那是主子們要考慮的事情，他只要做好主子吩咐下來的事就好，其他的不用他也用不著他操心。
李沐白此番話看似滴水不漏，但肖恆卻敏銳的嗅到了他對這件事的無奈……看來即便是李沐白也對金蒙之戰持悲觀態度。
但儘管肖恆已經猜到了對方的憂慮，但他還是誇讚道：「大金強盛，區區蒙元不值一提。」
「……」李沐白萬年不變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此次前來除了鎧甲武器之外，主上還有要事想與肖公子探討，只是礙於公事繁忙又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好親自與肖公子相見……」
「哦？要談何事？」肖恆奇怪的問道。
「火器之事。」李沐白鄭重其事的說。
「火器？」肖恆裝傻，「你們不是已經得到了火器圖紙嗎？」
「那圖紙主上歸朝就立即遣人去造了……可造出來的東西卻貨不對板。」李沐白認真的說，「這次主上叮囑我一定要得到肖公子手中的火器。」
「哦？」肖恆挑了挑眉毛。
之前肖恆拋出去的那些坑蒙拐騙的玩意回去只要造幾個出來就知道肯定不對勁了……不過肖恆早就有應付對方的說辭。
「貨不對板？莫不是你們的工匠水平太差？那神火飛鴉我可是看過的，那威力可是生猛得很！」肖恆繼續裝傻，「再說了，即便貨不對板您也得去找朝廷啊，我這裡可是什麼都沒有的……」
「肖公子就不比隱瞞了，今次主上就是奔著你手中的火器來的！」李沐白篤定的說，「江南的火器局我們都探便了、問遍了，都不知有秦大人曾經使用過的那些火器。就連那神火飛鴉的圖紙都是您的手筆——」
道這裡肖恆剛想反駁，那李沐白卻突然抬高了音調繼續道：「——別不承認了！火器局最初的神火飛鴉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還是您隨手一改讓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有了那麼點用處。」
肖恆沉默了一會，忽然苦笑到：「這麼說，你們都調查透了？」
「這是自然，主上為了此事不惜砸下萬兩白銀……前前後後所有知情人士基本都被詢問過了，您就不用再抵賴了。」
「這樣啊……」肖恆搖了搖頭。
這大宋的官場都已經爛透了，金人使節團離開的時候估計就預備了後手，然後大宋的官場也是足夠配合，居然還真讓對方把底細給摸得一清二楚。
「肖公子怎麼說？」李沐白步步緊逼的追問道。
「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我只能跟你說……」肖恆的表情慢慢的嚴肅起來，然後身體微微的前傾，認真的看著李沐白的眼睛，與此同時李沐白也正色與肖恆對視。
兩個大老爺們對視著差不多半分鐘，肖恆這才緩緩吐出三個字：「……沒的談。」
說完肖恆就緩緩的坐了回去。
「沒的談？」李沐白大吃一驚，沒想到肖恆居然如此的決絕。
「你們花了這麼大的心思，我也的確沒辦法抵賴了。」肖恆聳聳肩，兩手一攤腦袋微微一晃，「沒錯！我的確沒把之前用過的火器給你們，但那又如何？關於火器的問題就沒！的！談！」
「你你……你就不怕……」李沐白有些繃不住表情了。
肖恆打斷道：「如果你今天只是為了火器的話，就到此為止吧……而且你要搞清楚！要怕的不是我而是你們！想當初我靠200人就把你們打得屁滾尿流，若是兩千人呢？兩萬人呢？你們應該慶幸我的團練只有200人的名額。」
「什麼！？200人！？團練！？」
李沐白已經隱隱知道之前金人在平江府外的大潰敗另有蹊蹺了，經過千辛萬苦的探查終於將目標鎖定到肖恆身上……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肖恆當初在在場上居然只出動了200人！
雖然不敢相信但李沐白隱隱覺得肖恆說的應該是真的，因為團練這種東西的名額都是在檯面上擺著的，只要花點功夫就能查到。肖恆沒有必要在這麼容易被戳穿的地方撒謊。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回去動用你的人脈好好查一查，看看我究竟說沒說謊。」
說罷，肖恆起身離去。
只剩下李沐白獨自一人呆若木雞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200人？區區的團練居然……不行！我得趕快告訴忒母勃堇（萬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