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知——了……」
「知——知——知——了……」
秋蟬在樹上用力的搓動腹部的發聲器官,竭盡全力的鳴叫著,以求在這最後的炎熱之中找到自己熱情似火的伴侶,然後再進行一場靈與肉的互相藉慰,最後相伴在寒冷中死去……
此時,一隻雄蟬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靈魂伴侶,正趴在伴侶身上行那超脫肉體的愉悅之事。可它卻沒有發現,一雙眼睛正在看著它們的好事。
「國城兄,為何在此駐足?」
一個白衣白褲看上去就像個風流人物的白面小生手拿著摺扇,保持著向前走的姿勢回身問道……這不經意間擺出的pose居然也顯得頗為瀟灑,幸虧此時沒有姑娘們看到這一幕情景,否則那可真是芳心都要融化了。
「沒什麼。」被稱為國城的那位漢子擺擺手,從那兩隻努力的秋蟬身上收回了目光,「只是有些感嘆罷了。」
「國城兄十二歲高中狀元,算是入了官家的眼,直接就被派去富庶的廣東做父母管……幾次大考都是成績優異,這官也是越做越大,算來已是十幾年沒回臨安府了啊。」那白面小生止不住的溢美之詞。
「……」被稱為國城的漢子搖了搖頭,似乎並不喜歡在這方面多說什麼,「不過是仗著家父在朝做官罷了,自不會為難於我。」
「這我可就不同意了,國城兄你當初可是高中狀元的,難不成這狀元也是秦大人幫你要來的不成?」白面小生不同意道。
「呵呵,詩詞文章,終究不過是嘴上功夫啊……」秦國城搖了搖頭,終究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國城雄你哪都好,就是這消沉的性子……嘖嘖,年紀輕輕的就像個老學究,難怪姑娘們都躲著你。」白面小生摺扇一收,搖著頭道。
秦國城笑了笑,不再言語的繼續往前走。
在他們身後,幾輛牛車帶著一些簡單的行禮,箱子雖然沉重但裡面裝的多是秦國城為官幾年收集來的各種書籍,至於當官這些年攢下來的身家,除了支付下人們的月錢之外多半是投到了這書中。
這位秦公子姓秦,名游,字國城,取「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之意。
秦國城的父親自不必多提,只要一說「秦大人」三字多半指的就是秦薦秦大人……當朝三品大員,知四川府,並且還是主戰派里的頭面人物,可算是真正的背景深厚之人。
不過最近秦大人的風評似乎不怎麼好,秦國城也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不過對於他自己內心來講,他對現在這個結局還是比較滿意的——雖然損失了點名聲,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可是……
……秦國城一想起這件事,眉頭就控制不住的往一起靠攏。
秦大人的倔脾氣他可是知道的,即便是他最喜歡的小妹秦幼萱,也是無法說服他這位親爹的……他這位親爹就是那種一旦打定了主意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性格。
儘管秦國城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最後事情依然不可抑制的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了,他甚至一度已經做好準備,一旦父親那邊有所變故他就要辭官回家守孝三年了!
可就在問題即將爆發的最後那個剎那,秦大人莫名其妙的忽然改變了主意,近乎於叛變般的離開了黃黨,並且還將黃相爺置於不利之地!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他爹的風格啊!
再說了,就算他爹真的想要保命的話,以他的性格多半或辭官回家從此逍遙於山林之間再不問國事……絕不會做出這麼激烈的反抗之舉。
不過他爹終究還是活下來了,無論如何這個結果還是好的。
雖然其中也去了幾封書信,但秦大人的回信都是不盡不實的一些虛詞,並沒有給他做過多的解釋,這也讓秦國城對於這件事一直都是滿頭霧水。
接下來秦國城接到了調任的聖旨,正當他收拾行李準備回家的時候就碰到了眼前這位白面書生——他們之前就是好朋友,聽聞秦國城準備回臨安了,他就找了過來與他同行。
而後的日子裡,隨著越來越接近臨安,秦國城得到的消息也就越來越多……其中他最關心的自然就是秦大人相關的問題了,然後他就得知了一個繞不過去的名字:肖恆。
消息的擴散往往帶著擴散人的再加工,所以最初秦國城得到的消息多半都是一聽就不怎麼靠譜的——什麼肖恆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什麼能夠口吐驚雷眼冒火光之類亂七八糟的消息。
而隨著距離臨安府,這些流言蜚語就變得……更奇怪了起來。
什麼布局數月逼迫官家改變主意什麼的,這雖然挺起來似乎像是那麼回事,但對於知情人的秦國城來說這也都是胡謅之言——他爹之所以沒有被殺與那什麼滿江紅、與什麼秦檜跪像之流的操作並非直接相關,畢竟那些都只是細枝末節,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他爹叛出了黃黨!這才是他爹沒有被殺的根本原因!
不過再之後他得到的消息卻讓他有種看不懂了這個世界的感覺——黃相爺居然也叛出了黃黨!!!要知道黃相爺可是主戰派的領袖啊!他怎麼能叛變自己的陣營嗯!??
不是秦國城看不懂,而是這個世界變得太魔幻了……
而後雖然又聽到了不少流言蜚語,可對秦國城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只想親眼看看現在的臨安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李叔,到臨安還有多遠?」秦國城回頭問道。
在他們身後不遠,趕著牛車的老丈開口答道:「不遠了,差不多再有半天時間就能看到臨安府的城牆了!」
「還有半天啊……」秦國城嘆了口氣,看著身邊的白面書生問道:「俊彥兄,路途尚遠,不如我們回車上吧?」
「正有此意。」那白面書生拱了拱手是,笑著答道。
說罷,兩人拉著手回到了牛車上。
牛車吱嘎作響,木輪稍微碰到個石頭都會讓車身微微一震……也幸好老牛走都慢,否則這早飯都要被顛出來了。
兩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雖然早就坐慣了牛車,可這時不時的顛簸也讓他們失去了聊天的意願,眼睛望著窗外的景色,耳中聽著秋蟬求偶的歌聲,隨著老牛緩慢的步伐向著臨安府行去。
中午時分,牛車隊伍終於到了臨安府。
進城之後幾個人先找了個客棧暫時停靠,而秦國城則打發小廝去打聽一下秦府的位置——在此之前他就知道妹妹在臨安辦置了房產,可對於這個消息他卻是有些半信半疑的。
秦家究竟有多少家底他還是很清楚的,多半家產都是以田地與房產的形式存在於應天府……別說此時應天府依然還在金人手中,就算秦家傾家蕩產的賣掉了所有應天府的房產田地,在這寸土寸金的臨安府也是買不起府邸的!
所以正常來講想要在這臨安府有處落腳之地,要麼就得租、要麼就得等官家開恩幫忙安排一個可以落足之地。
而辦置房產什麼的……秦國城想都沒有想過!以他和他爹的收入想要在臨安城買房那簡直就是做夢!
可問題是……這夢似乎還實現了!?
在秦大人給他的家書之中還特意囑咐說是秦小姐辦置的房產……
……難不成他那個有些愛幻想的小妹妹是個商業奇才不成?難道之前聽說的那些白手起家,短短半年就辦置起偌大家產的,就是自己的親妹妹?
稍微思考了一下,秦國城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開玩笑!
不可能的!
他的妹妹不可能這麼會賺錢!
「聽說這臨安府里可是有不少新鮮去處,不如你我二人先找個地方祭一祭五臟廟如何?」白面小生擺弄著他手中的摺扇問道。
「也好。」秦國城想了想,點頭道。
他也是許多年沒有看到如此繁華的景象了,難得回一趟臨安自然不能錯過這份繁華,好好的吃喝玩樂一番才是應有之意。
兩人隨便找了個酒樓推杯換盞起來,又叫了個歌女彈曲助興……
「……這歌女可真不錯。」白面公子忽然說道,「這誰平放到廣東,做個頭牌都不為過……可在這臨安卻只能陪酒彈唱。」
白面書生邊說邊搖頭,似乎為這歌女頗為不值。
「俊彥兄乃是憐香惜玉之人,既然你動了心思,不如收她入房如何?」秦國城打趣道。
「不敢不敢,國城兄說笑了……」白面書生連連擺手,「……咱們聽曲,喝酒,切莫取笑我也。」
兩人談笑間忽然聽聞外面傳來陣陣嘈雜之聲,湊到欄杆邊向下望去,就見五六輛純黑色的馬車在下面的街道經過,隱隱的還能聽到車上似乎還有女子的談笑之聲。
周圍的路人紛紛避開車頭,偶爾也有人沖那馬車高喊幾聲。
每輛馬車之上都有幾個看上去就身強力壯的護衛,一身制服也是光鮮筆挺,一看就不是什麼便宜貨色。
「這是……哪家的千金出遊啊?」白面書生對著馬車很感興趣。
不過秦國城卻沒什麼性質:「……招搖過市,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人家。」
白面書生不理秦國城,對著那歌女招了招手:「姑娘你來,先別唱了……小生可否打聽幾個問題?」
「公子請問。」那歌女看著白面書生,臉蛋微微有些發紅。
「剛剛那馬車……是哪家小姐如此氣派?」
「回公子,那是仙雲台的馬車,裡面的人是仙雲台的戲班子……」那歌女答道。
「戲班子?區區一個戲班子都要如此張揚?」秦國城眉頭緊鎖,似乎很看不慣的樣子,「不知是哪位大員養的這戲班子?」
「公子剛來臨安吧?你之前可曾聽聞滿江紅?」歌女笑道。
「那詞倒是極好的……」秦國城看著那個歌女,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戲班子就是秦大人家的師爺為了救秦大人所建的,一首《滿江紅》道出了多少心酸,一曲《精忠報國》唱得多少好男兒淚流不止……真希望我也能有機會登台一試,不求去那臨安大劇院,只求在仙雲台露個臉我就心滿意足了。」
歌女說著,滿臉都是嚮往之意。
只是……
聽聞歌女如此說之後,秦國城和白面公子詫異的對視了一眼。
秦國城不甘心的問道:「秦大人?哪個秦大人?」
「當然是大英雄秦薦秦大人啊!你們該不會連秦大人都不知道吧?他在平江府奮戰半年多,最終打得金人來主動求和!哭著喊著要歸還我們的應天府!」
說到這裡,那歌女都滿臉放光!
歌女的消息自然是比他們更靈通一些,黃大人費力宣傳的「聖上英明」,最終還是被老百姓們理解成了秦大人太能打了——否則幹嘛被秦大人打跑了之後就跑來求和呢?
秦國城在一邊聽得臉色發黑,而白面書生看了秦國城的臉色,和顏悅色的對那歌女說道:「多謝姑娘,區區謝禮不成敬意。」
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塊散碎銀兩遞與那歌女,將她打發走了。
「國城兄,莫要生氣……一會我們吃完飯,去那仙雲台一看便知。」白面書生安慰到。
「也知道如此了。」秦國城嘆了口氣,再沒聊天的心情,悶頭吃飯。
原本他還以為那些江湖傳言都是假的,可到了臨安府之後他卻發現其中有不少都是真的!那麼那些不好的傳言之中……是不是也有一些是真的呢?
比如那秦府的師爺打著秦家的名頭大肆賄賂各路官員……
比如他妹妹被人看到與那秦府的師爺出雙入對……
以及那些統統被他歸類為流言不想被想起來的事情……
……不行!
我得親眼看清楚!!
秦國城想到這裡忽然起身:「小二!結帳!」
「哎哎哎……這就要走啊?我還沒吃完呢……」白面書生一臉懵逼。
「我得去看看……親眼看看我才能放心!」
「唉……算了。」白面書生嘆了口氣,起身與秦國城一起下了樓,急匆匆的向那仙雲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