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前。
在李狗子被逼到中央,並且被肖恆的學生們圍住的時候,那惡人學徒的臉上滿是快意的笑容。
「你到底想做什麼?」之前讓李狗子拿水的那個學徒自己拎著一壺水過來,就看到了那李狗子被逼過去的一幕,頓時皺了皺眉眉頭。
「幹什麼!?給他好看!這回我倒要看看這傢伙還怎麼矇混過去……嘿嘿,現在他衝撞了那些貴人,怕不是工作都要保不住了吧!哈哈哈哈!」
一邊說著,那惡人學徒一邊暢快的笑著。
然而看著狀若瘋狂的他,之前那位學徒則皺了皺眉眉頭,但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默不作聲的拎著水壺給自己師傅送水去了。畢竟這也不管他的事,就算李狗子被新東家解僱了他壓不過是少兩個使喚人而已,又沒有多大影響,不值得因為這點事與同事翻臉。
然而沒等他走出多遠,他的身後就忽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喝彩聲,嚇得這學徒手裡的水壺都差點掉在地上,回頭望去只就見肖恆的那些學生們居然將那李狗子抱起來往天上扔???
這是要做什麼?
難道他們要把李狗子扔到地上摔死不成?
不過是被衝撞了,沒有必要這麼殘暴吧?
就在這學徒眼皮狂跳的時候,肖恆的那群學生並沒有將李狗子摔死在地上,而是好好的把他放在地上,然後一群人圍著他聊了起來。而且看他們臉上的笑容,這怎麼也不像是生氣了的樣子,反而卻很開心……
……可開心了就會把人扔上去又接下來的?這都什麼毛病?這幫新東家的學生怎麼一個個都神經兮兮的?
當然這樣他也只是愣了那麼幾秒鐘,隨後這位學徒就轉身給師傅送水去了。畢竟就算身後的事再怎麼稀奇,對他來說也遠沒有給自己師傅送水重要。
而另外那位惡人學徒則愣愣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到最後他也沒想明白為什麼事情會如此發展——
——那幫學生們開心了一會之後,就簇擁著李狗子一起離開了,而且坐的是那種一看就非常高級的四輪馬車。
惡人學徒愣愣的看著馬車離開,最終還是五味雜陳的離開了,他也要去他的師傅那裡幫工了。
……
下午,肖恆還沒到實驗室離著老遠就聞到一股瀝青味,等他加快速度走進實驗大院的時候,就見十幾個小朋友遠遠的站在院裡的上風處,而盧淳和那個胖學生則蹲在牆角生著火,火上面正架著個瓦罐在燒,而從那瓦罐中冒出來的青煙來看,他們是在燒瀝青沒錯了。
肖恆立即上前幾步,面帶慍【yùn】色道:「我跟你們說多少遍了?接觸危險化學品要經過我的同意……你們都給我忘了!?」
一看到肖恆突然出現,小傢伙們頓時仿佛鵪鶉似的縮著脖子低著頭,一聲不敢吭……而遠方的盧淳看到了這邊的情況,則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老師,您來了?」盧淳來到肖恆身邊,摘掉了玻璃面罩,頗有些心虛的問好道。
「幸虧我來了,不然我還不知道你們膽子變這麼大了!」肖恆沒好氣道。
「那個……我帶防護措施了……」盧淳小聲辯解著。
「要不是看在你還知道帶防護工具,我早就踢你屁股了!」即便肖恆這麼說著他也沒有放過盧淳,伸手就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
「哎呦……」盧淳以前在私塾外混過,知道先生教訓不聽話的還在要打手板,可自從他跟肖恆開始學習之後肖恆一直都非常講道理,即便他們偶爾犯了些小錯誤肖恆也從來沒動用過武力,只是耐心的跟他們講解道理。
至於動手體罰,這還是第一次。
盧淳捂著腦袋呲牙咧嘴的,肖恆卻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別捂著!把手放下來!給他們看看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
盧淳緩緩的放下雙手,而他的腦門上也漸漸的浮現出一個通紅的指印來,讓眾多學生憋著想笑而又不敢笑。
「你們還有心思笑?!是不是覺得挺有趣?過來,我給他也獎勵一個腦瓜崩!」肖恆邪笑著屈指做「彈指神通」狀,學生們頓時收起了笑容,一個面部無表情的站著了身子。
「說吧!怎麼回事?」肖恆看了一圈,忽然發現隊伍之中多了個人……不過他也沒多想,只是將目光重新放到了腦門通紅的盧淳身上。
「事情是這樣的……」隨後盧淳就把他們如何想到了利用瀝青做防腐的事情給肖恆說了一遍,反倒是讓肖恆稍微愣了愣。
他之前查詢的各種防腐材料之中似乎並沒有瀝青這一項,似乎瀝青與金屬防腐在肖恆腦子裡就聯繫不到一起去……反倒是之前他考慮用木製電線桿的時候想過把木材泡瀝青防腐的事情。
不過,瀝青真的能用來防止金屬鏽蝕嗎?
打開網頁一查還別說,網上還真有這種選項。一般來說使用瀝青防腐的都是那種需要埋藏在地下的金屬管道。首先在鐵管上刷一層瀝青再纏一層布,然後再刷瀝青再纏布,這樣最基礎的防腐就做好了。
在地下環境中的金屬腐蝕與海上還是有區別的,不過一理通則百理通,同樣的辦法說不定在海上也能奏效。
肖恆思考了一陣之後,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不錯,你們已經會舉一反三了……這讓我很欣慰啊!」
的確,肖恆給出的四種仿佛方案中並沒有瀝青這一選項,而小朋友們居然能想到肖恆所無法想到的,這也是一種進步。而且以瀝青作為防腐措施完美契合了既要解約成本又要處理方便的這個嚴苛的要求,可以說是比肖恆的那四個選項都更符合實際。
隨著肖恆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孩子們頓時活潑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給肖恆講起他們是如何想到瀝青這件事的……不過肖恆笑著笑著忽然蹦出這麼一句:「不錯,不錯……你們做的不錯。但是私自處理有毒有害化學品這件事兒還沒完呢!」
「唉……?」
同學們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這個轉折。
「讓我想想怎麼罰你們好呢……這樣吧,你們可以在1星期的社區勞動和一個星期的軍訓裡面選擇一個!怎麼樣?開不開心?」肖恆和藹道。
「唉————???」
這下學生們的臉色就更差了。
社區勞動就是給學校、村里打掃公共設施、平整操場、鏟雜草等等……這個活計倒是不累,只是非常掉面子而已。
平常肖恆的這幫學生由於學習進度比較快的關係,基本上都是學校里的老師,而盧淳這種更是與校長差不多了。其他人沒事也會管管學校里的紀律什麼的……這要是讓他們在自己的學生面前搞懲罰性質的勞動,那他們的臉還往哪擺?以後還則麼教學生?
而軍訓就更苦了,他們可是知道那些軍人平時都是怎麼訓練的……每天早早的起床晨跑,吃完早飯就要做各種訓練,下午則要鍛鍊力量和耐力,晚上還要學習知識。
這要是整整一周下倆,不把層皮都算是便宜他們了。
「怎麼樣?選好了嗎?」肖恆笑著問道。
「選好了!」盧淳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我選……軍訓!」
肖恆看著他的眼神,不由稍微愣了愣:「怎麼?沒必要這麼要面子的……不過是社區勞動罷了。」
「不,我還是選軍訓……倒不是因為面子問題。」盧淳看著肖恆挺起了胸膛,「老師曾經說過,金人早晚抵不過蒙元的進攻,而到了那個時候我大宋也未必擋得住蒙元的鐵蹄……所以我願意去軍訓,我願意成為老師您手中的長槍利劍!」
盧淳一番話,說得肖恆感動不已:「好!是個爺們!可是普通的軍訓你們也學不到什麼,不如完整的經歷一次新兵訓練如何?期限嘛……就以一個月為限。」
「好!」盧淳點頭稱是。
「那你們呢?你們是想要1星期的社區勞動還是1個月的軍訓?」肖恆回過頭來問其他學生。
「軍訓!」所有同學異口同聲的答道。
「同學們……我為你們驕傲。」肖恆平淡的說出這句話之後,拍了拍盧淳的肩膀,「這個實驗不用你們去做了,我會讓油氈紙廠幫忙弄一下,並且讓鋼鐵廠以這種技術再造一艘鐵龍骨漕船。你們就安心軍訓去吧,回來的時候剛好新船服役一段時間了,到時候你們再去親自驗證實驗結果。」
盧淳點點頭。
「好了,那位……李狗子你過來,其他人早點回家吧,跟爹媽數一聲。明天一早直接去軍營報導。現在……解散!」肖恆忽然大聲命令道。
「是!」
眾學生無論男女都頗為激動的大聲答道,隨即一鬨而散……軍訓是封閉式的集訓,他們要回家告訴爹媽這個消息。而只有盧淳和小胖沒有立即離開——因為他們還要負責滅掉牆角的那堆火。
「至於你……」肖恆回過頭來,看著引出了這番是非的李狗子。
李狗子也抬頭看著肖恆……他很清楚眼前這位就是船廠的新東家,並且他本身還是個大人物。至於究竟「大」在哪裡他就不清楚了,只知道那應該是很大很大的人物才對,能與朝堂高管談笑風生的那種。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狗子的理解也沒什麼問題。帶著這種認知再與肖恆對視的時候,他就感到了一種莫大的壓力……畢竟眼前的人能決定他的命運,那可是關係到他一家老小的生計!!
「……別緊張。」肖恆安撫道,「你看看我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我又不會吃人你怕什麼?」
「……」李狗子默默的看著肖恆,還是覺得很緊張。
「……好吧,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啊……」肖恆嘆了口氣,對著李狗子招了招手,「你跟我來。」
說罷,肖恆就帶著他來到了實驗室院內的一處倉庫。
打開庫門肖恆從中推出兩輛自行車來。
「見過這個嗎?」肖恆拍著自行車座問道。
「見過,前幾天見到貴人們騎過……」李狗子老老實實的答道。
「貴人?」肖恆一愣。
「就是……就是剛剛他們那些……」李狗子說完肖恆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盧淳他們這群學生。
「船廠的人都是這麼稱呼他們的?」肖恆也有些沒想到,畢竟船廠那邊不像肖恆他們這邊,船廠原有的系統還在繼續運轉著,而肖恆他們這邊的工廠都是肖恆一手成立的,從基因上就杜絕了階層和階層帶來的壓迫。
「是。」李狗子點點頭道。
「看來得找時間做些思想改造……」肖恆微微的皺了皺眉眉頭,這件事可不像是建立工廠那麼簡單,由純粹難民所組成的工人隊伍其成分比較純潔,而且最初大家的起點都是相同的,所以很難形成利益階層。
但是造船廠那邊可就不一樣了。
老師傅、學徒工……雖然沒有了那幾位最關鍵的大師傅,但這裡的生態卻是比較原始的一級壓著一級的金字塔形狀,工人們能否從學徒轉正全看師傅們的心情。
若是師傅們心情不好或是學徒沒辦法討得老師傅開心,那他們轉正的日子可就遙遙無期了。
想要徹底打破這些階層,重新建立一個比較公平、上升通道通暢的制度其實比重新建立一個全新的制度還要難。
肖恆想想就覺得頭痛,看來這件事還要從長計議……
「行了,上車吧,我帶你去個地方看看你就知道了。」肖恆覺得這李狗子還算個可造之材,而且他也可以成為撬動整個造船廠根深蒂固的利益階層的的一塊磚……
「這……是。」李狗子不知道肖恆打的什麼主意,只好懵懵懂懂上了自行車,學著肖恆的樣子兩隻腳左右更替著蹬地,搖搖晃晃的向村莊的方向行去。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村口,而這時候肖恆的學生們也陸陸續續的回到了家中。
「看到了嗎?他們跟你沒什麼區別,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肖恆指著不遠處的小村說道。
「那他們……」李狗子一臉震驚的看著遠方那些「貴人」們一個個的回到了磚瓦房中,而他們的母親穿著打扮談吐氣質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婦女。
「所有我的員工和雇員,家裡的孩子都必須到你剛剛經過的那個學校上課,而這些學生就是其中學得最好的那一批。」肖恆看著李狗子,對他發出了邀請:「所以,你願意來上學嗎?」
「什麼?我!?」李狗子一臉不可置信,「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