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心猿齊天 （22）
面對著這樣足能夠稱得上是最尖銳的問題，趙離的反應只是稍微挑了挑眉，神色不變，他早就知道齊天會察覺到這一點，畢竟以齊天的天賦和性格，再加上土地在旁，察覺到是遲早的事情。
趙離看向齊天，很隨意地坐下，抬眸看著遠處仿佛太古年間場景的龍宮，道：
「他啊，是一個很了不起的英雄，如果有興趣的話，坐下來。」
「我給你講一講他的故事。」
齊天坐下，趙離笑了笑，盤腿靠著石頭，微微抬頭，像是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身影，優哉游哉地講著那個從石頭裡蹦出來，桀驁不馴的傢伙，講他出生的時候就驚動天地，註定了是個了不得的傢伙。
講他為了求道而四處遊歷，講他衝上天穹，打散一切，桀驁不馴，講他那一日沖天而起，大笑著揮舞棍棒砸向蒼穹的身影被怒雷照亮，就此凝固在萬古的傳說當中……
趙離的語氣很悠閒，像是在講述一個從小就想識相熟的朋友。
齊天安靜傾聽。
最後看著趙離，問出了那個一直就都在他心中的問題，道：「那麼，我是他嗎？」
趙離轉過頭，看著齊天，笑聲清朗，伸出手按在他的頭頂，道：「你不是他，卻也可以是他，你要知道，齊天大聖其實是心猿……」
他聲音頓了頓，伸出手，虛指齊天的心，道：
「就在這裡。」
趙離收回手，視線看著龍宮，嗓音溫和：
「我曾經很崇拜他，後來不了，再後來，還是很崇拜。」
「我在還年輕許多的時候，曾經想了很久。」
「有的時候，覺得孫悟空或許也沒有那麼所向無敵，至少他不是如來佛的對手，和觀世音打起來的時候也大概會輸，所以會覺得齊天大聖是個騙子罷了，他根本沒有那麼樣的偉大和厲害。」
「後來我才知道，佛又如何，道又如何？」
「不過是高高在上沒有感情的石雕，有力量又能如何呢？到頭來我的心裡所崇拜的還是那只可能沒那麼無敵的猴子，而不是什麼太上老君如來佛祖玉皇大帝各路神仙。」
「因為我知道，在我遇到很多很多仿佛再也跨不過去的難關時候，太上老君會告訴我堪破，而如來世尊告訴我要放下，就只有那麼一隻猴子，會在我記憶里笑的囂張，和我喝酒，然後打破那狗屁的妖霧重重。」
「如果他是朋友，他一定會和我勾肩搭背吧，我們對著諸天神魔都破口大罵，對著他們吐口水撒泡尿，罵完之後，他會帶著我把那些壓在眾生頭頂的東西都打破，戳出好大一個窟窿，星光從哪裡面流出來，眾神們逃跑的祥雲像是一朵一朵的煙花……」
趙離的笑容收斂，伸出手在齊天的頭頂揉了揉，道：
「真正能夠和蒼天齊平，甚至於凌駕於諸天之上的的並不是孫悟空的身份，不是那一身翻江倒海的無敵力量，而是他的心，哪怕他沒有一切的法力，他抬起頭桀驁不馴地看著天空的時候，他就是齊天大聖。」
「而你是你。」
趙離微笑，道：「你是齊天，也只是齊天，並不是齊天大聖。」
「世上說到底本來就沒有齊天大聖，這就是現實，故事終究是故事，但是當某一日提起大聖的時候，就像是提起了一把擦拭乾鮮血的劍一樣，誰都能夠知道他代表的含義，有時候也覺得是真是假也沒有什麼所謂，只要那猴子在心裡，心能齊天，眾生就都是大聖了。」
齊天若有所思。
趙離朝著後面仰倒，雙手撐著地面，眼睛抬起看著黑色的星海當中慢慢地飛過去的水母，一點一點安靜地游過去，就像是天空的星辰，他有些恍惚地想到，當年孫悟空出生之後的那個黑夜，是否也是這樣的，海浪群星山岩。
終究還是說出來了啊……
趙離心中自語，他是可以告訴齊天，他就是齊天大聖，如意金箍棒，金剛不壞，一般無二，但是他並沒有打算讓齊天成為大聖影子的意思，當初那個小猴子就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他把齊天從朱厭的命格里取出來，就是為了放開手讓他自己去闖蕩。
故事裡的齊天大聖，存在在故事和記憶里就足夠了，代表著反抗的意志站在眾生之前。
齊天不需要成為真正的大聖……
那條道路是因為無盡辛苦，才光芒萬丈。
沉默了許久，齊天道:「原來齊天大聖，只是心念，心若齊天，便是大聖麼？那如意金箍棒又是什麼意思？」趙離呆了下，苦笑著擺了擺手，無奈道：「這的話，你至少幫著應付一下土地他們，他們的記憶有些混亂了。」
齊天微微頷首，不再詢問，兩個就只是看著星海中的龍宮，西遊記的故事，哪怕只是截取了前面的部分也講述了很長的時間，這裡是星海極深的區域，至少下潛了千里，一片黑暗，沒有辦法感受到天象的變化。
但是龍宮的陣法也已經開啟。
趙離起身，抬眸看著周圍，道：「……如果說真的還有敖木的後手，應該就是這個時候了，我們回去看看。」齊天也起身，才行了片刻，就突然聽到轟然的呼嘯，然後有數道身影被突然引動的劍氣直接擊中，雖然沒能夠將其拿下，也讓其在海中現行。
趙離嘴角微微翹起，抬手將葬日槍抓在手中。
懶散隨意的氣息瞬間變得銳利冰冷。
既然已經推測出，所謂龍族支脈是為了將龍族這一脈戰力去掉，那麼很自然的，這一些掌握龍神權柄的傢伙不可能是孤軍奮戰，肯定會出現有援軍，這種情況下，趙離怎麼可能會不做防備？
整個龍宮早已經是外松內緊的陣仗。
甚至於還懶散到了開始修繕古代器物的程度。
釣魚，不，我是說炸魚嘛，不寒磣……
趙離順手還丟了些法身層次的法寶在外面，都是用天機卜算過的位置，
雖然已經無法作為大殺傷性的手段，但是作為預警還是合格的。
物盡其用，畢竟家底不豐厚。
而他和齊天所在的位置，正是恰好能將整個龍宮方圓徹底收入眼中的絕佳視角，八九玄功隱藏天機，又遠離了龍宮，使得龍宮看去變得虛弱，恰好用來引君入瓮，齊天的瞳孔內縮，化作金色，隨手一震，如意金箍棒已入手中，趙離抬手，混元劍化作流光庇護身周，葬日槍斜持在手。
兩者齊齊爆發，朝著龍宮方位掠去。
………………
龍宮所在之處，已經再度發生了戰鬥，對方在發現自己可能被察覺的時候，下意識地選擇了暴起加速突襲這樣一個戰術，以將被發現的影響降低到了最低點。
但是這一次，呂惜月等人按照趙離的計劃，藉助幻化之術，佩戴法寶，偽裝著閒聊，偽裝著做些清掃的工作，對方會來，但是為了保證第一次突襲的有效性，不會選擇可能會被察覺到的法術探尋。
而是更依靠於隱蔽的手段，以及單純極為強悍的目力。
這種手段在保證隱秘性的時候，堪破幻術神通的水準要下降。
在這種經歷過了大規模戰鬥，元氣混亂的區域，則更是如此，是以可以反向設計對方一次，後法制人，所以當那些強大法寶神通驟然爆發，攜帶著浩瀚的氣勢砸落的時候，來襲之人只是看到了諸多的龍族身影如同春日的冰雪一樣層層地破碎了，卻毫無擊中實物的感覺，面色驟然一變。
然後看到了滿地的龍族支脈神魔的屍體。
剛剛騙過了他們感知的，就是這些屍體攜帶的浩瀚龍氣。
呂惜月立足在一座石柱上，眼眸平淡，手中代表著龍族族長之位的古劍錚然出鞘，然後攜帶大勢劈落，其餘的龍族也都盡數地放出神通招式，各自逞弄威風，這些偷襲暗算的修士幾乎是一瞬間就被盡數困住，大半負傷。
被呂惜月一劍劈落的那個直接殞命。
溢散的劍氣有三千里大江大河波濤洶湧的氣勢，繼續往前撕裂劈斬，卻被其中一名帶著兜帽的男子抬手，以帶著黑色鋼鐵手套的右手直接捏碎，劍氣散開，落在地上，在龍宮堅硬的地面上炸開了一個一個的裂縫和深坑。
眼底卻有驚愕，沒有想到龍族支脈這麼多的神魔盡數都死絕了，他們手中都執掌有專門針對和克制龍族的權柄，卻都落得了如此的下場，看來龍族的底蘊和手段要比自己所預料的更多更強，當即不做停留，在捏碎劍氣的時候，直奔龍神身軀而去。
伸手一抓，就想要將那龍神身軀直接抓起，卻抓了個空，手掌從虛空中划過，即便是以他的實力，也在瞬間感覺了一絲茫然，突然聽得後面傳來笑，道：「既然我們在這裡設下了陷阱，怎麼可能還將龍神的身軀放在那裡？那豈不是太過於愚蠢了麼？」
男子神色一冷，轉過頭看到手持長槍的趙離面帶嘲諷看著自己。
眼底發寒，心念微動之下，直接轉身，以極為強橫的速度朝著趙離撕扯而來，趙離手中長槍一動，葬日槍暴起點出一片寒芒撕扯向對方，兩個瞬間交手在一起，錚錚暴鳴，趙離且戰且退，手中槍法精絕，捨棄了原本的以力壓人，而是將技巧發揮到極限。
似是不敵，腳步連連後退，若非是混元劍隨心而動，化作道道寒芒護住趙離要害，早已經被擊潰，即便如此，也只是能夠自保，不能正面為敵，那男子只覺得自己只要稍微爆發力量就能夠將眼前敵人拿下，但是對方無比滑溜，尤其是那柄劍，更是常在自己就要成功時候出現，好不心煩。
當即心中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許的焦躁，招式越發暴虐，速度也是不自覺加快，直至聽得後面傳來劇烈的呼嘯破空，直到聽到一聲聲熟悉的慘叫才突然驚覺，發現周圍的環境極為陌生，而自己居然被這男子引出龍宮三十里！
驚怒之下，猛然一刀砸出，將趙離迫退，然後轉頭，感覺到龍宮當中自己熟悉的氣息驟然減少，幾乎消失，心中思緒都一瞬間凝滯，正在此刻，突然察覺到破空聲，回身以刀相封，那槍卻驟然加速，攜帶超過方才三成的力量，在刀鋒封住槍鋒之前，直接洞穿了自己的肩膀。
男子瞳孔驟然收縮——
他一直有餘力。
是故意的，一開始的幻境陷阱，之後的幻陣，開口。
都是故意的，將我引開！
男子面色浮現極度的驚怒之色，而趙離右腳猛地踏地，左腳抬起直接將對方膝蓋踩下，封住其後退的路子，左拳直接近身戰鬥，男子的速度被葬日槍洞穿封住，無法發揮出來，連連吃了好幾下沉重的拳腳，然後趙離後退半步，左手握槍，右拳猛地砸落槍身。
葬日槍嗡鳴長嘯，直接撕扯出一道猙獰傷口，鮮血橫流。
一擊得手，趙離轉身再退復退，混元劍在空中盤旋，劍氣森森。
對於齊天來說，戰鬥是廝殺的本能，是宗師的武境，但是對於他來說，戰鬥是結果，而非是單純數據的角力，出手，時機，心境，乃至於氣機的牽扯，一剎的失神，都是戰鬥，而結果是勝負，是生死，小而化之，生死廝殺，大而擴之，兩方大勢角逐，皆如此。
手中葬日槍輕輕點在地面，右手握槍，趙離氣息內蘊，越發凝練。
仿佛一把立刻就可刺殺而出的長槍。
但是那對手卻冷冷看了他一眼，立刻暴退，氣機牽扯之下，趙離手腕一動，直接出槍，這一槍幾乎抵達他此刻的極限，仿若流光，抵達神通之上的境界，但是這必勝的一槍，卻未能夠建功，一道寒芒，緊緊只是氣息的泄露，就將趙離的攻勢震碎。
而那種熟悉的浩瀚感讓趙離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限，一種徹底的冰冷感讓他的思緒都險些凝滯，那氣息他很熟悉，熟悉到連身體都不會將其忘記，那代表著的正是先天層級的力量，是至少等同於飛廉的手段。
對方有蘊含先天神一擊的底牌！
先天神一脈對於龍神權柄如此勢在必得？！
趙離的瞳孔驟然收縮，抬眸就看到那男子怒吼著殺回龍宮，趙離沒有失去理智，右手直接籠入袖袍，抓住了那一座雷神的石碑，隨時準備藉此打斷，但是他未曾想到的卻是，自己還沒能夠抵達龍宮，就看到了肉眼可見的激流碰撞。
一根烏沉沉的鐵棍直接破空而出。
鐵棒和兜帽罩頭的男子碰撞在一起，然後已經按照計劃，解決了龍宮內敵人，準備和趙離合流的齊天也已出現，抓住被男子打回的如意金箍棒，旋身猛然橫掃，徑直和那男子廝殺在一起，鬥不過二三十合，二者直接朝著上空衝去。
趙離無法應對調動底牌的男子，但是齊天不同，齊天是真的可以和初步藉助底牌里先天氣息的男子廝殺的，這也就代表著，會有讓那個男子不顧一切代價損失，徹底掀開底牌的可能性。
而那很有可能是代表著先天尊神的一擊。
齊天的底蘊還不能對抗，尤其他根本沒有披甲。
趙離的面色霎時間變了，直接向上掠去，想要追上去，卻根本來不及，而能夠應對這種程度的，除去先天尊神，也就唯獨身處於冥界環境的北陰，此刻根本不是對手，趙離一咬牙，動作一頓，沒有繼續追著齊天二者而上，反倒是直接奔著龍宮而去。
沖入龍宮，直奔那撐天玉柱。
拂袖掠去其他的幻陣。
在表層的環境之下，乃是真正的龍神。
這才是趙離最後的，也是在短暫時間裡最無奈的計策。
但是此刻，顧不得了。
上空，那男子被沉重的棍棒，以及上面環繞著的力量打得幾欲咳血，面上的神色陰沉，確認自己絕不是眼前這猴王的對手，一伸手，就要將懷中的玉符捏碎了去，這代表著自己要大出血，也代表著在主尊那邊的評價會下降，但是此刻卻也顧不得許多。
而在這個時候，趙離大步上前，對著那龍神殘骸，重重吐納，抬手深深一禮，彎下腰來，緩聲道：
「趙某請借道友一身鱗甲。」
「以降妖，除魔，誅神，定此世間玉宇澄清。」
一請，三願。
請龍鱗為甲。
願降妖，願除魔，願誅神。
願此世間再無一切不公！
龍神殘軀之上，最後的戰意陡然燃起。
龍族咽喉最堅硬的逆鱗散出白芒，然後自主脫離而下。
PS:今日第二更……就這樣，本來還以為能夠早點寫完的，躺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