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死人飯

  姜星火跟著中年人回到了家裡，氛圍自然是不必多說，空氣中充滿了壓抑的氣息，只有那小姑娘樂呵呵的吃了兩大碗飯。

  吃過飯後。

  姜星火就與那個中年人，還有周圍的幾個鄰居，朝著村東頭走去。

  而且在過去的時候，姜星火把其它幾個老人的長相，也對著眾人描述了一番。

  結果不出所料，石橋大榕樹下乘涼的幾個老人，在這些村民的口中都已經死了很多年。

  姜星火深吸了一口氣，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旋而他又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了。

  也就是說，他的意識投影還能維持一個小時左右，之後就只能以文字視角繼續探索這個村子。

  可文字視角觀察到的東西很有限，所以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接下來的時間裡。

  看看能不能發現這個村子隱藏的秘密，不然等時間一到，他就只能再等上六個小時了。

  很快。

  姜星火一行人就來到了村東頭倒數第三家。

  但是堂屋內卻空無一人，只有一張黑白遺照掛在西邊的牆壁上，正是那個老人的模樣。

  姜星火眉頭微微皺起，心說這回可真是活見鬼了，沒想到對方竟然能瞞過如來藏的窺探。

  也是自己太過大意，以為如來藏沒有看出問題，就沒太放在心上。

  姜星火左手不經意間拂過眉心，那隻布滿了血絲的橫眸驟然睜開！！

  屋內的真實場景也隨即倒映在瞳孔之內！

  只見偌大的堂屋之內，一切擺設如舊，看上去沒有任何的變化。

  唯獨靠在牆邊的那張太師椅上，在疏忽一瞬之間，多出了一個穿著壽衣的老人。

  但下一刻，老人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姜星火不動聲色的閉上眉心的橫眸，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村民，發現幾人的臉色都很難看，像是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

  「天色已經不早了，大家都趕緊回去休息吧。」

  中年人嘴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拽著姜星火就向自己家中走去，其它人也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邊。

  回到家中。

  中年人把姜星火安排到隔壁的房間，語氣十分凝重的說道：

  「大兄弟，不管今天晚上你看到什麼，或者是聽到什麼，千萬不要離開這個房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是這個村子有古怪，不是你能應付得了的。」

  說完之後，中年人就急匆匆的離開了房間，只留下姜星火一個人在這兒，似乎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去做。

  姜星火躺在床上，開始思考起今晚發生的事兒，發現這個村子從頭到尾都透著古怪。

  突然。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姜星火的思緒。

  姜星火眉頭微挑，下意識就想過去開門，可就在觸碰到門把手的剎那，他想起了那個中年人留下的話。

  與此同時，一個熟悉又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年輕人，老頭子已經把酒菜都準備好了，伱怎麼還不過去啊？」

  聽到這個聲音，姜星火眯起眼睛，指尖輕輕一彈，將桌上的油燈熄滅，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年輕人，快出來吧，我知道你就在門後邊，快出來陪老頭子我喝上幾杯。」

  「這間破房子荒廢了十多年，根本就沒法住人，還是去老頭子我那兒住吧。」

  聽著外面絮絮叨叨的聲音，姜星火嘬了嘬牙花子，心說還真給我演上恐怖片了。

  得，既然有人已經把戲台搭好了，自己也不能不給人家面子，這個男主角估計是跑不了了。

  想到這裡，姜星火也就不在遲疑，手腕一翻，一盞油封燈出現在手中，隱約還能看到火芯里掙扎的油封鬼。

  「老伯，你看大晚上的還讓你跑一趟，我這不剛想過去麼，油燈我都準備好了。」

  姜星火打開房門，看著眼前的老者說起了場面話，同時他注意到堂屋內的擺設也變了。

  本來井井有條的堂屋，現在已經變得破敗不堪，到處都是腐朽的積灰，好像真的廢棄了十幾年。

  老人見姜星火從屋裡走了出來，一手搖著納涼的大蒲扇，一手拽住姜星火的胳膊，笑道：

  「快走，快走，老頭子我蒸了一條鱸魚，又滷了一個新鮮的豬頭，還燉了一隻大肥雞，咱爺倆今天晚上得好好的喝上幾杯。」

  姜星火也沒有推辭，任由老頭抓住自己的胳膊，朝著堂屋外邊走去。

  而走出堂屋所在的院子之後，姜星火發現村子也與先前不同，亮燈的人家也少了很多，整個村子已是黑漆漆一片。

  姜星火跟在老人的後邊，眉心的橫眸再次張開。

  在那顆橫眸的視野當中，地上的石板路鋪著一層厚厚的紙灰，每一步踏上去都會留下一個腳印。

  姜星火眉心的橫眸悄悄閉合，就像是沒有發現這回事一樣，依舊跟在老人後邊來到了他的家裡。

  「天都黑了，早就餓了吧，快來吃飯，嘗嘗老頭子我的手藝怎麼樣？」

  老人笑著推開門走進屋中。

  姜星火也跟著走了進去，與不久前來這裡時截然不同，屋內可以說是燈火通明，牆上的遺照也消失不見了。

  一張八仙桌擺在屋子中間，油汪汪的豬頭肉切了滿滿一大盤，還有一條肥嫩的清蒸鱸魚，以及一鍋冒著熱氣的清燉肥雞，邊上擺著兩壺燙好的黃酒和瓜果，角落裡還有一碗蒜泥，和一盆新出鍋的大白饅頭，把整個八仙桌堆得滿滿當當。

  「來吃菜……」

  老人坐在姜星火對面，一個勁兒的勸他吃菜，還給他倒了一杯黃酒。

  外面的院子裡一片漆黑。

  堂屋內卻是燈火通明，食物的香氣混合著酒香，直往姜星火鼻子裡鑽。

  姜星火也是來者不拒，各式菜餚只往嘴裡倒騰，但是在入口的一瞬間，就使出五鬼法搬運到了戲法空間裡面。

  他在那個中年人家裡吃飯時也是如此，根本就沒敢往肚子裡面送。

  「來，再嘗嘗這隻肥雞……」

  老人用筷子扯下一個雞腿，送到姜星火面前的大海碗裡。

  這隻肥雞也不知燉了多久，皮酥肉爛，吃的姜星火滿嘴流油。

  姜星火一邊啃著手裡的雞腿，一邊看著桌上的菜餚和酒水。

  豬頭，鱸魚，饅頭，瓜果，肥雞，美酒……

  這些東西看起來很普通，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可你要是逢年過節去鄉下的山上走一圈，就會發現那些墳冢墓地之前，都擺著差不多的東西。

  無非就是把豬頭換成普通的豬肉。

  所以這頓看似豐盛的美味佳肴，其實就是一桌正經八百的死人飯，根本就不是該給活人吃的東西！！

  姜星火扔掉手裡的骨頭，仰頭喝了一杯酒，再次睜開了眉心的橫眸。

  八仙桌上的幾樣菜餚，在這隻橫眸的視野當中，俱都變成了新的模樣。

  砂鍋里的肥雞半生未熟，翻滾著金黃油花的雞湯下邊，不斷的往上面反著血沫。

  那隻清蒸鱸魚也來了個大變身，明顯能看出是兩條死魚拼接而成。

  「青魚尾，白魚頭，陽間不見，陰間游……」

  姜星火想起了民間的一個習俗，祭祀亡人時的魚通常不用整魚，而是用白魚頭和青魚尾拼出一條魚。

  據說這種魚可以通幽過陰，是死人最喜歡吃的東西。

  還有那盆帶著血絲的豬頭肉，上面沾滿了紙錢燃燒之後的灰燼，饅頭和瓜果也儘是煙燻火燎的焦黑痕跡。

  這更加證實了姜星火心中的猜測，眼前這個老頭給自己吃的，都是用來祭祀死人的食物。

  「香！」

  老人挾起一片滿是血絲的豬頭肉，在蒜泥碟里裹了一層厚厚的紙灰，心滿意足的塞進口中咀嚼起來。

  姜星火閉上眉心的橫眸，仍舊大口吃著這些菜餚，只當做沒有這回事。

  酒足飯飽之後，姜星火幫著老人把碗筷收了起來，然後沏了一壺濃茶，兩人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聊天。

  「老伯，你可認識這個東西？」

  姜星火裝模作樣的把手伸進兜里，從儲物空間內取出了一枚諦聽之耳碎片。

  「這是什麼……？」

  老人醉眼朦朧的看著姜星火手裡的岩石耳朵，搖了搖腦袋，有些含糊的說道：

  「沒見過，老頭子我活了這麼多年，還真沒遇見過這東西。」

  姜星火見他說不認識，也沒太在意，順手就把東西揣進了兜里。

  隨後兩人又繼續閒聊起來，姜星火旁敲側擊的詢問半鬼村的情況，老人回答的卻是滴水不漏，絲毫沒有露出破綻。

  聊著，聊著。

  姜星火就發現自己身形開始變得虛幻，這是意識投影即將破碎的前兆。

  日燧在俗世上的投影只能維持兩個小時左右，現在時間到了，他也是時候該離開這裡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姜星火發現即將潰散的身軀，不知為何突然再次凝實。

  「嗯？」

  姜星火心中有些納悶，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還沒等他尋思過味來，就聽見外邊響起了淒切的嗩吶聲。

  本來燈火通明的堂屋也瞬間陷入黑暗。

  姜星火「蹭」的一下從太師椅上站起來。

  他抬眸在四下里打量了一圈，發現這間屋子又恢復了本來的模樣，那個老人的遺照就掛在自己身後的牆上。

  這算怎麼個茬？

  中式民俗直接變成盜夢空間了？

  姜星火張開眉心的橫眸，屋子內仍然沒有任何變化。

  唯獨看向那個椅子的時候，那個老人的身形再次一閃而過。

  「還真是個邪門的地方……」

  姜星火眼睛微微眯起，轉身離開這間屋子，循著嗩吶聲的來源朝著村口走去。

  他到想看看這些人究竟想要幹什麼。

  姜星火展開神行之法，一路來到了村口，只見有二十多個村民聚攏在那裡，為首的正是那個叫做張大龍的中年人。

  張大龍渾身披麻戴孝，手裡握著一支嗩吶，身後的人也是同樣披麻戴孝，肩上各自扛著孝子幡。

  最後面的幾個人則是抬著一口黑棺。

  「起靈！」

  張大龍一聲大喝。

  悲切刺耳的嗩吶聲也隨之響起。

  一行人抬著棺材徑直朝著山里走去，仿佛真的在給某人送葬一樣。

  姜星火略微琢磨了一下，決定跟上去看個究竟，或許能解開他心中的疑惑。

  想到這裡。

  姜星火捏了一個隱身訣，身形立刻隱沒在空氣中，然後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這門隱身術雖然僅是凡品術法，但使用起來卻是簡單快捷，只要不是道行超過他太多的人，很難發現他的蹤跡。

  唯一的缺點就是施展隱身術的時候，不能使用其它的術法，否則隱身術就會立刻失效。

  幽寂荒蕪的大山之中，一堆人披麻戴孝一片白，扛著靈幡和棺材走在山道上，無論怎麼看都有點兒瘮人。

  這也就是在大山之中，要是在外面的話，指不定會引來什麼東西。

  如果在現實世界，第二天就得上熱搜，兩天就得火爆全網。

  姜星火一邊胡亂琢磨著，一邊跟在這些人的身後，轉眼間已經繞過了兩個山頭。

  此時，他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已經與先前有了巨大的差別。

  只見狹長的山道兩側，遍布一座座黃土墳冢，那些墳冢星羅棋布一般，均勻的分散在山道兩旁。

  墳冢的規模大小與墓碑形制，看上去幾乎完全相同，唯獨墓碑上鐫刻的字跡，有些尚能用肉眼分辨出一二。

  但絕大多數墓碑久經風雨侵蝕，字跡現在已經完全看不清楚了。

  姜星火轉動眉心的橫眸，掠過那一座座斑駁墓碑，只見陰氣相互勾連聚結，幾乎快要凝為實質了。

  此外，那些墓碑前也擺滿了祭祀用的物品，半熟的豬頭，半熟的肥雞，半熟的祭魚，還有一些風乾的瓜果梨桃，以及塗了紅點的饅頭……

  姜星火本以為那些村民也就到此為止了，卻沒想到他們仍然再繼續往山上走。

  而出現在山道兩側的墳頭，也越來越多，他大概數了一下，已經不下兩百座墳了。

  這時，山道兩旁那一座座墳冢，以及陰氣相互聚結的景象，也漸漸出現了變化。

  一座古老的石橋仿佛從另一個時空降臨，橫亘在幽暗的山澗之間。

  石橋的那頭則落著一座荒蕪人煙的村莊，還有一棵粗壯的大榕樹屹立在橋頭。

  同時，嗩吶聲也越發的激昂刺耳，好似無數冤魂厲鬼在那裡嚎哭。

  而在石橋另外一邊的村子之內，也突然響起了吹吹打打的嗩吶樂器聲響。

  姜星火在遠處眺望過去，隱約還能看到一支紅色的隊伍，正從村子裡面蹦蹦跳跳的走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