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晨曦灑落在木質的窗沿上,照亮了一間寬敞舒適的臥房。臥房的主人此時正陷在睡夢當中,但看上去睡得並不安穩踏實,從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無意識皺起的眉頭來看,男人隨時可能會清醒過來。
裴湘輕輕推開窗戶無聲落地,她先打量了一遍室內的布局和環境,而後才向大床的方向望去。
半遮半掛的簾幔內,頭髮稍稍凌亂的雷克薩睡姿規矩地平躺著,被子蓋得很嚴,只露出頸部和頭部。
那雙深灰色的深邃眼眸此時緊緊閉著,遮住了白日裡的所有精氣神兒。男人的睫毛纖長濃密,在略顯蒼白的面孔上打下暗色的陰影,再配上淺淡的唇色,讓這個一向穩重如山的男人多了幾分脆弱氣質。
裴湘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她迅速靠近床邊,手指輕輕拂過雷克薩的幾個穴道,便讓睡不安穩的男人陷入了更深層次的夢鄉當中。
「再多睡一會兒吧,你很安全。放心,有我在呢。」裴湘輕喃。
雷克薩似乎感應到了讓他安心的存在,一直鎖著的眉頭終於緩緩展平,眉心摺痕不在,呼吸也漸漸變得綿長舒緩起來。
裴湘沒有觸碰雷克薩,免得再次驚醒這個一直繃著心弦的男人。她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靜靜欣賞了一會兒男朋友睡顏,然後便返回窗邊的區域,一邊沐浴著晨光一邊開始了每日的修煉。
一個半小時後,裴湘從凝神冥想中睜開眼睛,一轉頭,正好對上雷克薩尚有些迷茫的目光。
「早上好,喬治。」裴湘道了聲早安,打破了一室靜謐。
雷克薩眼中的迷茫迅速消散,理智清明頓時重新回歸大腦,隨即,他卸去了本能的戒備,朝著裴湘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早安,露西,」男人的嗓音還有些沙啞,「一睜眼就見到你站在陽光下,真好。」
裴湘彎了彎嘴角,走到雷克薩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扶他起身坐好。
「你昨晚睡得如何?」
「挺不錯的。以前受傷的時候,從來沒有像這樣一夜安穩睡到天亮的經歷,露西,我知道這一定是你的功勞。」
「那當然了,」裴湘自豪地點了點頭,「我說過,我的醫術是相當不錯的,配藥的本事也非常厲害。你還記得『荊棘屋舍』里那些功效各異的糖果和保健品嗎?其實都是我琢磨出的配方。」
雷克薩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說實話,露西,我之前一直以為是你的那個教導者提供的配方。」
裴湘半真半假地解釋道:
「有教導者的一份功勞,也有我自己的功勞,況且我天賦突出,總能夠舉一反三,自然會有些小小的創新成果。」
雷克薩伸手碰了碰裴湘的臉頰,他特別喜歡這姑娘眼中的靈動神采。
「其實,有時候我反而希望你沒有學過那些東西,那樣的話,我就有更多的理由占用你的時間了。我會把我掌握的知識和經驗都一一教給你,和你一起探討一起進步。那樣的話,我們之間的牽絆一定會更加深刻。」
這話引起了裴湘的好奇心,她一邊示意雷克薩從床上下來,一邊問道:
「如果我沒有學過那麼多的東西的話,我們相遇之後,你還會被我吸引嗎?喬治,你得承認,如果沒有一開始的猜疑和試探,你可不會把那麼多的注意力放在一個普通女店主的身上,我們也就沒有了以後的交集。」
雷克薩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他再次確定被子裡的自己穿得很嚴實後,才在裴湘的示意下動作緩慢地移下床,站在了厚實的地毯上。
「是的,這就是事情的矛盾之處。最初,是你的特殊本領引起了我的注意。」
雷克薩緩緩說道:
「可是露西,你不能忽視一個事實,就是做我這行的,總要不可避免地試探和猜疑很多人,其中不乏聰明美麗的女性,唔,還有特別溫柔善良賢淑的,可我並沒有把那些人放在心上,不是嗎?」
裴湘斜覷侃侃而談的男人,刻意放柔了聲音:「我的榮幸?」
雷克薩微笑答道:「是我的榮幸。」
「真的?可惜我不屬於那個特別溫柔善良賢淑的群體。」裴湘拉長了調子。
雷克薩無奈輕笑,他假裝沒聽見女友的調侃,繼續之前的解釋:
「我們有了交集之後,我對你本身的性格脾氣更有好感。你之於我,一切都恰到好處,和其它任何外在的東西都沒有多大的關係。甚至,那些促使你我相識的本領技能,反而變成了我靠近你的障礙。
「說心裡話,我有時候會想把你放在我的羽翼之下,把你珍藏並保護起來——密不透風的那種。可是不行啊,我十分清楚,你同樣具有翱翔天空的能力,而我的掌控欲只會讓你飛得更高更遠,徹底遠離我。」
裴湘挑了挑眉,再次認真地打量著晨光中的雷克薩。
「喬治,你這樣溫溫和和地剖析出這一段話,很有些斯文敗類的感覺。你就不能做個表里如一的溫和紳士嗎?」
「我本來就不是多好的人。」
雷克薩斂眉輕笑道:
「不過,我說出這番話的原因,是希望你能更加放心我。露西,我已經意識到了你劃出的一些無形界線,並竭力控制自己的手不伸過界、不干擾你的選擇和自由。
「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我都會儘量避免打著『為你好』或者『為我們好』的旗號束縛你,也不會用愛的名義,把你看成我私屬品。
「露西,現在、此時此刻,是我們確定戀愛關係的第一個清晨,我希望我的話能如同這朝陽一樣,驅散我們關係中的潛在陰影。」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吧,喬治。」
裴湘眼波流轉,把雷克薩的話放在了心裡掂量。同時,她的手指輕輕按在雷克薩的領口處,指尖一勾一挑,便靈巧地解開了一枚紐扣。
雷克薩呼吸一頓,他立刻握住女朋友不太老實的手指:
「露西?」
「脫衣服。」
「……換藥?」
「不然呢?」裴湘挑眉反問。
雷克薩清了清嗓子,低下頭來自己解扣子。
「那個,露西,你昨晚都探查出什麼了?」
「我去了三樓藏書室……」裴湘對雷克薩簡單講述了一遍昨晚的種種發現,然後說道,「一會兒上午的時候,我先去一趟會議小樓那邊,問問門衛吉姆,他怎麼就忽然讓其他人頂班了?」
雷克薩聽到藏書室的門鎖壞了這件事之後,眼底冷光乍現,他抿了抿唇,暗自記下了這筆帳。
「我今天上午也去會議小樓,和你一起弄明白那個海頓和加菲爾德的伎倆。」
「這倒不用。雖然這次的事細想想,確實挺惡劣的,不過在我這裡,卻沒有多少威脅性。即便我真的被困在藏書室內了,也能用一些非常手段離開那裡,或者乾脆把海頓從窗戶上扔下去。」
「你想輕輕放過?」雷克薩完全不信。
果然,他得到了女朋友的一個白眼:
「怎麼可能?只是這事兒並不著急,無論他們就此偃旗息鼓還是繼續出招,我都能從容面對。然後在不破壞我的正常生活節奏的前提下,把仇報了。」
雷克薩微笑著揉了揉裴湘的頭髮。
之後,兩人又重複了一遍昨晚的上藥包紮過程,等到雷克薩再次一絲不苟地穿好晨居服後,已經到了他日常起床的時間了。
裴湘又叮囑了幾句養傷的注意事項,便準備迅速離開這個房間。
只是在臨走前,一直矜持克制的雷克薩喊住了裴湘,男人暫時遺忘了昨晚的決心,終究放任自己遵循著心中最誠實的想法,把心心念念的佳人擁入懷中親了又親。
親到最後,他得到了不耐煩的女朋友的不耐煩告別,然後便只能眼巴巴地目送著裴湘離開他的房間,直到再也望不見那道靈巧敏捷並且毫不留戀的身影。
——果然,不能讓她隨便親隨便摸,看,這就是教訓!
裴湘避開旁人安然返回自己的住處,她換上合適的裙子並梳妝打扮一番後,才不緊不慢地下樓吃早飯去了。
早餐桌旁,此時只有愛德華在喝咖啡看報紙。他見裴湘出現,便立刻詢問昨晚的疑惑。
「露西,那個加菲爾德小姐……」
「誒,你看出來了?」
「當然,我是你哥,怎麼會看不出你不喜歡對方?可奇怪的是,之前你明明只把加菲爾德小姐當成普通朋友的,並無惡感。難道會因為她摔了一跤,就變得招人煩了嗎?」
裴湘朝著愛德華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
她三言兩語講述了昨晚的波折,並表示自己可以處理好後面的事,無需愛德華多加擔憂。
「哥,其實在沒有完全調查清楚之前,我原本是不想告訴你這些的。可是,咱們這些人住得近,日常往來也頻繁,特別是梅蘭妮,她對人赤誠缺少戒心,我擔心她會被加菲爾德和海頓欺騙利用。所以,我就先和你說一下我的猜測,你注意些,別讓人欺負梅蘭妮。」
愛德華立刻嚴肅了表情,並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放心,梅蘭妮小姐是咱們的好朋友,我會照顧好她的。還有你,調查歸調查,不要過於衝動,我不攔著你,但你也得讓我放心。」
裴湘敷衍地「嗯」了一聲。
她覺得自家兄長此時大概還沒有清晰意識到心中的感情,只是憑藉著喜歡的本能行事,也挺有意思的。
她看了兩眼愛德華身上的新衣服,忍住了唇邊明顯的笑意,決定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的樣子。
吃完早餐,裴湘便去了不遠處的會議小樓,她打算和門衛吉姆聊聊。
不曾想,還不等裴湘轉彎抹角地套話,吉姆昨晚沒有值班巡邏的原因就眾所周知了。
「上帝呀,吉姆太可憐了!昨天傍晚,他是那麼高興,一直嚷嚷著說,要帶著全家人去劇院欣賞演出。他一個勁兒地感謝加菲爾德小姐的慷慨大方,一個勁兒地說他的妻子和女兒有多麼喜歡去劇院,哎!」
「是啊,最近劇院的票可不好訂,價格也翻了幾番,難得加菲爾德小姐一片好意。昨天晚飯前,她突然說要獎勵吉姆,請他們一家去劇院觀賞表演,還安排了道格斯替班。沒想到好事變壞事,真倒霉。」m.
「發生了什麼?」裴湘停下腳步,詢問角落裡兩名長吁短嘆的女僕。
「哦,霍夫曼小姐,你來了,」眼眶微紅的女僕有些拘謹地說道,「抱歉,我們不該在幹活的時候聊天。」
「沒什麼,我能聽出你倆的情緒都有些悲傷,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多謝你的體諒,霍夫曼小姐,我確實有些傷心。吉姆太可憐了,還有他的女兒小安妮。那孩子又乖巧又可愛,每次見到我都要幫我做些什麼,還會送我小小的野花……我們都喜歡吉姆的女兒,沒想到、沒想到……」
「小安妮怎麼了?」
裴湘皺起了眉頭,她也見過那個笑容甜美的乖巧孩子,還和她一起分享過糖果和糕點,幫她糾正了幾個長單詞的拼寫。
另一名女僕哽咽了一聲:
「安妮、安妮昨天跟著吉姆去劇院看戲,是加菲爾德小姐送的票。之後……人太多了,大家都很激動興奮,很擠,等到吉姆和他的妻子走出劇院後,就發現小安妮不見了。哎,他們找了很久,咱們大家都幫他找了很久,可是、可是一直沒有找到那孩子。」
裴湘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是被人拐走了嗎?」
女僕點了點頭,眼中全是擔憂:
「肯定是那些該死的惡魔!小安妮那麼乖,肯定不會偷偷跑到哪裡躲起來的,除非被、被人帶走了。霍夫曼小姐,這事兒發生後,吉姆都快要瘋了,他就小安妮這一個孩子呀。」
「報警了嗎?沒有一點線索?」
「報警也沒有用的,那些陰溝里的老鼠可能藏了。而且,警長們哪裡會管我們這些窮人的死活呀,這些年總有丟孩子的慘事發生,可最後一個都沒有找回來。」
兩名女僕對找回安妮的事並不抱希望,這裡是人來人往的旅遊城鎮,經過一整晚的時間,那孩子說不定早就不在本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