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六月,倫敦社交季,戈德里奇子爵府邸。
戈德里奇子爵夫婦舉辦的盛大舞會上,賓利小姐剛剛跳完一支舞,她臉色紅潤地從舞池裡退了出來, 裊娜地走到姐姐赫斯特夫人身旁。
「路易莎, 你今晚怎麼一直坐在這裡,不去跳舞?」
「我剛剛遇到了一位老朋友,多聊了聊近況。她是我之前在女校時的同學,英格拉姆小姐, 你記得她嗎,卡羅琳?」
赫斯特夫人遞給妹妹一杯酒,笑吟吟地問道。
「英格拉姆小姐?哦, 我記得她,怎麼,他們家回英格蘭了?我還以為他們要在美利堅那邊定居呢。」
賓利小姐不太感興趣地應和了一句, 她雖然在同姐姐赫斯特夫人說著話, 其實目光一直在舞廳里搜尋, 很快, 她就找到了那個讓她著迷的高大身影。
赫斯特夫人知道妹妹卡羅琳·賓利心系菲茨威廉·達西先生,所以也不在意她的東張西望, 只是繼續說道:
「他們打算回來定居了,畢竟這裡是英國,不是嗎?誰捨得離開這個美麗繁榮的國度呢?」
賓利小姐注意到達西先生一直沒有跳舞, 也沒有特別青睞舞會上的哪家小姐,而是和幾位先生站在一起談話,放心之餘,免不了對姐姐的話題多了幾分興趣。
「路易莎,我記得你在家裡的餐桌上說起過,英格拉姆一家之前欠了許多債,把家裡祖傳的土地都賣了,還賣給了暴發戶,簡直是丟了大臉,所以才不得不去美利堅那邊避風頭的。」
赫斯特夫人點了點頭:
「確實是這樣的,不過,那些舊事都過去了。據說,英格拉姆先生在那邊發了財,他們家又有錢了,所以才回來的。
剛剛,我聽英格拉姆小姐的語氣,似乎想要把家裡之前賣掉的土地再重新買回來。」
「哦,那可不容易,現在的人,如果不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誰願意出手土地呢?
不過,要是她沒有撒謊的話,那他們家可是發大財了,這算是風光回歸?」
赫斯特夫人撇了撇嘴,哼笑一聲,而後才慢悠悠地說道:
「做生意可不是什麼風光的事,不過,英格拉姆家祖上的血統足夠體面,所以,我們也不好計較英格拉姆先生投身商業這件事。你看,今晚子爵的舞會,不也邀請他們全家了麼。」
賓利小姐順著赫斯特夫人的視線,看到不遠處的英格拉姆夫人和小姐。
那對從美利堅回來的母女倆正在和一位模樣俊美的紳士說話,談話期間,英格拉姆小姐笑得花枝亂顫,看向那位紳士的目光閃亮極了。
「那是誰?路易莎?」
賓利小姐也被那位紳士華美的風姿吸引住了,若不是她心裡一直有著達西先生,此刻大概要嫉妒英格拉姆小姐了。
赫斯特夫人非常理解妹妹的好奇心,因為,她剛剛瞥見那位先生的時候,也是十分想要知道對方的身份和姓名。
「我剛剛和英格拉姆小姐聊天,有一大半的話題都是有關那位先生的。據英格拉姆小姐說,那位是伯納德先生,是定居在美利堅的法蘭西貴族後裔。」
「法國人?」賓利小姐吃驚地重複了一遍。
赫斯特夫人搖了搖扇子,把她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妹妹卡羅琳·賓利。
「路易斯·伯納德閣下出生在法國,父親是一位伯爵,他十歲的時候,法蘭西那邊發生了可怕的暴·亂。
當時,他們一家人就迅速離開了家鄉,跑去北美那邊避難去了。誰能想到,這一離開家鄉,就是二十年了,如今,伯納德家族已經在美利堅那邊定居了。」
賓利小姐算了算時間,臉上頓時露出同情惋惜的神色:
「啊,是法蘭西那邊爆發的那個什麼大革命的時候吧?聽說那些年死了許多法蘭西貴族,連國王都被砍頭了,真可怕!
為了活命,確實有好多人逃離了家鄉呢,我想,伯納德先生的家族就是遭遇了那些可怕的事情吧。」
赫斯特夫人同意了賓利小姐的說法,她跟著感嘆了幾句:
「誒,應該是,可惜了他們家在法國的土地和財產了,應該早就被瓜分一空了。
爵位什麼的,可能也不被現今的那位法蘭西皇帝承認了,可惜啊,可惜了那麼尊貴的血統,據說和皇室還是遠親呢。」
這時,坐在姐妹倆不遠處的另一位夫人湊了過來,正好聽到兩人談論舞會中的新面孔士路易斯·伯納德,便快人快語地說出了她打聽到的內幕。
「你們可惜什麼,他們家可精明了,我娘家的侄子和美利堅那邊有些聯繫,知道不少有關伯納德家族的事。」
「都是什麼,親愛的溫斯特夫人,你既然開了口,可別賣關子呀。」
「哈哈,也不是什麼秘密,就是他們家之前一直在海外有投資,法蘭西國內的財產反而不多,所以出逃以後,身家依舊豐厚。
而且,據說這位路易斯·伯納德先生很有手腕,繼承家業後,就在美利堅南部投資了好幾座種植園,還參與了海運買賣,嘖嘖,日子逍遙著呢。」
這位夫人的話,儼然證明了英俊的路易斯·伯納德先生不是落魄潦倒的法國貴族後裔,而是有著體面出身的富有紳士,他不僅人長得好,還有能力和財富,這是妥妥的金龜婿。
赫斯特夫人下意識地看一眼妹妹卡羅琳·賓利,覺得如果這些消息都屬實的話,其實也是一樁很好的姻緣。
她知道,卡羅琳一心喜歡德比郡的菲茨威廉·達西先生,自從她們的兄弟查爾斯·賓利把那位先生介紹給她們姐妹倆開始,卡羅琳就心動了。
然而,那位達西先生對卡羅琳卻始終淡淡的,從來不給她任何曖昧的回應,只是把卡羅琳當做好友的妹妹,以及認識的熟人,偶爾說上兩句話,跳一支舞,卻絕對沒有進一步的表示。
算算時間,兩家人相識差不多四年多了,若是那位達西先生有迎娶卡羅琳·賓利的打算,早就向她求婚了,根本無需拖延到現在。
這個事實,作為姐姐的赫斯特夫人看得明白,他們那個樂天派的兄弟心裡估計也清楚。
唯有當事人卡羅琳·賓利不死心,一直自欺欺人地認為,她是最接近達西先生的年輕未婚淑女,達西先生早晚會回應她的一腔情意的。
赫斯特夫人之前沒有阻止妹妹,是因為她們身邊確實沒有比達西先生更加年輕有為的紳士了,無論從身家財富還是從品格相貌上來說,菲茨威廉·達西無疑是同齡人中最優秀的。
然而,今天這場舞會上,這位新出現的路易斯·伯納德先生似乎也不錯,若是卡羅琳·賓利願意換個男人愛慕,說不定會很快把自己嫁出去。
赫斯特夫人有了新打算,就決心替妹妹把情況打聽明白。
「溫斯特夫人,還是你的消息靈通,不過,這位伯納德先生條件這麼優秀,肯定已經成家了吧,不知他的夫人來倫敦了嗎?還是留在了美利堅那邊。」
赫斯特夫人希望聽到溫斯特夫人否認,並告訴她伯納德先生仍然是單身的消息,但是,讓她失望的是,溫斯特夫人說出了一個令她遺憾的消息。
「不,這位伯納德先生還沒有結婚,但是,他已經訂婚了。
他的未婚妻是一位非常迷人優雅的金髮美人,今天也來參加戈德里奇子爵府的舞會了。
不過,我剛剛注意到,好像是一位侍者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弄髒了她的裙子,她去客房更換備用的舞裙去了,估計一會兒就會回來了。」
「這樣啊,不過,舞會上被弄髒了裙子,她可挺倒霉的。對了,那位小姐是哪兒的人啊?」
「這我倒是沒有詳細詢問過,不過觀其言行舉止,像是我們英格蘭的嫻雅淑女。對了,說起來,伯納德先生和他的未婚妻相識的過程,還是一樁趣聞呢。」
「哦,是什麼樣的趣聞?」
就在赫斯特夫人準備細聽溫斯特夫人的講述的時候,她們在談論的路易斯·伯納德先生朝著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伯納德的身邊是查爾斯·賓利,這個樂意交朋友的開朗紳士已經認識了伯納德先生,並且相談甚歡,此時領著他過來,應該是想把自家的姐妹介紹給這位新認識的風趣朋友。
「路易莎,卡羅琳,這位是伯納德先生,我來給你們雙方介紹一下彼此。」
赫斯特夫人起身,雙方行了一個禮,賓利小姐也跟著姐姐站立起來,微笑著問好。
「你好,伯納德先生,很高興認識你。」
「你們好,赫斯特夫人,賓利小姐,很榮幸結識兩位。」
一群人互相介紹後,就自然而然地談起了伯納德先生在倫敦的近況。
大家詢問他是否習慣這裡的氣候和飲食,又問他是準備在英格蘭這邊定居嗎?
之後,赫斯特夫人還特意詢問起伯納德先生的未婚妻,請他一定要把對方介紹給大家。
「一定得讓咱們瞧瞧,是什麼樣的才貌雙全的淑女捕獲了伯納德先生的心。」
「哈哈,露西是我見過的最靈慧的漂亮姑娘了,赫斯特夫人,待會兒見了她,你一定會羨慕我的。」
提前自己的未婚妻,路易斯·伯納德露出了一個深情款款的笑容,他毫不掩飾自己對未婚妻的喜愛之情。
「我這次過來,主要是想陪著露西看看英格蘭,當然,若是有機會的話,順便尋找一下她的親人。」
這個話題立即引起了在場之人的興趣,他們紛紛詢問伯納德到底是怎麼回事。
路易斯·伯納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似乎不太想在舞會上談論某些往事,不過,面對女士們的一再請求和連聲詢問,他不得不吐露了前因後果。
「這裡面倒是沒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只是,都是比較悲傷的往事,說出來的話,可能會影響各位跳舞玩樂的興致,我可不想做個掃興之人。」
賓利先生連忙說道:「伯納德,你這是看錯我們啦,若是我們知道了一位女士同親人失散了,肯定要熱情幫忙的,若是你什麼都不說,也不允許我們幫忙,那才是攪和了我們參加舞會的興致呢。」
聞言,伯納德感激地笑了笑,沒有再遲疑,緩緩地講起了未婚妻的故事。
「我的未婚妻姓威爾克斯,一直在美利堅長大。
在她母親過世的時候,她才知道,那個,她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准岳母,不是她外祖父母的親生女兒,而是被領養的。
據說,那位夫人小時候同家人走散了,在被送到濟貧院之前,非常幸運地博得了一對家境殷實的夫婦的憐愛,成為了那家的養女,被當做淑女教養長大。
再後來,露西的母親嫁到了美利堅,相夫教子度過一生,一直非常幸福,臨終前唯一的遺憾就是幼年走丟的那件事。
露西她得知了這件往事後,就一直想替亡故的母親尋找到親人,我知道了她的心事,怎麼也不能任由她獨自傷懷,所以,就陪她回來尋找親人了。」
赫斯特夫人驚訝出聲:「這麼說,您的未婚妻並不是在我們英國出生並長大的?」
路易斯·伯納德搖了搖頭:「但是,她絕對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英格蘭淑女,因為她的父母,她的家庭教師,還有她的鄰居,都是英國人。
他們雖然喜歡美利堅的活力和民主,但是在對女兒的教養上,還是推崇英格蘭的標準的。」
「這真是最英明不過的決定了。」在場的女士們紛紛出聲贊同。
就在他們還想詢問更具體的細節的時候,路易斯·伯納德的未婚妻重新出現在了舞會大廳。
她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很快就發現了未婚夫站立的位置,一下子就露出甜蜜的笑容,隨後,她便蹁躚而來,輕盈盈地走到了眾人面前。
「露西,快來,我給你介紹幾位頂頂友善真誠的朋友。」
裴湘此時已經露出了原本的五官模樣,沒有任何修飾遮掩,經過四年的時光洗禮,她的氣質發生很大的變化,身材也更高挑勻稱了一些。
但是,曾經那些熟識珍妮弗·格雷的人,還是能夠看出兩人在長相上的相似之處的。
「這位是賓利先生,以及賓利先生的姐妹赫斯特夫人、賓利小姐。」
「這是我的未婚妻露西·威爾克斯小姐,來自美利堅。」
裴湘和眾人互相行禮問候之後,很快就融入了友好談話的氛圍中。
之前就認識的溫斯特夫人問起了她裙子的事情,裴湘又讚揚了一番舞會主人子爵夫婦的周到熱心,讓她免於陷入特別尷尬的境地。
正說著話,又有一位夫人過來找赫斯特夫人敘話,這是一位一直住在倫敦的夫人,十分善於交際,人緣很好,所以,她是見過珍妮弗·格雷的。
因此,當她和裴湘打了個照面後,頓時難掩驚訝。
「這位小姐是……」
赫斯特夫人連忙把裴湘介紹給對方。
然而,伯納德先生未婚妻的身份並沒有減弱她臉上的震驚神情,這下,連一向粗心大意的賓利先生都意識到不對了。
「克萊爾夫人,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哦、哦,抱歉,我只是太驚訝了,實在是失禮了。」克萊爾夫人仔細打量著裴湘的模樣,神色莫名複雜:
「實在是……威爾克斯小姐太像一個人了,我剛剛看清她的模樣的時候,真是大吃一驚,要知道,那位小姐可不會再出現在舞會上了。」
克萊爾夫人的解釋讓眾人驚奇的同時,都不由自主地想起路易斯·伯納德之前的話。
他說,露西·威爾克斯小姐是來英格蘭替母親尋親的,而克萊爾夫人又明顯認識一位長得像威爾克斯小姐的人,這太巧了,說不定,對方就是威爾克斯小姐要找的人呢。
於是,赫斯特夫人連忙三言兩語說清楚了威爾克斯小姐尋親的淵源,並拜託克萊爾夫人,請她仁慈些,一定要告訴大家,在她認識的人中,到底是誰和威爾克斯小姐相像。
裴湘和路易斯·伯納德對視了一眼,又默契地移開了暗中交流的眼神,他們早就知道會遇見這樣一幕的,所以在裴湘的新身份上做足了功課。
四年前,裴湘離開英格蘭的時候,用的是露西·布拉德的身份,那段時間前後,她一直戴著黑色假髮,畫著遮掩真正五官模樣的妝容。
所以,她那時在倫敦認識的大部分人,包括給她辦理假身份的韋斯特夫婦在內,都不知道她的真實模樣。
唯有達西知道她的金色發色,但也被她的化妝效果忽悠了過去。
後來,她乘船離開,因為船長的熱情照顧,讓她不得不結識許多頭等艙里的乘客,所以,她也沒有以真面目示人。
直到她脫離了所有英國人的視線,打算在美利堅定居後,才露出了真容,然而沒過多久,路易斯·伯納德就找上了門。
那天,兩人針鋒相對談判了很久,伯納德需要裴湘為他做事,替他擾亂分散一些人的視線,並分擔必要風險。
裴湘自然提出了報酬的問題,除了金錢上的補償外,裴湘最關心的就是她的身份問題。
經過一番小心翼翼的試探後,兩人暫時達成了初步交易。
那之後,裴湘就開始幫著伯納德做事了,四年期間,兩人經歷了不少的風風雨雨。
從一開始的磕磕絆絆、互相警惕,到現在的頗有默契、和諧相處,他們二人之間的良好關係,是伴隨著多次的險象環生而磨合出來的,現今,大概算得上是朋友了。
這次來英格蘭,伯納德有重要的事情要辦,裴湘作為給他打掩護的重要角色,自然要隨著他的腳步,重新登上不列顛島嶼。
然而,重回不列顛,裴湘的身份始終是個隱患。
臨出發前,路易斯·伯納德把一沓資料交給了裴湘。
「露西,看看你的新身份,這一次,保證誰也查不出漏洞,一切都是我親自辦的,也就是說,這世上除了我和你以外,再沒有人能探究出真相了。」
裴湘低頭翻閱了一遍,把裡面的內容默記於心。
若是四年前,她對路易斯·伯納德的話肯定是不會相信的,甚至會覺得,這就是想讓她安心賣命而耍的花招,聽聽就好,不必上心。
可是,經過了無數驚險之後,如今的裴湘是願意相信伯納德的這番話的。
他依舊隱瞞著許多重要的東西,依舊不讓裴湘真正參與到他的身後勢力中去,但是,他卻沒有必要在這樣的事情上欺騙她。
她救過他很多次,他也曾經替她擋下致命的襲擊,縱然兩人從來不是坦誠相待的關係,但卻有了信任的基礎。
他們最初合作時的冷漠戒備,早就已經悄然發生改變,到如今,他們都不願意看到對方沒有好的結局。
「伯納德,你從哪裡找來的這個身份,竟然這麼合適,而且,威爾克斯小姐的親屬竟然都已經亡故了,在美利堅這邊,確實調查不出破綻了。」
路易斯·伯納德得意一笑,看起來十分的自豪:
「從兩年之前,我就在考慮這件事了,我當初用多莉絲·格雷的身份威脅你,但卻不願意看到其他人利用這件事,進而逼迫你,所以,我乾脆幫你弄了個更穩妥的身份。
而且,最妙的是,我派人打聽了,你母親的上一代親戚裡面,確實丟失過一個漂亮的金髮小女孩兒,不過他們家當初不是很富裕,丟了孩子也沒有盡心去找,正好,現在方便我做些小動作了。」
裴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安排露西·威爾克斯成為那個小女孩長大成人後的女兒,搭上了這層血緣關係,就可以解釋我的長相了。
這世上,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都可以長得非常像,更何況有著共同血脈的親戚呢。這樣的話,倒是說得過去。」
「而且,刨去那些見過珍妮弗·格雷的人,見過多莉絲·格雷的人更少,況且時間久遠,你的氣質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更不會有人把你和她聯繫在一起了。
更何況,你現在是一位法國貴族後裔的未婚妻,以這個身份出現在社交場合,即便有人心裡犯嘀咕,也不可能公開質疑你。
因為他們沒有證據,而我們可以理直氣壯地起訴任何懷疑之人,狀告他們誹謗。」
裴湘撲哧一笑:「唔,果然是典型的伯納德閣下解決問題的思路,無賴且混蛋。」
「過獎,和露西你相比,我還欠缺點兒能伸能縮的演技。」
路易斯·伯納德愜意地喝了一口咖啡,眯著眼睛曬太陽,心裡忽然輕鬆了很多。
四年前,他強硬地把裴湘卷進了自己的麻煩事兒裡面,當初倒是沒有多少歉意,因為他本身就是自私任性的脾氣,並不願意多體諒其他人難處。
然而,他的心到底是肉長的,經過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特別是在他被裴湘救了幾次後,再想起當初的選擇,心底就生出了許許多多的愧疚感。
他時常想著,一定要做些什麼來彌補一二。
於是,就有了這個精心準備了兩年之久的穩妥身份。
裴湘自然很滿意,她放下手中的資料,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
「這樣的話,再回英格蘭,我就是露西·威爾克斯小姐了,同時,也是路易斯·伯納德摯愛的未婚妻。」
伯納德勾了勾唇角,笑得恣意:
「親愛的未婚妻,你一定要幫你的未婚夫多多聯絡一些人脈,並且讓人相信,我是個為了愛情寧願定居英格蘭的法蘭西男人。
唔,胸無大志,只喜歡藝術和經商,絕對沒有什麼王黨復辟的宏圖偉願,也不是那位避難在義大利的路易十八陛下的暗探。」
裴湘淡笑揚眉:「自然,這幾年,你為了我這個英倫范兒的女人,可沒少干荒唐事,都快要把老伯納德閣下氣得吃不下飯了。」
「小姐,論起氣人,你的功勞同樣不可忽視。」
那天的午後,裴湘和路易斯·伯納德交談了很長時間,確定了兩人重返英格蘭後的種種安排和計劃,其中就包括,在一場頗具規模的舞會上,親口透露出路易斯·伯納德未婚妻的身份隱情。
於是,他們在抵達倫敦後,選擇的首次公開場合露面時機,就是戈德里奇子爵府舉辦的這場舞會。
果然,裴湘的模樣引起了一些人的好奇和驚疑。
只聽克萊爾夫人說道:「哎呀,也可能是我記錯了,畢竟有好幾年的光景了。
你們知道,記憶有時候是會騙人的。我說的那個人,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我才那樣吃驚。
有時候,也許只有三、四分類似,但是卻會產生七、八分的錯覺,這是難免的。」
聽到那人已經不幸早逝,眾人立刻露出遺憾的表情,不知道還要不要詢問下去。
路易斯·伯納德明顯非常擔心他的未婚妻,當即就要岔開話題。
但是,露西·威爾克斯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需要把事情弄個明白,於是,她真誠地望向克萊爾夫人,請她一定要告知她那個人的名字。
克萊爾夫人遲疑了一下,又覺得威爾克斯小姐遲早要知道這件事的,她瞞著也沒有多大用處,便說出了珍妮弗·格雷這個名字。
如今四年已過,按理說,倫敦不應該有多少人記得一個意外去世的情婦了。
但是,她的死亡背後牽扯到了不少人和事,當初也是轟動一時的大案,再加上馬爾伯羅議員後來的一些激烈反應,導致還有不少人記得這個名字。
赫斯特夫人就是其中之一,她的臉色馬上變了變。
「是那位和馬爾伯羅議員有關的珍妮弗·格雷?」
「是她,路易莎,你之前不在倫敦常住,所以沒有見過她。
說實話,她和威爾克斯小姐長得像極了,連發色都一模一樣,這樣漂亮純粹的金色,可不多見。」
兩人的對話讓金髮姑娘露出迷茫的神色,她看了一眼未婚夫,發現對方面色有異,顯然,他也聽說過珍妮弗·格雷。
「我和那位不幸的小姐長得很像嗎?那說不定,我和她還真的有血緣關係呢。
伯納德,你是見過我母親的,你該知道,我和我母親長得十分相似,這是血緣的奇妙力量。」
裴湘說著話,轉頭望向克萊爾夫人,真誠詢問道:
「克萊爾夫人,您能和我說一些珍妮弗·格雷小姐的事情嗎?她現在……還有親人在倫敦居住嗎?」
克萊爾夫人露出為難的神色,路易斯·伯納德連忙出聲圓場:
「露西,現在是在舞會上呢,大家出來消遣玩樂,可沒有多少時間談論那些往事,不如等今晚的舞會結束了,我們再派人仔細打聽。」
裴湘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此時此地確實不是尋根問底的好時機,於是便朝著克萊爾夫人歉意頷首,表示自己冒失無禮了。
眾人見她不再追問珍妮弗·格雷的事情,都紛紛鬆了一口氣。
畢竟,有一位被人謀殺的情婦做親戚,並不是所有人都樂於接受的事,大家初次相識,實在沒有必要深入談論這些不快的事情。
新一輪的舞曲馬上就要開始了,賓利先生四下看了看,覺得大家繼續談話會有些尷尬,便乾脆邀請裴湘跳舞。
同時,風度翩翩的路易斯·伯納德也向赫斯特夫人邀舞,還和賓利小姐預定了下一支舞曲。
眾人散開後,舞會一角的這起談話風波漸漸散去並平息。
但是,有關露西·威爾克斯前來英格蘭尋親,她又和已經逝世的珍妮弗·格雷長得相似的言論,不出意外地傳揚了開來,引起了一些人的興趣和關注。
終於,一直在舞會大廳另一個角落裡無聊閒坐的菲茨威廉·達西,也聽到了隱約的議論。
——和珍妮弗·格雷長得相像的女人?
——來自美利堅……
——她叫露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