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來春和張起峻的第二次談話發生在黃昏時。
當時張起峻正在做飯,門開著,王來春就貌似信步散心般地掀開枳芨門帘走了進來,把正在專心做飯的張起峻都嚇了一跳,甚至下意識地差點兒就要做出防備和攻擊的動作來。
「你這兒還收拾得挺乾淨啊!」王來春背著手笑道。
「啊,王伯伯啊,您坐!」張起峻拿布擦一擦屋子裡的一把凳子遞到王來春面前,「我平時也沒多少事,回來就收拾收拾,王伯伯您不忙啊?」
「還行,偷得浮生半日閒,就來團館裡來轉轉,看見你這邊門開著,就來看看你。」王來春笑著坐下了,接過張起峻遞過來的一碗白開水,「怎樣,在這屋裡住著還適應吧?」
「挺好的,謝謝王伯伯了,這樣我就不用每天來回跑了,能騰出更多的時間來念書。」張起峻恭立在一邊道。
「這就好。哎,快忙你的,看火撲出灶膛了!」王來春指一下灶膛道。
張起峻轉身把燃著火的柴禾重新弄進灶膛里去,又填了一把柴禾站起身來。
「你這是要做啥飯?」王來春看看張起峻和的面道,他看到和起來的面挺多的,看來這小傢伙的飯量不小。
「烙餅,耐餓,還方便下頓吃。」張起峻道。
「那快和你的面吧。」
張起峻就去臉盆里洗洗手繼續在爐台上和面,雖然身形扭得有些彆扭,但他還是儘量把臉朝著王來春這邊。
「路上碰到小女允卿,說你想給你家租房的找個營生做?」王來春問道。
由於這件小事,倒讓他感覺張起峻這小傢伙心性的確不錯的,小事見人心,他平時特別注意在小事中觀察一個人。
「嗯,那家人家剛逃荒過來,找不到營生做,餓得臉都浮腫起來了,我先給了他們一點兒錢讓給我修修房,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王伯伯您家這兒如果找不到營生做,我再去其他地方幫打聽打聽。」張起峻道。
「營生倒還有,那麼大一攤子,用人的地方也多,就是別讓他們挑肥揀瘦的。」
「這倒不會,我跟他們叨啦過,倒是挺踏實的一家人家,現在他們是能找到營生做就不錯了。」
「那就行。」王來春點點頭,一邊看著張起峻和出面來開始擀麵,動作很利索,「你以前也幫爹娘做飯嗎?」
「我娘病著躺在炕上……,那時我做飯。」張起峻說著眼圈兒不由得紅了起來,娘當初的樣子歷歷在目。
「對不起,娃兒,我不該提這事。」
「沒事兒,也就想起來有些難受。」
……
兩人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聊著,一點兒也沒有涉及到那場行動的事,也沒有談什麼大事,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等張起峻烙出烙餅後,王來春掰了一塊吃了,說聲烙得不錯才走了。
張起峻出門目送他走出團館,回來自個兒吃著烙餅想著他倆的這場談話,很有些迷惑這王來春對他的印象到底如何,不過總的來看這老財主倒是和顏悅色的,一副和善慈祥老人的模樣。
第二天上學後王允卿就通知了張起峻,給租他房的那家人家攬下些編籮筐和做針線活兒的營生,張起峻聽了很高興:「謝謝三小姐大慈大悲啊,那我中午就去通知他家,從什麼時間開始做起呢?」
「就讓他們今天下午放學後來找本小姐就好了。」王允卿乜斜張起峻一眼,「就是本小姐咋老感覺你這傢伙有什麼事瞞著本小姐呢?」
她昨天感覺張起峻好像和來接她的呂喜則認識似的,可呂喜則是剛跟上她二哥的,上次他們進的那些村子裡也沒有呂喜則這個人,按說他倆應該不認識啊?這怎麼認識的?
她就感覺這裡面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兒,昨天她路上問呂喜則什麼也沒問出來,但今天她還是疑心未去,所以就順嘴再詐一詐張起峻。
「哈哈,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三小姐,你給提個事?」張起峻笑道。
「我問呂喜則了,他說你倆認識!你倆咋認識的?」王允卿詐道。
張起峻當然不會相信王允卿這鬼話,呂喜則那人做事細謹,根本不可能告訴她這件事,不過他也吃驚王允卿這敏銳的第六感覺,果真是個人才!
「呂喜則是誰?」張起峻一臉懵逼地問道。
「就昨天來接我……,等等,你別說你不認識呂喜則!」王允卿盯著張起峻道。
「昨天來接你的那個人?」張起峻做出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然後搖頭,「記不起長啥樣了,他說他認識我?他以前也來接過你?是不是因為我學習好,他就認識我了?」
「你現在倒是一點兒也不謙虛了!」王允卿嗤道。
不過她也就打消了對張起峻的懷疑,可能真是像呂喜則昨天說的那樣,因為張起峻一張臉被曬得像黑炭頭一樣,所以就引起呂喜則注意了吧。
張起峻中午回他房子通知租他房子的那家人時,夫妻倆驚喜得合不攏嘴,連聲對他道謝,都感激得快要給他磕頭了,張起峻趕緊離開了。
他喜歡別人感激他,但別人太過感激他時,他又感到渾身彆扭,就好像別人硬要多給他還錢一樣。
剛走出不遠,迎面就碰到李鐵柱和趙拴住兩人,三人坐在蔭涼地聊了一陣打野兔捕麻雀的心得體會。
李鐵柱說他和拴住兩人上次用篩子捕到幾隻麻雀燒得吃了,味道像雞肉一樣,能香塌腦子,問張起峻什麼時候再有空和他們一起出去打野味?
張起峻沒給說個準話,他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再有空,為這種事跟塾師請假肯定犯不著。
李鐵柱就說今天囡囡可想你呢,纏腳疼得直哭還問你啥時候能再來?
張起峻聽了眼睛都瞪起來了:「你家咋還給囡囡纏腳啊?這邊不是大都不纏腳了嗎?」
「誰知道我爹娘咋想的,他們說女孩子要想嫁得好就得纏腳!」李鐵柱道,「所以昨天就把囡囡的腳給裹起來了,說再不裹就裹不小了。」
張起峻冷靜下來想起來了,李家是來自三晉省那邊的,三晉省那邊纏腳的風氣特別重的。
他隨即站了起來:「走,去你家看看囡囡。」
三人就去了李家,張起峻就看到李囡囡的腳果然被裹起來了,痛得用嘴直吹腳踝那兒,還掉著淚。
他當即以王家三小姐王允卿為例,說上面已經在禁止裹腳了,社會風氣也在慢慢轉變,等囡囡長大了,那時人們肯定是以天腳好看。
王允卿這個例子很有說服力,李青山夫妻當即就動搖了,其實他們也不想給女兒裹腳,現在得疼多少天不說,以後小腳也走不快路也幹不了多少活兒。
猶豫了好一陣子,李青山妻子首先給囡囡把裹腳布解開了,李青山見了也沒說什麼,這事也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