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真相大白

  二十分鐘前,醫院。

  這棟建築是方圓幾十里唯一亮著燈火的地方,巨大的雨滴敲在上面,飽受戰火摧殘的牆皮開始脫落,聽起來好像有人正在剝碎水煮的雞蛋。

  棉托羅坐在那張普通的椅子上,連續調整了好幾個姿勢,都覺得不舒服。

  這上面仿佛留存著看不見的東西,讓人坐立難安。就像古代太監面對那張代表九五之尊的龍椅,縱使偶然把屁股蹭在上面,也不會認為自己就是皇帝。那上面寄存著威嚴,非一般人可以享受。

  「她到了麼?」過了一會兒,棉托羅說。大雨的沙沙聲是背景音,分部的專員從未覺得副部長的聲音這樣磁性充滿誘惑。

  給人的感覺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副部長是指夏專員?」站在窗邊遠眺的專員收回目光,他感慨地說,「那簡直是神速,我只能勉強看清他們三個的身影,在五分鐘前,現在已經抵達地下室了,真希望能快點修好電源。」

  這位專員的中文顯然是個二把刀,喜歡用倒裝的句式,把結論放到最後。

  「那就好。」棉托羅拉開袖口,露出一隻精緻的機械腕錶來,星空的錶盤,隱約能看到運轉的齒輪。

  這在外界是足以拍出天價的一隻腕錶,不過對於卡塞爾學院的成員來說很常見。可這種純黑色的錶盤與一般專員佩戴的不同,不是出自哪個名家之手,也不是什麼流傳百年的大牌子。

  它出品卡塞爾學院裝備部,只有分部長級別的人才有資格佩戴,本部的施耐德、曼施坦因兩位位高權重的教授都有一隻相同的手錶,用來看時間不過是附加的功能,它實際上控制終端,控制你轄區內所有部門的權限。

  拇指在錶盤上留下了指痕,星空背景忽然亮了起來,這是指紋驗證通過的播報。只可惜沒什麼聲音,早在路上他就開啟了靜音模式。

  水晶質地的錶盤被拇指推動,順時針旋轉開,最上端那顆類似鑽石的飾品忽然閃過阿拉伯數字『3』,記錄了當天總共開啟了三次權限。

  他重重地將時針撥到某個位置——在錶盤被旋開的時候所有的指針全部紋絲不動。紅色的閃光再次鑽石飾品亮起,這是開啟了地下室的安全系統。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甚至沒有人察覺到棉托羅的舉動。當一絲餘光無意間瞄向重症監護室內,他已經將錶盤重新推了回去,並把袖子重新蓋上。

  在專員看來這就是棉托羅副部長看了一眼手錶,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他終於離開了那把椅子,緩步來到重症監護室內部上鎖的門前,一隻手覆蓋在把手上,輕輕地擰動。

  「副部長……你這是?」專員們對於這個舉動表示好奇,楚專員現在嬌貴得很,您想要探望在觀察室就夠了,進去之後不小心發生意外不怕夏專員回來吞了你嗎?

  「噓,別吵。」棉托羅扭頭望向他們,一根手指豎在唇邊,「感謝大家這麼長時間的陪伴,現在是時候告別了。」

  這句話莫名其妙,但所有專員似乎都被那根豎起來的手指操控了心魄,他們的臉上蒙著一層淡淡的金光,是棉托羅點亮的黃金瞳。

  走廊里陸續響起了痛苦的哀嚎,伴隨而來的是巨大的咳嗽聲。這些專員的額角青筋暴起,臉色漲紅,捂住喉嚨一個勁地咳嗽,仿佛不把氣管吐出來不罷休一樣。

  一開始他們顧忌禮儀,紛紛用手捂住嘴巴,免得唾液四濺。可嘴裡的液體仍然順著指縫流淌出來,那不是口水,而是猩紅的血液。

  與此同時,他們的腹部開始絞痛,好像有人用刮痧板在肚子裡面刮腸道的油脂,翻江倒海的噁心感,把胃裡尚未沒有完全消化的食物殘渣全部吐了出來。

  膽汁、鮮血、胃液,綠、紅、白三種液體混在一起,就像一杯特別糟糕的雞尾酒。

  專員們再也無法維持膝蓋上的力量,慢慢在地面上抽搐,抽搐的同時還在劇烈的咳嗽,所有甦醒的人都不例外,那些還在沉睡的人仍舊面容安詳,對於迸濺到身上、臉上的嘔吐物無動於衷。

  他們面向棉托羅的目光此刻全是驚恐了,因為這個症狀和躺在醫務室內的楚專員一模一樣!

  「這才對嘛。」棉托羅滿意地點點頭,在這場噁心又盛大的舞台劇中,他是唯一的勝利者,也是唯一的主角。

  他調轉目光,不再看那些專員悽慘的死相,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柔勁順著鑰匙孔灌了進去,摧毀了鎖舌。這是太極拳的發力技巧之一,是卡塞爾學院必修的體育課,當年也是A的成績。

  病房內楚子航仍舊在靜靜地沉睡,絲毫沒有察覺危險來臨。棉托羅的身體的陰影罩在那個柔軟的發梢上,他望著床頭監護儀那個滴滴跳動的數字,輕聲問:

  「你們……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呢?」

  他的確是這起案件的兇手,不過並不是隨意找了一個軟柿子捏,而是同時催動了鍊金術,打算把這些本部的專員全部置之死地。只可惜陸離、夏彌、路明非三個人無事發生,而楚子航雖然中招,但頑強的生命力也大大超乎想像。

  他本應該第一時間死去,像走廊外那些專員一樣,撐不到任何救援暴斃身亡。

  沒有回答,只有微弱的呼吸聲。

  「好了,這不重要。」沒有得到回答的棉托羅失望地癟癟嘴,對著楚子航頌念了一段漫長的咒文,「重要的是,你還不能死。」

  重症監護室內用來檢測楚子航生命特徵的儀器,上面的數字竟然同時回落,心率、血壓、呼吸頻率……從一個危險的數字跌落到混血種正常的數值,排痰儀體質顫動,鼓起來的降溫毯也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回去。

  「開始我們的旅程吧。」棉托羅輕輕笑著,俯身扯去了病人的呼吸面罩,把楚子航身上插著大大小小的管子全部拔下,抓住他柔韌的腰板,把只穿了一件天藍色病號服的獅心會會長扛在肩上。

  從背影看,這更像是古代占山為王的強盜洗劫了車隊,把貌美的年輕女子擄回山上當壓寨夫人。

  他扛著楚子航慢慢走出了重症監護室,在走廊的窗戶外眺望樓下那輛悍馬。車燈還未熄滅,雪白的光束中雨點的落點清晰可聞。

  「棉托羅?」還沒有走出多遠,背後傳來微弱的聲音,那隻手無力地垂著。

  他的眼睛艱難地睜開一條細縫,眼皮卻向灌了鉛一樣沉,身上似乎摞了很多人,只能勉強看清一個人影扛著楚子航走向樓梯口。

  「托奎部長,為什麼非要這個時候醒過來呢?」棉托羅轉身,嘴裡無聲地頌念咒文,那些瘟疫似的症狀再次出現在復活節島分部的部長,這個上了年紀的英倫紳士身上,不過症狀輕微,沒有短時間死去。

  「為……什麼?」托奎部長每一個字都帶著劇烈的咳嗽,痰中帶血,骨骼好像都被融化了。

  「這是個漫長的故事,只可惜我趕時間,不能慢慢說給部長你聽了。」棉托羅轉身,微微蹲下目光與他齊平,隨意從地上撿了一把手槍,子彈已經上膛。

  「托奎·吉利,這是你的名字。」冰冷的槍口抵在托奎的眉心,「部長,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名字嗎?我叫棉托羅·瑪圖,這個名字藏了這麼久,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

  他笑著說出殺機盎然的一句話,還帶著淡淡的解脫與如釋重負。

  「瑪圖?」這個姓氏讓托奎瞳孔緊縮。

  他太清楚這個姓氏了,現存的朗戈朗戈木板,全是被當年拉帕努伊人的酋長霍圖?瑪圖的努力保存的。這位酋長非常痛恨秘黨,怎麼還能有血脈流傳在這個世界上?

  「哦,看來你還沒忘記這個名字。」棉托羅的手指扣在扳機上,「我記得學過的一句話叫『天道好輪迴』,當年厄仁·艾依羅就是死在這種鍊金術藥劑下,沒想到你們秘黨的成員還是這個下場,讓人忍不住唏噓。」

  托奎立刻想到了當年厄仁·艾依羅死於結核病的那個傳聞,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蓄意的謀殺,就是來自霍圖?瑪圖!

  「你把這種鍊金藥劑……下在了熏魚的蘸料里?!」他的大腦中靈光閃現。

  「沒錯,想不到是這些蘸料害死了你們吧?」棉托羅微笑著,「為了配置這種鍊金術藥劑,可是耗費了我極其強大的精力,是遠古龍族用來毒殺自己夥伴的。你們死在這種鍊金藥劑上,也值得自豪吧?」

  他的聲音充滿快意,一出精彩的戲劇由演員賣力的表演,自然渴望得到觀眾的掌聲與鮮花。而托奎·吉利是這齣戲劇中唯一的觀眾,他這個主演自然要傾盡所能的表演。

  真相在此刻揭曉,怪不得剩餘食物的檢測沒有發現異常,因為蘸料早就在宴會上就被吃干抹淨,甚至有人用熏魚把碗底都抹乾淨,就像用水洗過一樣。因為它不顯眼,從而被忽視了。

  「為什麼嘔吐物的檢測報告裡沒有顯示結果?」托奎虛弱地問。

  「解釋起來很麻煩,總之這種鍊金毒藥是遠古龍類用來殘害同伴的,目的就是為了悄無聲息,原理什麼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許那位教授取到樣本後能說出個所以然?」棉托羅聳聳肩,「不過,部長你沒有機會聽到解釋了。」

  【砰——】

  棉托羅扣動扳機,托奎的眉心多了一個血洞,眉毛被槍口的火焰灼燒,發出了燒焦羽毛的氣味。

  「要怪就怪本部的這幾位專員吧,要不是他們有能力開啟圖書館,或許我們可以相安無事的相處下去。瑪圖家族守護上百年的秘密,絕對不允許外人染指!」

  他吹散槍口的硝煙,大踏步離開醫院,這棟建築的燈光全部熄滅,正如裡面沒有任何生命一樣。面對漫天的大雨,他高舉楚子航過頭頂充當雨傘,任由那些雨滴打濕了天藍色的病號服。

  悍馬的車門被拉開,點火,引擎發動,軍用越野車重新在風雨中飄搖。

  二十分鐘後。

  雨中徒添了一聲驚雷。

  在天邊肆虐的電光忽然張牙舞爪地點亮了半邊天際,膨脹的青色身影帶著高速從天空降落,她臉上的陰影完全被那一抹電光碟機散,看不出任何女孩的姣好,只有惡鬼般的猙獰。

  高溫遇冷液化成液體,蒙蒙的白霧籠罩在夏彌的周身,她落地掀起的狂風不僅吹飛了白霧,更是把醫院的樓頂摧枯拉朽般摧毀!

  當她意識到調虎離山之計的時候,變身第二形態,帶著高速與高溫迅速向醫院靠近。無塵之地的防禦擊碎了層層天花板,鋼筋與混凝土在高速衝擊下變形、斷裂,如塵沙般的顆粒最終都落在重症監護室的走廊內。

  夏彌腳底的高溫在地板上燙出一個烙印,走廊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那是血液與嘔吐物的混合,融化的金色依次掃過每個人的面孔,絕無生機。

  除了失蹤的楚子航以及幕後黑手棉托羅以外,沒有任何活口。

  她暴怒之下恨不得摧毀整間醫院,那隻曾經柔嫩但如今生出鱗片與利爪手臂捏在門框上,鋼筋開裂、彎曲、變形,轉眼間就被完全摧毀。

  「該死!該死!該死!」她痛罵自己的愚蠢,在暴躁的跳動中,整座小樓搖搖欲墜。

  大雨滂沱,自天空跌落的細小雨珠在鱗片的表面化開,瀰漫出一團不小的霧氣。下來之時她取消了無塵之地,缺少遮掩的她漸漸被一團團霧氣模糊,只有那雙融化金色的雙瞳閃閃發亮。

  那些霧氣帶著極高的溫度,對她沒什麼影響,卻讓她慢慢冷靜下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風灌進肺部,最後吹開了那一抹霧氣,強迫讓殺戮之心熄滅。

  「一定有辦法的……」夏彌像是解釋給自己聽。

  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善於觀察、模仿人類。眼下這個情況雖然焦急,但是沒有見到楚子航的屍體已經是最好的消息——棉托羅沒有殺他,說明楚子航還沒有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他還有用,還活著。

  「棉托羅……會把楚子航帶到什麼地方去呢?」夏彌的嘴角下抿,要是人類形態或許是個不錯的表情,但是龍人面貌更加讓人恐懼。

  她開始換位思考,假如自己是棉托羅,為什麼要帶走楚子航呢?

  「人質!」大腦中忽然蹦出這樣一個詞。

  沒錯,棉托羅既然沒有殺死楚子航,一定是想要他的生命來交換更加珍貴的東西,比如……世界大地圖!

  一切都能解釋通了,棉托羅無法憑藉武力對抗本部遠道而來的幾位專員,只能憑藉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那麼,他帶走楚子航,最後的目的地一定是……圖書館的入口!

  鋒利的骨刺重新突出身體表面,青色的雙翼再次張開,她迎著暴雨飛向天空,前往那個最終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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