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靈峰上發生的事情,並不全是無量宗內部人看到。
葉錦衣很巧合的也在那裡。
她近一年陸陸續續找過池清幾次,到後面幾乎完全斷聯,本就因為在九靈峰住過的那段時間心有疑慮,她很不放心池清。
正好途經無量宗,雖然有點冒昧,她還是選擇去看一看。
四長老為了不省心的徒弟從邊關趕回,碰到了葉錦衣在宗門外徘徊,十分熱心的將人帶了進來。
怎麼也沒想到一回來就看到了如此一幕。
實實在在的醜聞。
哪有師父殺徒弟的。
此時此刻,無量宗九靈峰,所有人都像是失語一般怔怔看著祭壇。
天空中雷霆凝聚,即將落下,蘇離第一時間回神,她飛出祭壇,抓住了空中藥爐里掉下的藥丸,毫不猶豫的吞咽下去。
下一秒,雷霆朝著池清的屍體落下。
三道人影衝上祭壇。
竟是傷勢最重的微生鈺最快。
她俯趴在池清身上,承受了那道天雷,後背焦黑一片,不住的咳血。但她毫不在意自己的情況,只是伸手去摸池清的臉,想要感受是否還有氣息。
卻在觸摸到的前一刻,雷霆的餘波掃過池清的身體,在微生鈺的懷裡,她的愛人化為了青煙消散。
那具身體太孱弱了,活著的時候被藥物侵蝕,死後連天雷的餘波都無法承受。
灰飛煙滅。
微生鈺呆呆的跪在祭壇上,像是想要抓住什麼,卻只摸到虛無的空氣。
而在池清原本躺著的地方,只留下三樣東西。
微生鈺贈她的平安扣,葉錦衣贈她的骨笛,以及雲嵐贈她的靈劍。
遲了一步的雲嵐呆立在祭壇下,她的傷口還在不停流血,卻仿佛無知覺一般,「阿池……」她低聲喃喃,似乎無法接受發生的一切。
微生鈺抓起平安扣,緊緊的握在手心。她緩緩抬頭,看向藏靈殿的方向,池清曾居住的偏殿窗前,冰藍色的花盛開著,灼灼耀眼。
她終於崩潰,像是世界傾覆,山海顛倒,她什麼都沒有了。
「我回來了……花開了……我回來了……你為什麼不在?」她聲音低沉,身體都在顫抖。
宗主神色一變,立刻上前,想要抓住微生鈺的手,「小鈺!」
微生鈺身上燃起火,沒有絲毫熱度,那火焰似乎只炙烤她一人,她站起身,看向下方的諸人。
掌中劍出,割下一角衣袍。隨後,她折斷自己的右臂。
「得師尊教導多年,微生鈺無以為報,斷臂了結因果,今日同無量宗割袍斷義,日後我與九靈峰,不死不休。」
宗主面色慘白,眼眶泛紅,「小鈺,何以至此……」
微生鈺看向雲嵐,眼中是刻骨的仇恨,「雲嵐,你夥同蘇離,殺我愛妻,此仇不共戴天,有生之年,我必殺你。」
本就無情道破,還未找到新路,受此打擊,微生鈺的道心徹底破裂,她眼底深處是漆黑的深淵,燃燒的火焰顏色逐漸變成了黑色。
雲嵐太強了,她不是對手,從頭開始修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殺死對方。
她不想等,不想慢慢耗。
她要早點變強,殺死雲嵐,然後再去見阿池。
輪迴路太孤單,她不能讓阿池等太久。
只有墮魔,唯有墮魔。
那一日,無量宗巨變,被譽為正道之光,最有希望飛升成仙的清衡道君微生鈺,墮魔叛宗。
同樣是那一日,梵音閣少閣主大鬧無量宗,毀掉了九靈峰藏靈殿,正道聯盟地震,人心惶惶。
葉錦衣頗為狼狽坐在劍上,瑤光在她前方御劍,不停的罵她腦子有病。
「真喜歡當初你怎麼不追!人死了你巴巴的跑來給人家報仇!有什麼用呢!還被欺負一頓!若不是老娘來找你,你得被雲嵐那個瘋子打死。」
葉錦衣握著骨笛,只是沉默。
如果早知是這個結局,當初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帶池清離開無量宗。
墮魔的離去,搞破壞的也被接走,九靈峰重歸寂靜。
雲嵐面色蒼白如紙,她跪在祭壇前,像一尊石像,久久不曾動一下。
宗主嘆了口氣,她早就和師父說過,她不適合當宗主,從小就喜歡和稀泥,沒什麼決斷力。本以為找了個好徒弟,能安享晚年,結果出了這檔子事。
如果她當初狠狠心,一開始就不同意離池進入無量宗,也許就沒這些事。
如果她咬咬牙,阻止雲嵐,也許微生鈺不會墮魔。
身為一宗之主,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此時此刻,不是追究的時候,雲嵐必須趕緊療傷。
「雲嵐,你得療傷。」宗主上前,輕聲說道。
雲嵐不發一言,手腕和肋骨位置的傷已經自動癒合,只是血流了太多,傷及本源,讓她看起來格外虛弱。
身體上的痛苦比不上心裡的痛。
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不該這樣的。
按照她的計劃,阿池不會有事的,她的血會彌補阿池的虧損,她的骨會給阿池提供新的靈根。此間事了,阿池若不想待在無量宗,她會陪她雲遊天下。
雲嵐捂住臉,沉默的落淚。
宗主感到難以置信,她從未見過雲嵐哭,便是當年師父和妖族首領大戰,重傷死亡,雲嵐也只是承諾會守護無量宗,消滅妖怪,那時她雖然悲痛,卻也沒有落淚。
她始終以為雲嵐是個情感淡漠的人,像一塊終年不化的冰山。
如今,她認為的冰山,竟然會在人前落淚。
青衣染血,面色如雪,她單薄脆弱的仿佛即將碎裂。
無量宗少宗主叛宗之後,無量宗宣布關閉山門,不再接待任何訪客。
山門關閉之前,張顏可選擇下山。離開前,師父摸著她的腦袋,和煦的說道:「小可啊,不管怎麼樣,我都是你的師父,和你是不是無量宗弟子沒有關係。你在山上待太久了,下山看看是好事。若是遇到壞人打不過就跑,跑不掉就報為師的名字,知道嗎?」
張顏可擦了擦眼淚,和師父來了個臨別擁抱,然後背著一把大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宗門。
她身後再也沒有裝滿靈石瓜果的包袱,只有從小陪她長大的黃河刀,和懷裡一把黑黝黝的磨刀石。
「笨蛋小師妹,我騙你的,那根本不是天外隕石,只是普通的磨刀石。如果真的是天外隕石,會留下來的,就像她們送你的東西一樣。」
「對不起,都怪我太弱了,對不起……沒有救下你……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