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靈陣法算是她人生中最後一件大事了。
輔靈陣法成了,她這漫長的一生,也走到了尾聲。
雖然她還是十幾二十歲的樣子,但只剩下不到五十年的壽元了。
現在修道法、修功德對她來說,意義都不大了。
之前一千九百五十年,她該做的都做了。
若是最終她選對了路,能成神固然好,若是選錯了,這幾十年,就是她人生最後幾十年的時光了。
到了這個時候,宋玉善才對當初師姐和小夏離世前的心態,有了幾分了解。
所有想要做的,有可能做的事都做了。
沒有未盡之事,沒有遺憾了,也失了進取之心。
這樣等待死亡來臨的日子,平靜如一潭死水,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
死亡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甚至還因為對死後會發生什麼有些好奇,有些期待那一日的到來。
她這個將死之人,隱隱期待著自己的死亡。
而還有大幾百年好活的金叔,明明一日比一日消沉,卻還強顏歡笑,想方設法的想讓她最後的日子,過得開心些。
現在的金叔,就和當初看著師姐逐漸走向死亡的她一模一樣。
宋玉善知道這樣的感覺有多痛苦,不忍他如此:
「金叔!我到了今日,才明白,只要沒有遺憾,死亡就沒什麼可怕的,所以你也不用為我難過。」
「小姐!」金大看她這個看淡生死的樣子,更覺得難受了。
宋玉善卻笑著說:
「金叔,死亡也是另一種新生啊!
你知道的,我有宿慧,小夏也證明了,投胎轉世確實是存在的。
我甚至還有些期待,死後能不能見到父親呢!
父親他接了母親、祖父祖母他們去任上,沒道理漏掉我!
就算我沒法和父親一樣成為鬼神,我也還有父親作為後盾。
父親肯定不會叫我受委屈的。
我要去見父親了,金叔你應該為我高興才是。
我只是先走一步,金叔你後面再來。」
金大想到老爺,眼眶濕潤了,微微點了點頭:「有老爺在,我就放心了。」
他沒有告訴過小姐,老爺離世那日,他也「夢到」過穿著官服的老爺。
老爺發現了他是妖,托他保護年幼的小姐。
雖然小姐很爭氣,很快就比他都厲害了,小姐反過來,還能保護他。
但他早就將小姐,當做自己的親人了。
保護不了小姐,就照顧小姐。
這一輩子,他除了做菜,只有照顧好小姐這一個心愿。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和他一樣,一心為小姐考慮的話,那一定就是老爺了。
小姐死後,他照顧不到,但他也堅信,老爺一定會來找小姐的。
小姐那麼想找到老爺,活著時找不到,那麼或許還真如她所說的,有些期待死亡了。
既然如此,他擔心小姐留念人世,就是多慮了,反而叫小姐擔心起他來了。
見金叔想開了,眼睛雖然還是濕潤的,但是整個人真正的鬆弛了下來,宋玉善也鬆了一口氣:
「金叔,我們回扶水縣去吧!」
做了大半輩子的修士,越是強大,越是離普通百姓的日子越遠。
時間都被修煉占滿了。
宋玉善已經記不清,自己已經多長時間,沒有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了。
修煉上,這一輩子,她已經做到了能做到的極致,修士生涯無遺憾了。
但是凡人生涯,還差一些。
如果她沒有修煉,沒有踏上道途的話,安穩富足的度過這一生,也算是圓滿了。
現在她最懷念的,就是年輕時,那段在扶水縣的日子了。
「好!」金大也很懷念在扶水縣的時候。
就算現在的扶水縣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但是這都不影響,扶水縣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裡是他遇到貴人的地方,也是他人生開始改變的地方。
離開仙盟前,宋玉善先是去將自己當初的仙會經歷相關資料更新了一下。
此前可以隱藏的中心石碑,還有紫陽前輩的事,這次全部都完完整整的留了下來。
然後抹去了自己在竹林居護宅陣法上的印記,毀去了自己的身份牌。
護宅陣法的印記一消,身份牌一毀,對仙盟來說,她這個人,就和隕落了差不多了。
這之後,她悄悄和金叔離開了仙盟,一路東行,只在翠屏山師姐和小夏的墓前略停留了一陣,並且暗中把自己這一輩子,陸續寫下的修士見聞錄,放在了藏書閣三層的角落裡。
無論是仙盟傳承院中留的仙會資料,還是觀中見聞錄的最後,她寫到了,自己壽元即將走到盡頭,準備將玉善洞天作為自己的埋骨地。
算是提前在外人眼中死去了。
這樣,她在傳承院和觀中留下的東西,就算傳開了,也不至於引來麻煩,打擾她最後平靜的生活了。
修行界的玉善真人死了。
扶水縣城東柳樹胡同盡頭,有一棵大棗樹的一進院子裡,搬來了一對主僕。
小姐叫宋若水,帶著一個長得有些胖,但是身手極好的老僕。
主僕兩平日裡不是在茶館喝茶聽書,就是在酒樓吃飯聽戲。
沒有見她們有何營生,但是卻生活富足,一副不差錢的樣子。
這並不奇怪,如今很多人,平日看著無所事事的,但卻在洞天集市中大賺特賺。
後來時間長了,周圍的鄰居慢慢的才知道。
若水小姐是個話本家。
扶水縣身為話本之鄉,聚集了許多話本家。
若水小姐在其中,並不起眼。
不過隨著她寫的話本在九州話本行旗下的《話事》雜誌中連載,她開始嶄露頭角,最後一書成名。
她的話本,以情節曲折,文風復古,拉動人情緒著稱。
梗老但寫的卻很新,但是卻看得人慾罷不能。
頗有千年前,陰世書局話本時代遺風。
更新極慢,一月只更三回,合起來絕對不會超過一萬字。
讀者戲稱其為一字不多小姐。
她隱居在扶水縣的事傳出去後,還有很多讀者慕名來扶水縣找她催更。
不過堵在她家門前的人再多,她從來也不會多更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