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冢義男從無線電台中聽到的馬蹄聲是真的。
王野在跟筱冢義男通話的時候的確是在趕路。
只不過，不是南下陽泉或者遼縣，而是北返，北返王家村。
切斷跟筱冢義男的通訊之後不久，王野便已經到達王家村。
這時候，李雲龍也已經回到旅部，正跟旅長和參謀長發牢騷。
看到王野走進來，李雲龍便立刻笑著迎上來：「小王，你回來了？」
「團長。」王野沖李雲龍敬了記軍禮，又向著旅長和參謀長敬禮，「旅長，參謀長。」
旅長輕嗯了一聲，又掃了一眼擺在旅部作戰室的另一部無線電台，笑道：「小王，你剛才是不是又在對筱冢義男進行戰術欺騙？」
「是。」王野說道，「而且應該成功了。」
「哦？」參謀長道，「接下來鬼子會怎麼做？」
王野便大步走到鋪在桌子上的地圖前，指著地圖說道：「旅長，參謀長還有團長，你們看，經過前後兩次作戰，我們機動縱隊已經先後殲滅日軍兩路援軍，足足三千多日軍！所以筱冢義男一定會認為我軍區主力就在趙家園一線。」
「否則我們絕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吃掉這麼多的日軍。」
「第一階段的作戰，應該說已經圓滿達成了作戰目標。」
「嗯。」李雲龍道，「換成我是筱冢義男也肯定會這麼想。」
王野又道：「如果旅長認為接下來的戰鬥有風險，現在撤也是可以的，我敢保證，筱冢義男一定會讓近衛第2師團的主力攆上來，咬住咱們。」
說此一頓，又說道：「不過，我還是建議再打一仗。」
「爭取再吃掉鬼子一路援兵，如果有可能爭取吃掉兩路援兵。」
「說到底，各個擊破的機會可不多見，下次鬼子就不會再犯同樣錯誤。」
「要是能夠再擊破兩路援兵，不僅軍區主力以及百姓的轉移會更安全，我們機動縱隊第二階段的作戰也會變得相對容易。」
參謀長說道：「小王，我們相信你的判斷。」
旅長更說道：「小王，直接說你的設想吧。」
「是。」王野應一聲，又指著地圖說道，「旅長、參謀長還有團長你們看。」
「娘子關、壽陽、井陘縣到趙家園的路有多條，但是距離最近的道路還是沿著北側封鎖溝修建的公路。」
「從時間上來估算，娘子關的鬼子距離趙家園大概還有半小時。」
「壽陽的鬼子距離趙家園大概一個半小時，井陘的鬼子大概兩個小時。」
「我們原本的打算是打娘子關過來的鬼子，但是娘子關的鬼子足足有三千多兵力，而且還有大口徑重型榴彈炮，我們未必就能啃得動。」
聽到這，旅長說道：「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
「是啊。」參謀長道，「萬一不能在短時間內啃掉娘子關過來的小鬼子，而壽陽縣、井陘縣的鬼子又先後到達戰場，我們就會非常的被動。」
被動撤離的話，說不得又要留下一支部隊斷後。
留下斷後的這支部隊，就會損失慘重甚至全軍覆滅。
既便是讓獨立團斷後，也不可能打出第二個蒼雲嶺之戰。
王野點點頭，又說道：「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有了更好的選擇。」
頓了頓，王野又說道：「剛才跟筱冢義男通話時，我就隨口詐了他一下說要南下，結果這個老鬼子一下就慌了神！」
「這個老鬼子居然反過來詐我。」
「說日軍已經在桑掌大橋埋下了伏兵。」
「是嗎？」旅長神情一動，道，「小王，你是說？」
「沒錯。」王野用力點頭道，「不出意外，筱冢義男這老鬼子肯定是想把娘子關過來的鬼子調去桑掌，其目的是為了堵住南下的通道。」
旅長道：「你是說，筱冢義男怕我們跑了。」
「是的。」王野道，「如果我們軍區主力突圍南下，那麼山西日軍這次針對我太行軍區的大掃蕩就基本上可以算是失敗了。」
「筱冢義男這老鬼子是不是傻？」
李雲龍道：「我們怎麼可能撇下根據地的老百姓？」
旅長說道：「筱冢義男這不是傻，只是不理解我們八路軍與老百姓的關係，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錯判。」
王野又道：「那麼機會就出現了。」
「一旦娘子關過來的鬼子改道去桑掌，」
「那麼到趙家園之間的距離反而又被拉開。」
「而從壽陽以及井陘過來的鬼子肯定不會改道。」
「如果我是筱冢義男，就一定會讓娘子關過來的鬼子守住桑掌，截住頭，再讓壽陽和井陘過來的鬼子搶占趙家園，這樣就攔住了我們的尾。」
「這一來，我們太行軍區的主力就被截頭掐尾，困在了半路上。」
「這時候，我們唯一的選擇恐怕就是拋掉全部重裝備以及騾馬，輕裝突圍。」
說此一頓，王野又道：「筱冢義男的如意算盤打得雖然嘩嘩作響，但是現在已經被我們洞察他的意圖，就註定只能悲劇收場。」
旅長說道：「我們趕緊做下推演！」
當下幾人便忙碌起來。
……
太原，第1軍司令部。
幾個作戰參謀卻已經做完了推演。
「司令官閣下，請看。」坂本隆一將筱冢義男請回到沙盤旁邊，指著說道，「這便是兩小時之後的推演結果。」
筱冢義男急定睛看時。
只見娘子關過來的最終支隊已經搶占桑掌大橋。
從壽陽過來的第1核心支隊也已經搶占趙家園，從井陘過來的第3核心支隊距離趙家園也只有不到五公里。
再定睛看太行匪區的八路軍主力，
已經被困在了桑掌到趙家園之間的盤山公路上。
坂本隆一指著沙盤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太行匪區之八路軍主力將肯定會被堵在桑掌到趙家園之間的公路上。」
「屆時八路軍主力無論南下還是北返，」
「都會遭到皇軍的夾擊，而陷入首尾難顧的困境。」
「所以，八路軍主力唯一的選擇就是拋棄所有的重裝備，化整為零，以連排為單位潰散式分頭突圍。」
「此時，就可以出動騎兵以及剩下的4個快速支隊對他們進行圍剿。」
「要想將潰散的八路軍主力全部剿滅估計不可能，但是消滅其中的大部分應該是沒問題的，更重要的是八路軍的重裝備損失殆盡，戰鬥力將會遭到極大的削弱，從此將徹底喪失對皇軍各個據點的威脅，甚至小型據點都足以保證安全。」
「喲西！」筱冢義男欣然點頭道，「這樣的話，山西的治安環境必將極大改善，大將閣下的親善政策，也就有了推行的基礎。」
……
王家村，兵棋推演很快也做完。
旅長道：「就是說，各以一部前出程家鎮以及桑掌方向，阻擊從井陘、娘子關過來的鬼子，然後集中主力以及火力消滅壽陽過來的鬼子？」
「是的。」王野道，「從壽陽過來的鬼子也就兩千多號人，應該啃得動。」
旅長扭頭問參謀長：「參謀長，你打電話問一下炮兵團，還剩多少炮彈？」
「我剛才已經問了。」參謀長不假思索的道，「帶的炮彈足夠，還有20多噸呢。」
20多噸炮彈，那就是4000發，要是全打光，足可以將鬼子炸個七零八落，再然後步兵一衝就基本解決了。
有了炮兵火力，打仗就是這麼豪橫。
當然話說回來，打鬼子一個立足不穩才有這個效果。
如果讓鬼子提前構築好了防禦工事，炮擊的效果立刻就會大打折扣。
旅長又問王野：「小王，鬼子已經連著吃了兩次虧，所以從壽陽過來的鬼子肯定會吸取教訓，炮兵還能發揮出那麼大的威力嗎？」
「旅長你放心。」王野道，「沒問題的。」
「有我們戰狼中隊給炮兵團提供精確引導呢，」
「鬼子除非提前構築好防炮工事，否則是躲不過的。」
「唯一的區別，無非就是多花點時間，又或者多打幾發炮彈。」
「沒問題就好。」旅長點點頭，又對參謀長說，「派通訊員通知程世發，讓他率772團前出桑掌方向……」
「旅長，旅長！」
旅長話沒說完，忽然被李雲龍給打斷。
「旅長，你這是幹嗎呀？咱老李可就在你眼面前呢，你幹嗎非得舍近就遠找老程？咱獨立團哪點比他們772團差了？」
「怎麼，你想去桑掌啊？」
旅長道：「行，那你去吧。」
「嘎？」李雲龍聞言便一愣。
糟糕，剛才一著急沒有聽清楚。
還以為旅長是讓772團打主攻呢。
這下糟糕了，去桑掌打阻擊有什麼意思？
當下李雲龍把目光轉向王野，指著王野能幫他轉圜。
王野卻攤了攤手，老子愛莫能助，誰讓你狗日的瞎爭亂搶？
這是你自己搶的，哪怕是屎，你也只能含淚吃下去，自個消受吧。
旅長又對參謀長道：「再從772團調一個營前出程家鎮方向，告訴程世發，不必與井陘方向來的鬼子正面作戰，只需儘可能拖延他們的行軍速度就可以。」
「是！」參謀長答應一聲，轉身安排通訊兵去給772團傳達命令。
目送參謀長離去，旅長將手中鉛筆往地圖上一扔，大笑著說道：「哈哈哈，如果我們把壽陽過來的鬼子又給幹掉了，筱冢義男恐怕就別無選擇，只能收縮兵力將分布在封鎖溝沿線的幾個快速大隊都集中起來。」
「要不然，我們就可以通過運動戰，」
「反過來一口一口的吃掉鬼子這幾個快速大隊。」
「順便再把封鎖溝沿線的20多個據點也一個一個的拔掉。」
「老子倒要看看，是小鬼子先蕩平我們的根據地，還是我們機動縱隊先把鬼子的正太路封鎖線打個千瘡百孔！」
「旅長，那我走了。」
李雲龍有些怏怏的準備離開。
「等等。」旅長卻忽然招了招手說道。
李雲龍頓時精神一振，旅長這是改主意了？
旅長又扭頭對王野說：「小王，你們戰狼中隊除了無線電台，不是還有一部電台？讓小程帶一個電訊小組跟著獨立團行動。」
說完又對李雲龍說道：「如果實在頂不住了，你也不必逞強，第一時間向我報告！」
「旅長，說到阻擊戰。」李雲龍哼一聲說道，「不是咱老李吹，區區三四千個鬼子真不在話下，乾脆，你就把命令修改一下，直接命令我們獨立團打垮娘子關過來的鬼子得了，那後面的事情不是就更加簡單？」
「不行，你小子可千萬別亂來。」
旅長道：「娘子關過來的可不是一般的鬼子。」
「這伙鬼子可是裝備了十多門150mm口徑的重型榴彈炮。」
「所以，你們獨立團一定要選擇有利地形，提前構築工事，以免出現重大傷亡。」
「獨立團現在可是齊裝滿員的一個主力團，完了你小子要是帶回來一個殘兵團，老子絕不會輕饒你，聽見了沒有？」
說到這，旅長一皮鞭子抽在李雲龍的胸口。
李雲龍便猛的一挺身，扯著嗓子應道：「是！」
「去吧！」旅長揮手道，「回頭老子請你喝酒！」
李雲龍已經走到門口，旅長又補充道：「汾酒！」
李雲龍哈哈一笑說道：「旅長，就這麼說定了。」
李雲龍離開之後不久，王野再次回到趙家園戰場。
這時候，3分區和5分區的地方部隊仍在打掃完戰場。
新1團、新2團還有772團的戰士們卻在抓緊時間吃飯。
飯是熱騰騰的小米飯，炊事班的伙夫剛剛煮好送上來的，還有熱騰騰的燉爐肉，戰士們叭唧叭唧的，吃得可香了。
李雲龍有一句話其實沒瞎說。
八路軍什麼時候改善伙食？就是打鬼子的時候。
平常的時候，八路軍只能過清苦日子，撈不著半點葷星，但是有戰鬥任務之時，供給部還是會想方設法弄點好吃的改善一下伙食。
戰狼中隊今天沒有小灶吃，跟著大夥吃大鍋飯。
不過魏西來還是給王野搶了塊肉最多的驢大排。
「隊長，給。」看到王野，魏西來便巴巴送過來。
「你吃。」王野卻把搪瓷飯缸里的驢排骨夾給了魏西來。
「不用，俺剛才已經吃了，吃了好多。」魏西來說著還摸了摸肚子，意思是我已經吃得肚子溜圓了，但是一雙眼睛卻盯著驢排骨，還舔了舔嘴唇。
很顯然，魏西來還沒吃夠，肉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吃夠？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魏西來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王野搖頭失笑，說道：「這是命令，必須把這驢排吃掉。」
「噢。」魏西來便不再吭聲，低下頭專心對付起那根驢排骨。
王野正吃著呢，丁偉還有孔捷也端著自己的搪瓷飯缸走了過來。
兩人的飯缸里也不見一塊肉，但是肉湯舀了不少，吃得滿嘴流油。
孔捷邊往嘴裡扒飯邊問王野：「小王，旅長怎麼說？接下來打哪路？」
「先打壽陽過來的鬼子。」王野說道，「如果有機會，再打井陘過來的鬼子。」
「然後呢？」孔捷又道，「打完井陘過來的鬼子之後，最後打娘子關過來的鬼子？等到打完娘子關過來的鬼子之後，近衛第2師團是不是就完了？」
「孔團長，你想什麼呢。」王野搖頭道，「哪有這好事？」
孔捷說道：「怎麼不能有？剛才我們又繳獲了6門75mm口徑野炮，現在炮團的大炮數量是越打越多，火力越來越猛，打起鬼子只會越來越輕鬆。」
「真的嗎？」王野反問道，「剛才一仗，我們傷亡多少？」
孔捷的臉色便立刻垮下來，剛才這一仗傷亡了足足一千多人。
三個主力團，5000多精銳，對付不到一千鬼子還傷亡了一千多。
這還是鬼子剛挨了兩通炮擊，已經被炸得暈頭轉向，要是正常交鋒，他們機動縱隊的傷亡恐怕會大得多。
「人的體能和精力是有限的。」
王野又說道：「我們精力充沛時傷亡都這麼大。」
「打壽陽方向過來的鬼子時，傷亡就只會更大。」
「所以，最多打完井陘方向過來的鬼子，我們就已經到達極限，再打娘子關方向過來的鬼子，那真就是自己找死了。」
孔捷便沉默了，道理是這個道理。
但是接受起來，卻還是有點困難。
「小王不對啊。」丁偉卻道，「娘子關過來的鬼子應該先到啊？」
王野搖頭：「娘子關過來的鬼子已經去了桑掌方向，不會來了。」
「娘子關過來的鬼子去桑掌幹嗎？」話剛說到一半，丁偉忽然又說道，「明白了，筱冢義男是怕我們跑了，所以讓娘子關過來的鬼子繞道去桑掌大橋堵我們的路，我只能說，這老鬼子真是想太多了，我們根本就沒打算跑好嗎？」
孔捷也道：「是啊，我們機動縱隊要是存心想突圍，鬼子能攔得住咱們？做夢去吧。」
王野說道：「但是要想掩護根據地的幾十萬百姓跟著我們突圍，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不知道最終能突出去多少百姓？」
丁偉說道：「反正就是盡最大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