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趁火打劫

  「無名……」

  三七下意識喚道。

  「什麼無名?」那鬼差手扶雙刀,跨門而入,顧盼之間,自有一番威儀。

  三七深深看了眼他身上的官服,詢問道:「你是誰?」

  「本官趙吏,小鬼,你又是誰?」

  「我叫三七,是這裡的孟婆。」

  趙吏面帶訝然:「據說孟婆氏是九泉第一美人,怎麼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你說的那是我阿娘,她出門了。」三七解釋道。

  趙吏恍然,目光隨即掃視過秦堯和九叔,最終落在白髮道人身上:「你們師徒兩個跟我走,面見冥王,聽候發落。」

  「鬼差大人您看好了,我只是一道神念化身。」白髮道人反手指了指自己,認真說道。

  「不管你是神念還是生魂,擅闖冥府都是大罪。」趙吏嚴肅說道。

  白髮道人:「……」

  「沒話說了吧?沒話說就跟我走罷。」趙吏微微昂首,打著官腔開口。

  「大人能否出門一敘?」白髮道人拱手道。

  趙吏挑了挑眉,隱隱間猜出了對方的意思,乾咳一聲:「在莊子裡沒話說,出門就有話說了?也罷,既然你想出去說,本官陪你去便是。」

  隨即,兩人一前一後離了孟婆莊。

  三七著實很好奇他們會說什麼,便默默運轉妖力於雙眼雙耳,耳目緊緊追隨著二人身影。

  只可惜,當這二人來到黃沙地中後,那白髮道人揮舞了一下雙臂,周圍黃沙便被一陣無名風席捲而起,圍繞著他和趙吏凝聚成一個金燦燦的黃沙圓球,擋住神眼窺探的同時,徹底杜絕了隔牆有耳的發生。

  「可惡!」

  三七雙手掐腰,氣鼓鼓地說道。

  秦堯似笑非笑:「猜都能猜出來的事情,還用得著偷窺?」

  三七一愣,十分努力的動了動腦筋,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興奮地說道:「我明白了,那道士想要賄賂趙吏!」

  「他是想要賄賂趙吏,又不是打算賄賂你,你這麼興奮幹什麼?」秦堯一臉不解。

  「那趙吏只是一普通陰差,而我現在可是黃泉之主。老道連趙吏都得打點,憑什麼不打點我?」三七義正詞嚴地說道。

  秦堯眨了眨眼,忽地笑了起來:「有道理!都是陰司官員,憑什麼解決趙吏得靠收買,解決我們不用?」

  「啊?」三七驚詫道:「你們也要?」

  「見者有份,你都要了,我們憑什麼不要?我們不是鬼差嗎?」秦堯朗聲說道。

  長生:「……」

  這兩個,現在看起來就不像好人啊!

  少焉,白髮道人獨自一人回來了,面色沉靜地說道:「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沒關係。」三七嘿嘿一笑,詢問道:「那趙吏呢?」

  「哦……他說自己有點要事兒處理,先離開了。」

  三七不懂人情世故,更不知委婉迂迴,當場問道:「你給趙吏送了什麼禮?」

  白髮道人:「?」

  這小丫頭片子是要查貪污受賄?

  「不說的話,你,你……」見他怔愣不語,三七飛速構思著威脅的話,餘光瞥到長生時,驟然一亮:「不說你就別想帶走你徒弟。」

  白髮道人:「……」

  這和他設想中的故事內容完全不一樣啊!

  「師父,我不要留在這裡。」這時,長生十分配合地叫道。

  白髮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凝聲說道:「我與其一見如故,送了他一把琴,這不算貪污受賄吧?」

  「不算,不算。」三七擺了擺手,憨笑一聲:「道長,我也感覺與你一見如故,你打算送我些什麼?」

  白髮道人:「?」

  這叫什麼話?

  威逼利誘,奪人錢財?

  她小小年紀,怎麼能做出來這種事情?!

  「道長是不是覺得她吃相難看,故此心裡受不了?」望著老道一陣青一陣紅的酸爽臉頰,秦堯笑吟吟地問道。

  白髮道人胸口不斷起伏著,厲聲說道:「堂堂黃泉之主,公然向他人索賄,這種行為已經不是吃相難不難看的問題了,這是目無法紀,肆意妄為。」

  秦堯澹澹說道:「道長何故如此雙標?你向趙吏行賄,自身認定是權變。可趙吏是鬼差,三七就不是了嗎?究竟是什麼讓你覺得,三七和趙吏不一樣?」

  白髮道人面色一僵,幾乎沒怎麼思索,心底便浮現出答桉。

  大抵是因為從血緣上來論,自己是對方的生父吧。

  三七三七,三加七為十,而他的名字便叫做陳拾。

  「也罷,你想要什麼?」不久後,陳拾轉頭看向三七,壓抑著滿腔怒火道。

  三七想了又想,忽地眺望向一望無垠的金黃色沙海:「我要這黃泉開滿鮮花。」

  陳拾臉頰一抽,果斷說道:「我做不到!」

  三七:「那你能做到什麼程度?」

  陳拾靜默片刻,翻手間召喚出一個錦囊,凌空丟向對方。

  「啪。」三七抬手間將錦囊接在手中,疑惑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彼岸花,也稱曼珠沙華,可適應黃泉的土壤和氣候。」陳拾腦海中驀然閃現過孟七年輕時的模樣,低聲說道。

  八百里黃泉,無花無葉,唯有漫天黃沙席捲,這亦是孟七看膩了的風景。

  那年相逢,為討孟七歡心,陳拾費盡心機,尋找諸般典籍,終於在一本古冊中找到了隻言片語,言稱,曼珠沙華,可適應萬般極端氣候,土壤。

  再後來,他用盡手段探索消息,終是在人間的天涯海角尋找到了這種植物,便取了這麼一袋花種,想要在婚後陪孟七一起將此花種栽滿黃泉。

  卻不料,在大婚當日,他便反悔了,不願守著一個女人,在這什麼都沒有的黃泉之中承受萬年孤寂。

  那天,他拼盡全力的逃出黃泉,卻沒有就此丟掉這花種。

  現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這花種,真能開出花來嗎?」三七自錦囊中取出一顆種子,狐疑道。

  「真可以。」陳拾堅定說道:「彼岸花,只要有靈氣存在,便能適應一切惡劣環境。」

  「你叫什麼名字?」三七驀然問道。

  陳拾怔愣片刻,緩緩說道:「我叫陳拾。」

  「後面的那個字怎麼寫?」

  「拾來的拾。」

  三七笑了:「陳拾,我記下了。倘若這彼岸花將來開不出花,別怪我找你麻煩。」

  陳拾:「……」

  「你們繼續聊吧,我先去找個盆,將這花種種起來。」三七揮揮手,一熘煙的向堂外跑去。

  眺望著她離開正堂後,陳拾抿了抿嘴,衝著秦堯師徒說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兩位幫忙。」

  「且慢。」秦堯揮臂說道。

  陳拾心頭忽地湧現出一絲不妙預感:「又怎麼了?」

  秦堯伸手指著自己和九叔:「道長可能有所不知,我們兩個,也是鬼差啊。」

  陳拾:「……」

  他幾乎是秒懂對方的意思。

  可正因為秒懂,所以心態崩了。

  這黃泉的鬼差,怎麼都這樣啊?!

  秦堯呵呵一笑:「道長,你給了趙吏好處,給了三七好處,不能不給我倆一點好處吧?」

  陳拾滿心悽苦,卻又無可奈何,生無可戀般說道:「除了你們兩個之外,沒有其他鬼差了吧?」

  秦堯重重頷首:「只有我們兩個了。」

  陳拾嘆了口氣,擺手道:「你們二位想要什麼?」

  秦堯說:「我要資源。」

  九叔想了想,緩緩開口:「我觀你鬚髮皆白,仙風道骨,不知閣下高壽?」

  陳拾輕咳一聲,頗為自得地說道:「截止到今年,已經是六百三十一歲了。」

  「真身境界如何?」九叔又道。

  「距離成仙作祖,不過一線之隔。」

  九叔點點頭,沉聲說道:「我要你一生的修行感悟。」

  陳拾傻眼了:「我沒有記錄修行感悟的習慣,這如何給你?」

  九叔抬手一指:「坐而論道,詳細闡明即可。」

  陳拾思慮再三,到底是應承下來:「好,我儘可能的說詳細一點。至於說資源……」

  他翻手間召喚出一株釋放著點點神輝的潔白蓮花,面朝秦堯,誠懇說道:「此物是我六百多年修行生涯中遇到的最大機緣,花身內攜裹著堪稱浩瀚的神力。只可惜,我沒有神位,註定無福消受,今日便借花獻你,希望你能滿意。」

  秦堯伸手接住蓮花,感應著其中洶湧澎湃的神力,眼中飛速閃過一道異彩。

  這能量,比起孟七的妖丹來說只強不弱!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至理名言吶。

  「道長還有其他問題嗎?」陳拾又道。

  秦堯手持白蓮,輕笑道:「如果我說不夠呢?」

  陳拾好整以暇的撣了撣衣袖,認真說道:「那便突破了在下的底線,在下就只能通過其他泉眼,向冥王告狀了。」

  秦堯點點頭:「那我就沒什麼問題了,兩位請便。」

  隨後,九叔與陳拾面對面坐了下來,陳拾由自己剛剛接觸道術的感悟開始說起,態度誠懇。

  九叔靜靜聆聽著,遇到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就會開口問上一句,陳拾當即便會為其詳細講解。

  秦堯手持白蓮花,轉身走向門外,走著走著,手裡的白蓮花便不見了。

  「花啊花,你何時才能發芽。」

  此時此刻,三七抱著一個花盆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嘴裡念念有詞。

  「陳拾不說了嗎,它需要靈氣灌既才能發芽生花。」秦堯來到她面前,順勢坐在她對面的藤椅上。

  「靈氣灌既……」三七眨了眨眼,竟意外的有些可愛:「我體內的靈氣可以嗎?」

  秦堯搖頭:「你是妖,體內的靈氣是妖氣,經妖氣灌既的曼珠沙華或許會變成一朵妖花,奪人精魄的那種。」

  「那怎麼辦?」三七失望地說道。

  秦堯撩起衣袍,右腿疊在左腿上,身軀舒適的靠在椅背上:「孟婆的眼淚擁有神奇力量,可令鐵樹開花,曼珠沙華自是不在話下。」

  「我的眼淚?」三七反手指著自己鼻子,一臉愕然。

  秦堯頷首:「沒錯,你的眼淚。」

  三七抿了抿嘴,將花盆靠近到臉龐下面,努力想著自己的傷心事兒,皺眉,聳鼻,癟嘴,最終卻頹然說道:「我哭不出來……」

  秦堯:「沒有傷心事?」

  「沒有。」

  秦堯沉吟道:「需要我幫你嗎?」

  三七目光一亮:「需要,當然需要,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看到彼岸花開。」

  秦堯想了想,輕聲說道:「你知道什麼是父愛嗎?你感受過父愛嗎?別人都有父親,你沒有,心裡不會覺得失落嗎?」

  三七:「我不知道什麼是父愛,沒感受過父愛,但我有母愛,只要阿娘還在,我就永遠不會失落。」

  秦堯:「……」

  靜滯片刻後,他再度說道:「你母親離開你了,你不會傷心嗎?」

  「她只是短暫的離開,最終還會回來。」三七說道。

  秦堯:「……」

  「別的小朋友都有玩具,有各種各樣的美食,可以欣賞各種各樣的風景,而你,只有這八百里沙海作伴,不孤單,不寂寞嗎?」

  「我這不是還有你們嗎?」三七反問道。

  「我們終究都會離開!」

  「可阿娘終究會回來。」

  秦堯:「……」

  他明白了。

  孟七就是三七軟肋上的盔甲,只要孟七還活著,哪怕不在黃泉之中,三七的人生就不會灰暗,沒有痛苦,自然很難產生淚水。

  「要不,乾脆我揍你一頓,把你打哭吧?」

  三七:「?」

  聽聽。

  這說的叫人話嗎?

  「揍一頓,過兩天就好了,但你的花開了呀。」秦堯勸說道。

  三七瘋狂搖頭:「阿娘都沒打過我。」

  秦堯無奈,只得作罷:「對了,你打哈欠眼裡會有淚水嗎?」

  三七:「我不打哈欠。」

  「那你困的時候……」

  「困了就睡了呀。」

  秦堯:「……」

  算了,這忙他幫不了了。

  「我是妖,你不是呀。」三七心中一動,將花盆輕輕放在桌子上:「你的靈氣也能幫我灌既花朵呀。」

  秦堯直視她眼眸,道:「若是如此,那這盆花,還是屬於你的曼珠沙華嗎?!」

  三七眨了眨眼,說不清是什麼情緒作祟,竟熄滅了懇求對方施法的想法……